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亲王喝了口茶接着道:“里边有些违制之物,与元妃无关的,都已登记造册了,想是国公府当自己是王府了。”皇上点点头。怡亲王接着道:“两府官帐倒是没什么银钱了,官中东西也没什么好的。倒是几位太太奶奶的体己,确实不少。光老太太的体己,除了师妹之物外,光银两就将近五十万两,物事估价亦当在这个数左右。大太太那里除了师妹的钱物,也就是二三十万两左右的体己。二太太的体己有老太太的一半左右。宁府奶奶的体己不多,倒是贾珍的体己亦有五十万两左右。荣府里大奶奶的体己倒也有十多万,一个寡妇,不知从何而来这么多的体己。贾琏房里的体己也就是二十万左右,只里头当票及存单到不少。一边当东西补贴官用,一边放高利贷自己取息,放出去的倒有十五万两银子。想请问皇上是否归还师妹欠银呢。”黛玉听得如此说,便道:“不要了吧,以免人家说甥女问舅舅家抄家讨债。”皇上看了看黛玉道:“妹妹要不要也不打紧,要了是妹妹的,不要是哥哥的,什么时候想要哥哥还你便是了。”说得众人都笑了。他兄妹二人的帐确实不好算亦不用算了。贤亲王插话道:“从贾宝玉屋里找出鹡鸰香串一串,记得皇上赐给了北静王,连我们都未得,怎么就到了他那里?”说着掏出一串上好的珠串来,皇上看后道:“正是那个,听说北静王府与贾府历来交好,怕是送的也未必。”黛玉掰着皇上的手看了看道:“我似乎见过这个,宝玉说是北静王转赠的。”贤亲王道:“那怎么还在他那里?我原也觉得此珠串不仅好看,且透着淡淡幽香,原是进贡之物,极是罕见,想讨来给你的。”黛玉因思及当日说的那句“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才皱眉撅嘴道:“他说是北静王给他的,我不要那些臭男人拿过的东西。”皇上等听罢都是哄然大笑,再不想这么好的东西,只因为被“臭男人拿过”,她便不要,对这些浊物,却与别个不同。怡亲王笑道:“可惜了这么好的香串,竟没人要。偏师妹好东西有的是,亦不稀罕这些个俗物。这香气还不如师妹身上的香气好闻。”皇上瞪了他一眼将香串递给他道:“妹妹不要,你拿着便罢,只你们两个别争上了,朕却没有多的了。”
怡亲王笑着接过来,又道:“昨日贾府不曾想竟借师妹的事请了很多客人,几个守门的倒是编的好理由,说是我兄弟二人陪着贵客亲在贾府做客,不曾想竟出了意外,是以各门上都临时戒备不得出入,贾府诸人正忙着接待贵客,不周之处回头上门谢罪,并一一留下拜贴礼物了。再不曾想这来者一多半是素日依附贾府胡作威福之人,倒是便宜了我们,轻易得了许多证据。”说得众人都是兴奋不已,都夸果然好借口,这怡亲王贤亲王素日很少与人结交的,能同时到得贾府,自是尊贵非常,那些个攀附之人,有喜无忧,更兼两位亲王还陪同“贵客”。怡亲王接着道:“开始查抄之时贾赦还要闹,不料贾府那个太夫人果然是个极厉害的,听了师妹的话似乎有些明白,因此并不阻拦,兼之贾政是个老实的,见了师妹的东西,也一同劝贾赦,因此倒也算顺利。后来将他们主仆分开关押,正要讨旨如何处置呢。这么多人带出贾府,抄家的事怕是瞒不住了。”皇上听了道:“所有主子全都押入大理寺天牢,由大理寺会同刑部及御史台同时密审,怡亲王你总理。有案子的、有人参奏的以及贴身的仆从随主子一同关押,其他下人暂时关押狱神庙,准备官卖,备好各人去向,以备传唤,今日晚膳后你们回去处理。再有,任何人等不得接济、不得探狱,否则连坐。”怡亲王听罢点头应了。
贤亲王看说完要事,便道:“我这里还有个好笑的事情说来大家解闷。”看着众人都看着他,遂悠然的开口道:“那忠顺王府……”说出这四个字突然想起大家的忌讳,又停下了。皇上看了一眼怀里的妹妹,喂她喝了口茶才道:“不碍的,说说也明白些,忠顺王亦是猖狂的很的,定有些事故的。”贤亲王才接着道:“忠顺王府到了掌灯十分尚不见贾府送人上门,便遣人到贾府闻讯。门口守卫还是那番说辞,那个守卫回说来人很是厉害,非要找贾府问个缘故,还扬言忠顺王昨儿个就在家等着,要亲自登门。亦不知忠顺王是知晓了师妹的美名,还是为了那五万两银子气不过。不过王兄的那几个人亦都是极厉害的,言道等着忠顺王来给我们兄弟请安呢。”说完大家开心一笑,虽他们诸人并不拿权势做威福,不过遇上这种人还是很用的着的,很是过瘾。贤亲王道:“后来听我们的人说,那忠顺王不知怎么回事,就要亲自上门来要人,他倒是以为贾府既将表姑娘许给他,又要摆起架势尊荣她,心里不快。忠顺王妃听说贾府的人未送去,王爷要亲自上门要人,劝道‘王爷岂可自贬身份,贾府亦是国公府,定有缘故才误了此等大事,王爷待明日命人打听明白再问罪不迟。想那贾府收了我们聘金定礼,谅他亦不敢悔婚。’忠顺王许是听进去了,昨夜未再去贾府要人。却在今日一早,便命长史来问讯,态度极傲慢。守卫得了我的话,自是不理他,不知现在唱到哪出了。”
众人听罢大笑。皇上问道:“昨日朕车驾离开贾府,没人知道?”怡亲王想了想道:“到贾府贺喜诸人都是早上,那时并无人,而圣驾仪仗并未大摆,一般人都看不出那是宫中谁的驾,二来在贾府门前所等时间亦短,三来宁荣街是单独一条街,别个有些体面的通常并不路过那里。外面倒是没什么传闻,怕是圣旨下达两府众人押解出来会有人想起皇上去过。”皇上道:“那倒无所谓,只你们切记不许探狱。一来贾府众人不得与外交通,便不知仪仗之事,故而不知;而外边众人又不知里面情形,亦无法坐实。还有一事,妹妹现在这里,至少暂时不要让外头知晓的好,估计有人会以为妹妹亦与贾府诸人一同关押。让他们扑腾去,我们坐等即可。”想来头一个要扑腾的便是忠顺王,估计会有好戏,众人不免都有些幸灾乐祸。
不说这里众人密谈贾府之事正在兴头,且说晴雯被紫鹃领到隔壁,两人不觉欲语泪先流起来。紫鹃与贾府众人一样,都以为晴雯死了,宝玉还听丫头们说晴雯做了芙蓉花神了,此时见其好端端的,因此又高兴起来,问晴雯道:“不是说你死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两日竟是新鲜事儿,都有些糊涂了。”晴雯笑道:“我也以为我就要那样死了,不想当天夜里白露和紫竹来将我带到贤王府交给王妃。那王妃待我极是客气,让我住在她的院子里,请医问药的,还给安排了两个丫头伺候我,用了不少好药,过了大半个月也就好了。我一直奇怪王妃还有王爷为何对我这么好,前日听说是林姑娘救了我,虽然白露和紫竹是林姑娘的丫头,可是林姑娘自己也苦的很,她如何救得我?”白露正好进来,听见这话笑道:“你也是个可怜的,长得有二分像我们姑娘就被人记恨;亦算是个有福的,姑娘竟一定要救你。”晴雯奇道:“记恨我是袭人这花点子哈巴狗挑拨的,不怪姑娘,倒是按你这么说还真是林姑娘救的我了?”白露笑道:“我们两个丫头哪里就能做这等事,自然是姑娘了。你才刚不是奇怪为何王爷王妃对你那么好吗?因为王爷和姑娘是非常好的,具体我也说不来,但是既然皇上对姑娘都是千依百顺的,王爷对姑娘再没什么不好的了,你又是个乖巧伶俐的,也怨不得别人对你好。”听了白露的话晴雯先是点点头,听到最后又冷笑道:“亦是太伶俐了,花大姑娘才会对我这么好。”说的众人大笑。
白露笑道:“昨日姑娘从贾府出来时,对花大姑娘道‘晴雯能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的罢?’把花大姑娘吓得要死要活的。”众人更是大笑。晴雯狠狠道:“再不想我差点死在这么个贤惠人手里。”白露道:“别生气了,焉不知因祸得福呢?对了,你为何到这里来了?”晴雯见问,答道:“我病好后王妃问我有何打算,我说既然是王妃救了我,自当做牛做马服侍王妃了。王妃说是别人救了我,且若是我愿意,想干什么都可以帮我的,也曾想过要给我找个归宿。但我想不论谁救了我,都不能忘恩的,因此王妃只叫我在府里等着。前日听说是林姑娘救了我后,就想服侍姑娘一辈子。王妃说这事儿她做不得主,还得问姑娘的意思呢。只是刚才紫鹃为何说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白露笑道:“按着你那个样子出去,不死才怪呢,既如此,不如死了倒也干净。因此姑娘让我们给了你嫂子五十两银子,让她和你表哥买副薄棺给你下葬了事,以免再生事端。”晴雯道:“这样也是好的,我哥哥嫂子以后亦不用来恼我了……不知宝玉现在如何了?你们怎么会都跑到宫里来呢?再不曾想我还能见到皇上。”紫鹃道:“你还想着宝玉呢?”晴雯咬咬嘴唇道:“以前总觉得他是个好的,对我们都好。”白露抢白道:“他是很好的人,你被撵出去时他可什么都没说呢。亏你还惦记他。”晴雯道:“他还去看我了呢。”白露道:“看你能让你活过来吗?王夫人说你狐媚子妖道带坏了宝玉,他为何不为你辩白辩白?当日他调戏的金钏,可怜金钏是个性烈的,白可惜了一条性命,姑娘都替她可惜。”晴雯听罢有些黯然,半天才道:“他也就那个样儿,王夫人说我不都是暗着说林姑娘吗,他也不能怎样,还口口声声林妹妹怎样的。”白露听到这才笑道:“你也是个明白的,他也就是没个担待,但愿经此一劫他能改改气性长点骨气。”晴雯惊道:“他又怎么了?”白露道:“贾府欺压良善、作恶多端,被抄家了。侵占姑娘近四百万两家产,还那样欺负她,没早收拾他们算是好的了。哼,便宜了他们。”紫鹃接话道:“你不是问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吗?我们姑娘和皇上可是兄妹呢,你没见到皇上伺候我们姑娘的时候,那个细心,我们可是赶不上了。”晴雯惊诧道:“兄妹?我看着不像,刚才见到皇上抱着姑娘呢。”紫鹃笑道:“他俩哥哥妹妹的叫呢,只要他们好就行。而且我看皇上抱姑娘就像抱小孩呢,没什么越礼的事,我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