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道:“我也不过是不想看着你们都这么七零八落罢了。如今二姐姐嫁了,林妹妹做了皇后,三妹妹四妹妹她们也在宫里不得见人。就剩下宝姐姐了,却又遭此变故。我真是无能,将你们一个都护不住,我真是无用呵。”
此言宝玉说的那么撕心裂肺,冯紫英听得有趣儿,宝钗听了却心下愧悔不已,还有一份羡慕与嫉妒。以前总说她是牡丹,是花王,如今,皇后娘娘是仙女儿下凡,天下人都知道了。探春惜春便是湘云也都在宫里,过上了好日子,为何只有她会落得如此地步?难道真的是她错了不曾?她可是众人中最通明事理大方得体的。
宝玉哭了半晌,方止了泪,因宝钗尚不能动弹,故而留了一日。次日一早,冯紫英给了些许银两,又雇了车,让人将宝钗抬上车,又给了休书,便将二人打发走了。
因宝钗伤的厉害,宝玉只得让车子走的慢点儿。是以在探春到了许久,方回到家。
探春看着宝钗,听说已被休了,也不知缘由。只是想起黛玉说的话,以及她确实嫁给了冯紫英,心中对她的最后一点儿怜悯都化成了也烟,被风一吹便都散了。探春冷眼看着,也悄悄的告诉赵氏以后小心着点儿,别被她给算计了。此番又见她着实可怜,也不忍太过。
宝钗看着探春竟被册封为郡主,赐婚邛都王,从此便是王妃了。虽则远嫁,心底还是免不了那一丝艳羡……
且说探春本是回来探望父母的,贾政赵氏也是悲喜交加的看着女儿回来,又很开要成为王妃了,不期遇见宝钗这等事情,颇让众人心中有些不豫。赵氏让两个婆子将她扶到那几间新盖得房子里呆着,那里也无多少家具,也不如旧的暖和,却看着好看。
安顿好宝钗后,赵氏便将家中女人皆集到上房来,让侍书陪着小红耍去,不许她二人劳动,一来是尊奉待嫁新娘之意,二来也是二人要随着探春远嫁,让其二人也稍事歇息一二。这里连着邢夫人赵氏贾芸之母算起,直至探春,竟有十来个人之多,一时间都忙着收拾起来。
探春见众人皆忙碌,便道:“我看众人不如都先停下来,好生计较一番才好,否则怕是越乱越没了分寸,反倒丢三落四的。头一样儿这婚事谁最清楚都要做什么,说出来,让兰哥儿来记下来。次一样,都要谁来,也说出来赶紧的一一请去。虽则此番我们亲朋人不多,好歹还是有几个的。芸哥儿是我们贾家的人,便按着自家哥儿一般的操办,不要亏待了他。”
赵氏道:“郡主说的很是,如此便将兰哥儿叫来,大家一块儿动手,两个嬷嬷也是过来人,许是也知道些。”说着便出去将众人皆叫来。贾政道是要有媒人礼官,其中一个婆子说这都好办,附近庄子里都有,故而便派了个熟悉的婆子去了。
邢夫人当时准备过迎春的嫁妆,故而便将记得得都一一道来,贾兰都一一记好了。说着便说起迎春来,邢夫人每每想起当初硬是逼着嫁出去,归省时又是那般可怜。没想到竟然仗着皇太后将那该死的给休了,那婆子说有段时间到处都在传这件事儿,竟成了趣闻。
李纨是正经姑娘嫁过来的,许多礼仪都还记得一二,比那些个续弦妾室不同,故而也都一一说来。言辞中,颇有些儿感慨。当初的新嫁娘,如今儿子都与她一般儿高了。可怜她,夫君死的早,从此一人守寡,也不遭婆婆待见。若非跟着那几位小姑子一块儿过了几年好日子,也将那已死的心重新唤醒来,怕是此时早就死了半截了。
贾蓉媳妇儿是续弦,又是才三四年的半新媳妇儿,此刻便成了寡妇,也没个子嗣,很是凄凉。说起嫁妆嫁礼,也跟着将那露缺的说了几样,心下却很是难受,忙至一边儿抹泪去了。几人最近见着她都觉得可怜,好好一个小媳妇儿,就落得了这般田地。兼之她又是小户人家的小姐,在贾家呆着那几年,习惯了低眉顺眼,不能多话,此时竟比李纨看着还枯槁许多。
众人唯有赵氏与贾芸母亲还好些儿,毕竟不曾太过富贵,也不曾太过凄凉,也都有儿女绕膝。人,女人,难得真的需要那么多吗?那些都能守得住吗?便是李纨,此刻也看着光彩了许多。除了儿女,还有一份知足。故而邢夫人也没太过哀戚。
探春见众人面色不一,那边儿贾兰也都记完了,便拿过来整理了片刻,便与李纨一道,将那重叠的去掉。再看一遍儿,先将必须的紧要的挑出来赶紧预备去,然后又将那些该置备的一一重新眷抄了,让贾兰都记好,谁做那件儿,何时交工,谁来验看。又有那些不及预备或是过于奢靡的不是必要的,便都先撂到一边儿,待回头都忙完了再说。
当下都分派完毕,各自便都忙开去了。因嫁衣是必须的,恰巧探春带回的以及上次黛玉赏赐的里面有些东西适用,便忙先预备开来。李纨拉着小红过来量了尺寸,便于赵氏一块儿动手,因她二人女红最好,故而便亲自动手。探春不过四下看看,又帮着做双鞋子。
到了晚间,贾环将巧姐儿及刘姥姥还有青儿板儿都给接回来了,屋子里一时热闹了不少。那刘姥姥才是积年做活之人,这些事情她最熟悉不过了。故而探春将各色都说给她听了,也添减了几样,也重新改动了几样。当下也不托大,便一块儿做起来。
待得天快黑时,贾芸等将东西买回来了。因林之孝夫妻觉得此时家境艰难,也不必太过铺张,故而能用的便将就着罢了。贾芸虽则十分不肯,但念及林家一家如此深明大义,也很是感念,故而也放心不少,也不怕缺漏了什么,不过尽了心意而已。
那去请人的婆子也回来了,回说都妥当了。众人便都齐集到一块儿用过晚饭趁着还早,便都一起忙碌起来。贾环贾芸贾兰三个则去收拾新房,虽则住不了几日,好歹也是个意思。宝玉也过来看了一两遭,思及当日让贾芸做他儿子,此时儿子都要成婚了,他却还懵懵懂懂,也无甚东西可送,只得陪着过去打个下手,也是个意思。
众人一边儿忙和,一边儿便如乡下人那般,说道起来。赵氏道:“不是我背后说人,你们说这薛大姑娘怎么就给回来了?还成了这般模样?”别人也都不知,探春冷笑道:“还不是因为做贼的缘故。”众人皆问因由,探春又不便说,只是笑道:“凡事总有报应的。”
其中一个婆子道:“那也未必,老天爷也有打盹的时候。”刘姥姥道:“可不能浑说老天爷的,小心遭天打。”那婆子道:“我就听说过这种事情,不如说了大家听听,也算解闷儿。”众人正忙的累得慌,听见宝钗又都有些儿纳闷,便要听这婆子的故事。
那婆子道:“从前就有个做贼的,很是厉害。后来那知县也跟着他做贼去了。”李纨笑道:“可不是胡掰的,那里有这等事情。”探春却觉着好玩,将那悲戚愤慨之心略略收了,便要那婆子讲来听。那婆子见郡主想听,别人也都看着,便道:
“以前有个贼,很是灵验,要什么便偷什么,从不失手。那日偶然见了知县,觉着还不曾玩过知县,便对知县道:‘你这知县做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随我做贼去。’那知县道:‘你这贼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上门来说这大话。’那贼道:‘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赢了,你便与我去做贼,如何?’那知县见有趣儿,便果真应了。
那贼道:‘你夫人身上穿着条茧绸裤子,我三日内要将它偷去,若是偷着了,你便与我去做贼,如何?’那知县觉着好笑,他夫人此刻正在坐月子,天天在房间里坐着,那贼上那偷去?故而当下便应了。那贼又让那知县立了誓,便转身走了。
那知县虽则不信,却见这贼来去自如,又见他认真说话,便心下狐疑。回到后堂告诉夫人,他夫人觉着知县荒唐,怎会应下此等事情来。只是既然都应了,少不得还是要应付一番的。故而知县便与夫人日夜守着那条裤子,夫人更是将它穿在身上,以防万一。
如此过了一日,贼没来,夜里又守了一夜,心下开始有些儿不信起来。第二日又守了一日,贼还是没来,夜里又守了一夜,夫妻二人便觉得贼有些儿大话。他夫妻二人如此这般严密的盯着,那贼可怎么偷。第三日又守了一日,还是没来,心下都有些儿松动了。
到了夜里,想着守过了今夜便无事了。故而更是四处灯火通明,夫妻二人在床头坐等着。只是连着两日不曾睡觉,都有些儿困了。到了半夜,都打盹快睡着了。那贼在窗外看得清楚,手里不知从那弄来一大堆黏糊糊滑不溜湫的青苔,挑到知县夫人的腿上,然后捏着嗓子说道:‘孩子拉屎了,还不赶紧换掉?’知县夫人迷迷糊糊,用手一摸裤子,果真黏黏糊糊的,也没多想,便将裤子脱下来丢到一边儿脚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