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仪等将几人安置妥当,方开始上菜,也都是二十个左右的常例菜,外加十几个每日换着花样做得各地特色,比之前几日在建章宫更为细致精巧许多。大月氏王吃不大习惯,嫌那小碟小碗的,又没什么肉。黛玉看着大月氏王没兴致,忙让人去专门送来些酒肉,方解了围。
早膳后沏上茶来,众人方开始闲话。皇上道:“尊君不知有何打算?”大月氏王道:“回皇上,臣准备过几日便回去。都中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臣也该回去了,此番路途遥远,回去就该过年了。还得盼着沙漠那边没有暴雪,否则便回不去了。”
黛玉道:“若果真如此,不如干脆待得过完年再回去,也好生赏玩一下这里的新年,不知尊君意下如何?”大月氏王谢道:“臣叩谢皇后娘娘恩典,只是臣离开已久,若是待过完年再回去,统共将近半年,臣不放心国中诸事。还请皇后娘娘宽宥。”
黛玉看着齐儿与大月氏王世子,大月氏王见黛玉看着齐儿在思量,便又回道:“回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降恩宠,臣世子毋寡及女儿齐儿倒是可以留在这里,待明年回去亦可。”毋寡一直不曾开口,此时见黛玉留,父亲又愿意让他留下来,心下也很是高兴。
黛玉看着毋寡及齐儿脸露期盼,笑道:“尽管留下来。毋寡也不小了,留在这里尽可放心,齐儿虽小点儿,便是你愿意,与毋寡一块或是留在朕身边儿也都可以。”毋寡闻言忙谢恩。齐儿更是高兴的跳起来,若非看着皇上及旁边伺候的都冷眼瞧着,很是想拉着黛玉致谢。
大月氏王见儿女都愿意留下来,到底觉得宫中不便,依旧让毋寡与齐儿住在外面,隔日来给皇上皇后请安而已。待都议定之后,大月氏王父子三人便先走了。皇上方看着邛都王笑道:“此番也就爱卿心想事成,收获最大了。”
邛都王起身行礼谢道:“谢皇上恩典,臣叩谢皇后娘娘恩典。下月十二便是吉日,不知可否迎娶郡主?”黛玉笑道:“过两日就该下月了,半个月都不到,爱卿等不及了?”邛都王笑道:“回皇后娘娘,便是成婚后还得留上几日,臣怕是赶不回去了。”
不知为何,黛玉很是觉得这邛都王有一种亲切感,听到他急着想回去,心下有些儿不好受,便留到:“既如此,不如过完年再回去也使得。”邛都王笑道:“回皇后娘娘,臣离开邛都也有好几个月了,若是过完年再回去,大半年的,保不准那里会出什么事情,臣不放心。”
是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自留地,半年不回去,都害怕长草。黛玉素来不喜聚,便是害怕散。当初五岁时哥哥与师兄同时带着那么多人离开,她没了好伙伴儿一块儿玩。接下来接二连三的事情,直至进入贾府,那个虎狼之窝。聚散,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痕。此次原本不过就是诸侯朝会,只是别的人如何走她都无所谓,只是不知为何,舍不得邛都王走。
不过总是都要走的,便是过完年,还是要走的。各人还是得过着各人的日子。三妹妹也该走了,云妹妹也要出嫁了。虽则便是在这里的时候,也很少见面,只是想起他们都要走了,心里还是有些儿难过。待邛都王走后,黛玉无助的依在哥哥怀里,试着不去想他们。
且说这日一早,就在黛玉召见大月氏王时,探春带着四名宫女两名太监两个嬷嬷,还有侍书及小红,回到贾家祖茔那里去。探春原本不想带着这么多人的,只是嬷嬷们不依,说是奉旨伺候郡主,不能擅离职守的。探春又去辞别皇太后与皇太妃,跪请道:“回皇太后,臣家里鄙陋,恐招待不了这么多人。臣又想多留两日,不知可否?”
皇太妃见探春眼圈发红,心下怜惜,便对着皇太后道:“回皇太后,不如就让郡主回去多呆几日吧,从此往后,怕是就再难相见了,待到了她家,将这伺候的先遣回来,过几日去接也就罢了。”皇太后道:“如此亦可,怕是下月初就该成婚了,还得回来演习各项礼仪呢。”探春听得‘从此往后,怕是就再难相见了’,心下悲哀,听得皇太后应允,忙磕头谢了。
外面已经备好了郡主的凤驾,虽则按着探春的意思极尽简单,还是颇有些气势的。坐在轿子里,探春想起许多事情来,早已泪湿了衣襟、伤了心。纵使嫁得贵婿又如何?从此骨肉分两地。便是骨肉相聚又如何?从未平和相处过。那个家,到底该留恋还是舍弃?那些人,到底该思念还是忘记?她的父母呵,还有带着她长大的祖母……
为了那些不孝儿孙,老祖宗费尽心机,欺骗伤害了林姐姐;为了那些荣华富贵,太太老爷们无情无义,将大姐姐送入深宫,又将二姐姐推入火坑;自己不想再做那个棋子,既然邛都王求亲,既然父亲当年有言在先,既然是林姐姐的意思,那边去吧。
有时候往伤口上撒盐,为的是用一种痛止住另一种痛。从此往后,离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也就不烦了。从此,可以假装忘记,学着思念,心中,也能多一份虚无的温暖。便是骗自己又如何?毕竟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留在这里,她又该面对什么?
这样一路想着,直到轿子进了院子,贾政等早已接出来,按着接郡主凤驾的架势,排在那里了。待轿子落地,礼官唱赞,贾政等跟着行国礼。探春一下泪流满面,登时哭出来了。想起当初大姐姐回家时众人便是如此行国礼的,心下之痛,可见一斑。
待得扶起父亲母亲,又拉着弟弟,探春对着那些人道:“你们且都先回去吧。皇太后恩典,三日后来接我便是。”众人皆应着去了,只留下侍书及小红。探春扶着父母往屋里行去,一边儿道:“女儿不孝,从此要远离父母,这三日,便让女儿自在的孝敬父母吧。”
贾政道:“郡主能外嫁邛都王,草民全家之福,草民如今尚好,郡主勿须挂念。”探春泣道:“女儿不孝,就这三日,父亲别叫我郡主了,还是叫我三丫头吧,算是女儿求老爷了。”探春哭着给贾政赵氏跪下去。贾政赵氏也一并跪下道:“郡主能回来,便是惦记着骨肉之情,父母也心满意足了。只是国礼不可废,免得被人长短。”
探春无法,只得一并起来,在上面坐下。此时邢夫人、李纨等方上前来重新行礼,探春皆让免了。贾环又与贾芸贾兰一起过来行礼,也都让免了。贾芸要去接巧姐儿回来一见,探春忙让贾环去,留下贾芸说话。贾环便赶忙去了。
探春道:“此刻女儿远嫁邛都,此生也未必能回得来一两遭,小红服侍我这一年多,也是够尽心的了。不如就趁着这几日将你们婚事办了,我也想看看。”贾芸跪地道:“三姑姑大事要紧,侄儿些须小事,不足挂心。”
小红此时拉着父母一同过来,跪地道:“女儿不孝,有事跪请父母及郡主。我家承蒙主子一家恩典,方有今日,父母每常教导女儿要知恩图报。今郡主要远嫁藩邦,女儿愿随郡主前去,伺候郡主。若是三五年后郡主无恙,女儿便是再回来亦使得。还请父母成全。”
听闻此言,别人不曾开口,贾芸且先跪下来道:“我也有一言,说出来求各位长辈及郡主恩典。既然郡主远嫁他乡,侄儿愿先求亲,待这两日成亲后一同前去伺候郡主。侄儿虽愚钝,到底是个爷们,也经历了些事情,又是自己人,许是能给郡主帮上点儿忙也说不定。”
探春看着几人都要去,很是不愿意。不想还不曾说出口,林之孝夫妇也跪下来请到:“老奴年老了,不能伺候郡主,若是小红芸二爷二人要去,倒是很该当的。他们年轻,过个三年五载的再回来亦无不可。便是随着郡主留在那里,相互也好有个依靠。”
贾政叹道:“我祖宗何幸,得你一家如此不离不弃。既如此,不如先将婚事定下来,明日便成亲吧,也简便些。一会儿便去购置东西,后日郡主便要走了,你们也好拿个主意。便是不去,也让郡主看着你们欢欢喜喜的,她也好放心。”
探春点头道:“你们却是不用去了,便是侍书,我也不舍得她去,你们又是何苦。”贾芸道:“‘子有四方之志’,我便是不敢比拟,效仿一二总是可以的。又何须拘于此地?郡主若是再推辞,便是看不上侄儿心意了。”探春无法,只得先让人去准备一应成婚之物。好在此番来带得有些银两,上次黛玉又赏赐许多,故而贾芸忙跟着林之孝夫妇忙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