皇太后却心里有事儿,第二日早膳后便到了嘉德殿。皇上此时已经挪回到御书房去处理朝政了,毕竟召见外臣方便些儿。此时皇上正拉着黛玉要出去,便见太后的銮舆,忙停下行礼请安。太后笑道:“一日不见玉儿便想得慌,如今天气暖和了,母后也出来走走。”黛玉见皇太后似乎欲言又止,便笑道:“母后先坐会儿,早上有五香斋送来的点心,我去给母后拿去。”太后见状笑道:“让宫女去也就罢了。”说着也不阻拦,任黛玉去了。
皇上方将太后请到前殿暖阁间儿里,笑道:“不知母后有何事,这般郑重。”皇太后道:“过几日便是玉儿及笄生日了,皇上难道忘了不成?”皇上用手抚额道:“倒是果真不记得了。”太后笑道:“以前不再跟前天天念叨,如今在眼前了偏生又忘记了。若是寻常过日子倒也罢了,如今却有这样要紧事情,如何能忘记?”
皇上想了一下,忽然站起来道:“儿皇倒是糊涂了。如今玉儿生日一过,便可成亲了。”皇太后笑道:“你倒是还记得,都不急?”皇上脸色红了一下,讪笑道:“妹妹刚来时还天天惦记,如今见到妹妹高高兴兴的,又淡了。”太后笑道:“你忘了不要紧,母后还等着抱孙子呢。只是我曾找人查过,今年八月倒是有个上佳的吉日,最适合皇上大婚。”
皇上道:“那还得半年呢。”太后笑道:“此时又急了?只是若是正式定下来,你准备让玉儿住哪?头一件,大婚前必定要各自分开,还要教习礼仪的。次一件,皇上准备让皇后住长秋宫还是桂宫?”皇上思量半晌方道:“分开半年按说也不算什么,只是此时儿皇与妹妹怕是不好,天下多事,许多事还得妹妹帮衬,与外臣不同。至于住那里,儿皇想着不如将长秋宫备好,以后亦是一样,寻常还在这里,若是要接受朝觐等便去长秋宫。只是此事却不急。”
皇太后点头道:“皇上所虑极是。长秋宫倒是得好生收拾了,母后自会安排。只是还有一件儿,这立后得要天下文武奏请方好,否则怕是天下不服,后宫不稳,反倒让玉儿受委屈。”皇上道:“朝廷此时除那几个外,别人皆不知。且妹妹乃是孤女,贾府又有罪,估计一时不好接受。只是若是将妹妹所行之事告之,兴许会多几分胜算。”
皇太后道:“玉儿来还不久,虽秉性聪明,奈何不以那些争斗为要。如此一来,不仅我们得多费心照顾她,便是她身边之人亦得十分可靠能干才行。此亦是我不愿过早昭告天下的原因之一。只是过几日便是玉儿及笄生日了,你们原是有过婚约的,怕是只得稍泄一二来。”皇上不解的看着皇太后。皇太后无奈的笑道:“你如今倒是放心,将这些都不管。母后想着不如就此让玉儿束发,但不告之订婚之人是谁,他人也不好打听。”
皇上疑惑道:“此事玉儿似乎还不知呢。”太后揉着额头道:“还是母后告诉她吧。看样子你也不准备管。”皇上道:“儿皇说怕妹妹害臊从此不理我。”太后道:“母后想法子告诉她吧,回头告诉你结果再做计较。”皇上点头应了。
见皇上走了,黛玉才走过来找太后,见太后正过来找她,便高兴的拉着太后去了后殿吃茶用点心。
太后吃着五香斋的点心,笑道:“还是玉儿这点心好吃。只是这五香斋为何每每将这么多好吃的点心送给玉儿?”黛玉笑道:“林叔叔自以得父亲深恩,总要这样。如今每次送来都多少给他们些儿回礼,也只能这样了。”太后笑道:“若是玉儿爱吃,不如将那厨子召进宫来如何?”黛玉道:“算了,我一个人又吃不了那许多,王嬷嬷在那里也清闲一些儿。”
看着黛玉的神情,果真是胸襟豁达之人。人总喜欢将各色喜的爱的占为己有,莫说是尽在咫尺之物,便是他人的,亦有想方设法占之有之的。可显然黛玉爱吃这些东西,却不肯稍微多要一点儿。人若是学会了舍,还能有什么是不成的?不仅周全了别人,也宽容了自己。其实,许多时候,舍又何尝不是得呢?她舍了那随时吃美食的机会,却得了身边多少人的心。人心,千金难买,她如此轻易的便得到了,她,还是赢家。
皇太后轻轻叹息一声儿,抚摸着黛玉头道:“玉儿,这回过了生日,便是大人了。”黛玉不明所以,见太后如此认真,便笑道:“玉儿知道了,是大人了。”太后看着黛玉俏皮的神色,想想方道:“从生日起,你就该束发了。”黛玉疑惑道:“却是为何?”太后看着毫无戒备的黛玉,无奈的笑道:“及笄了当然就该束发了。”
黛玉摇头晃脑的想着及笄了就该束发了:十五岁若是已许配,便要束发,否则要到二十才束发呢。难道?黛玉看着太后,见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她,还是有些儿不十分明白,便问道:“母后,不是二十岁才束发吗?”太后见黛玉装糊涂,便搂着她笑道:“你父母早将你许配人家了,那不是十五岁就该束发了?”
黛玉听得早已许配人家,红着脸倒在太后怀里不说话。太后笑道:“玉儿不想知道你父母将你许配给谁了?”黛玉半天不说话,当初听说湘云有了人家了,大家都去取笑她,如今她也有了,不就……黛玉忸怩了半日,方哼哼道:“父亲的遗书说是让哥哥做主呢。”太后搂着黛玉道:“皇上将你许配给谁你都认吗?”
黛玉红了脸,哥哥能将她许配给谁呢?哥哥?哥哥那么多后宫呢,且哥哥从来没说过。别人还有谁?天底下那么多人,她怎么知道。黛玉只是赖在太后怀里,太后扶起她笑道:“玉儿当真不知?”黛玉咬着嘴唇轻轻摇摇头。太后笑道:“那就先不管是谁了。反正是许配人家了,就先照着规矩来吧。”黛玉又羞红了脸。
太后知道姑娘家害羞,黛玉这个样子便是知道了,也没表示反对。看样子是不知道是谁的了,真是个不操心的孩子,跟皇上那么好,却全当哥哥了。突然间很是觉得好笑,又有些儿幸灾乐祸。那傻儿子等了这么多年,却是一厢情愿,玉儿只当他是哥哥。这下可好,别到时候下诏是玉儿不愿意,那可就糟了。理他呢,到时候再说,走一步算一步。看样子不会那么糟糕。
过了许久,太后方笑道:“玉儿生日都想请谁呢?”黛玉刚不自在呢,听得此言回道:“不请谁了,热闹再好终是要散的。与其那些虚情假意的来热闹,倒不如自己清清静静的好生玩一日罢了。”太后笑道:“玉儿这话有理。如此我们谁都不请,就我们自己好好的摆一天宴席。”黛玉道:“到时候只将二姐姐三妹妹她们一块儿叫上便好。”
如此这般商议一阵儿,皇太后又看了黛玉的新衣裳,如今都得换春衣了,冬衣慢慢的都该用不上了。除了让织室好生给黛玉准备好衣料做好衣裳外,还下旨各地织造皆多准备些儿御用的衣料,且一色都要最好的,若是稍有差池,便要责罚。当然这都是背着黛玉下的,否则黛玉又该叫唤了。还有半年就要大婚,还有极多的东西要准备呢。四位长辈当日定亲时都盼着小两口能和和美美,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了,这人生一次的婚礼,却一定要给她最好的。
自从黛玉听说自己已有婚约,便娇羞起来。当晚皇上从御书房回来用膳,黛玉便不如往日,虽皇上已从太后那里得知情况,到底不知她这是唱得哪一出,只得陪尽小心。晚膳后要拉着黛玉去御书房,还有些奏折未批。不想黛玉脑子里一见到皇上就想着那“婚配”,十分害羞起来,便躲了开去,不让皇上碰着。皇上更是纳闷,明明黛玉不知道配给谁了,防着他又是为何?那里知道小姑娘家害羞那里要那许多的理由,不过觉得羞臊罢了。
皇上今日也不难为她,见她几番不肯,便放了她,笑道:“妹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黛玉害羞,本来想问的,因父亲遗嘱说得明白,由皇上做主,那皇上一定知道。只是,这种事情怎么问得出口?唉,这,算是那回事儿呀。蝗灾时恩科时,那般雷厉风行果断刚毅的让男子都自愧不如,如今,为了这么句话儿,这么个事儿,可是憋死了。连我都快憋死了……
皇上看着黛玉脸蛋羞得通红,欲言又止,很是难以启齿,又不知为的那般。只得道:“妹妹怎么了?是不是为生日的事情发愁呢?想要哥哥送什么给你?”黛玉到底说不出口,在哥哥跟前又不用装,故而也不想拿话来搪塞,又百般没法子,哥哥不开口还好一些儿,毕竟她也不用开口,偏生这么关心她。黛玉想了半日,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抓着哥哥袖子不停的又是拽又是扯的,一边儿还愁眉苦脸的,不是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