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见黛玉装的有趣儿,也跟着大笑起来。皇上与皇太后郁郁了许久,方明白为何黛玉当初不过三言两语,便选出如此贤良来,后来更是放着那样大功劳不要,偏要命立刻授徐德河南知府。皇上见得如此,忙命人拟旨更授河南知府如徐德之意。皇太后则命所有教习等尽皆先歇息三日。
许久不见,黛玉旁若无人,与徐德聊得开心,才不管皇上如何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呢。皇太后也是看得有趣儿,虽心下颇有异同,却也感慨人生能得遇如此知己之幸。皇上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忙命传膳,毕竟都快午时了。
说是筵席,毕竟仓促,也不过三五十道菜,几壶美酒,不过略比寻常多些儿。如今也没了五香斋的点心了,又有皇上在,才刚又已吃了些,又一心想着与徐德说话,黛玉不过略略动了几筷子,便歇了手。皇上见黛玉过来虽不到半月,已略微有些儿瘦了,很是心疼,此时见状正色道:“妹妹再吃点儿,否则那里都不许去,将徐爱卿也送回去。”
黛玉无奈的看着太后道:“母后,我才刚吃过点心了,吃不下。”左右就是不肯搭理皇上。皇太后见状,也是摇了摇了头道:“才刚吃的也不多,好歹再吃些,看你如今都瘦了,皇上心疼呢,母后也心疼。”黛玉依旧低着头,徐德见黛玉不肯吃饭,皇上及太后都无法,便笑道:“姑娘可是心里有气?还是饭菜不可口?”
黛玉抬着头开着徐德道:“你不知道,他们每每拿吃饭要挟我。我都吃饱了,还怎么吃下去?”徐德看着黛玉摇头笑道:“你如今已不是个孩子了,皇上及太后都宠着你,你也不能太任性了。若是不好生吃饭,还要做那么多事情,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到时候累倒了,看着事情想做做不成,你岂不又要着急,疼你的人不是也都要着急?”
黛玉最是听不得想做做不了了,故而点点头,又添了些汤,泡着饭吃了点儿。徐德又动手给她夹了几样菜,黛玉都乖乖的吃了。将皇上及太后气的干瞪眼,只是她好歹吃了,也都略略放心。他们那里知道,黛玉一直是听得林如海的教养,除了恩宠外还要讲道理的。而且越是凶她,她越是不怕,故而皇上总是受挫。
黛玉又与徐德把盏,斟酒为贺,勉励其继续为朝廷为天下出力,徐德都喝了。皇上见状也为徐德把盏,徐德跪地受之。皇上笑道:“你肯吃妹妹的酒,为何不肯吃我的酒,要如此客气?”黛玉幸灾乐祸的道:“哥哥是君,我们都要恭恭敬敬的,我们是友,自然随意些儿。”皇上气的牙都咬碎了好几颗。
用过膳后,黛玉依旧与徐德说话,要听他讲新闻故事,皇上也想留下来听听。徐德见状,想起皇上之事,虽则皇上亦算是明君,到底并非圣王,这一点要稍稍输过黛玉的,不如借机讽谏一番,也不算白说。故而想了想道:“不如给姑娘说个故事。”黛玉点头催他快说。
徐德笑道:“曾经有对朋友,相处的很好,亲如手足,远近闻名。两人也时常来往,其中一个是开酒坊的。这一日这朋友来到那开酒坊的朋友那里,趴在柜台上说话。外头那位朋友手中闲着,便从袖内取出一块小巧的玉佩来把玩。不想说到高兴处,一挥袖子便给不见了。
当下里四处寻遍了皆不见,外头那位朋友搜便全身,柜台外面四处都找过了。里面的朋友见状忙问何故,待听得是一块贵重的玉佩丢了时,也帮着找了许久,却就是找不见。”黛玉问道:“柜台是什么,是什么样子的?”徐德愣了一下,看着黛玉道:“柜台,呃,就是将那开店的与那外头客人隔开,里头是掌柜的呆得地方。放着账册、银钱、算盘,还有其他能放的想放的东西。有时还有铺盖,那看店的许多时候便睡在柜台上,又平整又宽大。”
皇上道:“你不是去过五香斋的吗?难道没见到柜台?”黛玉回忆片刻,摇头道:“不记得了,每次总有那么些人围着。只是趴在柜台上玩多累,为何不坐着?”徐德看着黛玉笑道:“许多柜台是五尺高的,站着刚合适。坐着怎么说话?”黛玉点点头道:“那他们找不见了可怎么办?”
徐德笑道:“正是的,都找不见。那外头的朋友就觉得奇怪,刚明明拿出来玩的,怎能就不见了?莫不是里面的朋友拿走了?里面的朋友也觉得奇怪,才刚似乎是见他玩了,只是未免他自己收起来亦未可知,缘何却赖到我身上?朋友二人各自狐疑。却因实在找不着,便各自盘问起来,起先还是客客气气的,到后来便有些儿不恭了。到最后,竟有些儿恶语相向起来。最后不欢而散,朋友二人将近十来年不曾来往。”
黛玉叹息道:“为了一块玉佩竟这么着,真不值当。可见得也不是多好的朋友。只是那玉佩到底到哪里去了?”徐德笑道:“是不值当,朋友情再好,好不过那个小小的死物。待过了十来年,那酒坊老板重新装饰酒坊,将柜台也挪了。一个活计在柜台靠近墙角的缝隙上,瞧见一块晶亮的玉佩。酒坊老板拿起玉佩拂拭干净了,仔细拿到门口对着光一瞧,果真是块上好的玉佩。恍惚间想起曾经有个朋友丢了块玉佩在这里,他们也因此这么多年不见了。”
黛玉听了问道:“那他们当初为何不挪开那柜台看看?”徐德笑道:“许多柜台都是又高又大的,五尺高,两尺宽,七八尺乃至一丈长的都有。三五个人都未必挪得动。况且那时几人不是想着那玉佩定是遗失在哪里了,而是互相猜疑,不肯相信对方,不肯一起想办法找。也难怪那笨重的柜台挡着了。”
皇上听后若有所思,这不过是徐德告诉他要“信”罢了。只是,他能信得过妹妹,却如何能轻易的相信他人?他是皇帝,保不准谁都在打着注意呢。
黛玉听得认真,听后笑道:“这朋友二人却也都不曾藏奸,却是被那两个死物给骗了。”徐德笑道:“又未尝不是不肯真心相信对方呢?不过一块玉佩,竟比朋友情还重要。”黛玉道:“你此番来,可要好好的陪我说说话才好。”徐德笑道:“只要姑娘喜欢,但凭姑娘差遣。”
这二人从午时只说道晚膳时分,依旧不肯停歇,却大有正在兴头的意思。皇上与太后见二人是天文地理,乡村野话,无话不说,听得竟也入了神。虽则知道黛玉大异于众人,只是不曾有徐德之类的,能陪得她说出那许多话来,竟是让皇上也暗自吃惊不已。有此二人相佐,不怕事有不成,也难怪黛玉如此对徐德一见如故。
黛玉道:“我想去拜祭一下外祖母。”徐德道:“姑娘仁孝,隔几日便是中元节,此时前去拜祭甚好。天下人看着姑娘孝为先,必定能争相效仿,兴许能教化一二。”太后听了只得同意了,不过好生安排人照顾好她而已。皇上也只得同意,只要妹妹高兴,些许小事,还是要做到的。
众人商议好之后,中元节这日,黛玉坐着銮舆,带着迎春姐妹四人,一同去贾家祖茔拜祭贾母。因贾家此时已败,故而宝玉、贾芸、刘姥姥等也不曾十分停灵,不过几日,便已草草安葬。虽是新坟,后面已经稀稀拉拉的长着好些儿杂草了。坟也远不及其他人等,只略略比凤姐儿的好些而已。坟前有刚烧过的纸灰及烧了半截子的香,看来贾环母子已经来过了。
黛玉在贾环母子的陪同下,与迎春姐妹四人来到坟前,想起贾母素日疼爱,犹历历在目。虽百般算计,如今已是黄土一堆,一切都随她去了。不如就这样去了,也算干净,从此,在心里,只留一份惦记,没了忌恨。到底,她也是照顾过自己八年的外祖母。又想起贾母当初如何荣华富贵,却依旧要百般算计,最终不过一死,偏还害得子孙不得安宁,却又何必?
渐渐的,后面似乎有些脚步身,不像是迎春等人,黛玉拜过之后站起身,慢慢的回过头来,却见到李纨、宝玉还有贾兰、巧姐儿等,正往这边儿走来……
上回说到黛玉去贾家祖茔拜祭贾母,见到李纨等,黛玉忙起身回头。迎春几人尚未拜祭,见了李纨一同迎上来,尚未开口,却见李纨等都跪地磕头道:“罪民李氏拜见林姑娘。”
黛玉忙上前将李纨扶起来,说道:“大嫂子快别如此,可是折杀我了。”这里兰哥儿及巧姐儿已是大礼行毕,黛玉忙叫几人都起来。李纨道:“姑娘有情有义,乃我等之福分,这尊卑之礼,却是不可废的。”黛玉道:“大嫂子这是哪门子的话。我们原是至亲骨肉,怎能无情无义。再者说,这会儿给我行得什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