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一家便是徐府,这可是都中绝对的新贵。虽则不如驸马新,却比驸马贵好几个品级呢,从四品郎中至二品长史,中间还有从二品从三品的,可是不一般,且越往上越难上去的,天下人都知道。故而这绝对是如今都中的新贵人。还赐住原荣国府,如今御书敕造“徐府”。
徐府之贵,还在于徐府兄弟还有一个现任扬州巡盐御史,虽是个四品官,却比都中正三品还要风光许多的。不仅是天下独一份的肥差,还天高皇帝远。便是将原来漏的七分盐税中找回三分,皇上都欢天喜地了,他也能得个能吏干将的名声。这也是天下皆知的。
徐府之贵,还有一件儿,便是圣旨河南府着人送其家眷进都。这份荣宠,也是目今天下独一份的。众人虽不明白徐氏何以能这么得皇上圣宠,却不敢当其锋。唯有那几个心思细的,从徐氏起用,怡亲王钦差荥阳,到皇后娘娘驾临荥阳,前后连起来,方能猜出一二。可总也不能确认,毕竟皇后娘娘一介女流,便是天授,这拔擢朝廷官吏,也不是她的事。
暂且别管那些人如何猜测,还是言归正传。当日河南府监管那秀才接着两道圣旨,头一道圣旨授他为河南知府,感激涕零。再一道圣旨着他送徐氏家人进京,便忙亲自上门知会去了,毕竟还要感谢徐德知遇之恩,还有这轻易便得来的功名利禄。
且说徐氏家中,妯娌二人早已得了徐德交代,若是有河南知府来请,便将家中安置妥当,留给几位老仆再走,别的都别管。故而那知府来了三回,还是不曾动身,只待秋收都完了,几人帮着将一应庄稼该收的皆收完,该备的年货也早早的备好,还有来年的种子,也都预备好了。方收拾东西,拖儿挈女,来到河南府,却已是腊月头里了。
河南知府见两位大嫂,只带得三子二女,每人一个包袱,连件儿贵重东西皆不见,很是吃惊道:“嫂子家中可都安置妥当了?东西何时运来?也没个仆人伺候?”子女与二嫂皆缄口,唯有大嫂答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了哪里皆是家。东西不过身外之物,当初并不曾带去,此刻又何言带来?便是将来归西,不也还是带不走的?这仆人,不过是自己忙不过来买来帮忙的,如今到都中又不种地,我们几个又都是自己能动的,何须别人伺候?”
河南知府闻言道:“家有贤妻如此,难怪徐知府能如此洒脱,做事那般放得开手脚。愚弟自愧不如,汗颜无地。”大嫂笑道:“知府取笑了,妾身不过草莽,只是夫君时常教诲,不敢稍忘一二而已。”
河南知府见她几人虽则粗衣布裙,却朴拙大方。虽则打扮是地道的乡下人家妻子,然而骨子里,却都透露出一种不可小觑的风流,非寻常人家可比。那几个子女,也都是沉稳守礼的,眼中满是难得的澄澈明净,透露出一种高贵的气度。很是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状态,方知那徐知府有着何等样的良妻美眷。
次日一早便亲自安排人随着朝贡之人一块儿入都来。偏路上风雪大,一连走了六七日才到得都中。徐长史见了家人自是欣慰的很。夫妻父子相见,格外亲热。虽则礼仪之家,不如那寻常人家热络,到底也是忙前忙后的嘘寒问暖递茶送水。直待得几人皆有些儿累了,徐长史方让人领着才来的几人去收拾歇息。
大嫂徐陶氏先简单收拾完毕出来了,徐长史给她作揖行礼谢道:“夫人辛苦了,为夫在外不能顾家,全仗夫人操持,这一年多来,很是劳累了。”徐陶氏回礼道:“夫君何需多礼,你在外奔波劳累,贱妾不能分担丝毫,唯恐拖累,岂敢担夫君之谢。”
徐长史道:“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为夫鄙陋,却得贤妻如此,他日定要为夫人博个一品夫人,以为酬谢。”徐陶氏回道:“夫君谬赞了。此时天下安定,当思贤相。夫君为天下操劳,妾身当守好本分,料理家务,不敢取酬。利禄不过身外之物,妾愚,不知有何可取之处。”夫妻二言罢又相互深施一礼。徐长史方扶了徐陶氏至上座坐了。
此时徐姜氏亦已大致收拾完毕,出来重新见过徐长史,跪礼道:“贱妾见过大父。经年来承蒙大娘照应,家里平安;又拙夫得蒙大父照应,得以全身,不胜感激。”徐长史让徐陶氏扶起徐姜氏来,在旁边儿落座后,方开口道:“我离开家里一年半,拖累你们母子几人,心下不安。此后还得大家相互扶持,便是艰难些,大家还是能衣食无忧的。”
五个子女也出来了,一一拜见父母。长子徐余年十六,长的与徐长史十分相像,徐瑕年十三,干净清秀,五分父像五分母像,却一色的恬静儒雅,温文大方。众人见过父母,便垂手站到一旁,轻易不肯开口说话。徐长史让几人皆坐了,方开口道:“都中不比以往,今日才来,我先劝诫几句,若是不能,回去种地亦使得,或是离了这里,出了家门亦使得。”
众人皆起身唯唯应了。徐长史道:“头一件,都中人行事与乡下不同。许多时候说得话是拐了十七八个弯儿的,你们定要小心应对,不论何事,三缄其口。与人说话,不喜不怒,不温不火,不应不辞。日后有许多要周旋的,皆小心应对,不可有任何错漏。
次一件,如今我也算是丞相府长史,都中二品大员,换言之,是朝廷要员。日后免不了请客送礼,各自皆小心一些,能推则推,实在推不了的待我回来之后一定要立刻说明,便是送回去,也得及时。你们都记清楚了,谁都不许眼皮子浅,若是人送来个金玉珠宝便动了心,就不是我徐家人。便是送你颗星星,也给他堵回去,老天不会掉馅饼的。
再一件,此后日子兴许能比以前松散一些,我俸禄还够大家支用。只是都记清楚了,不得与都中任何人夸富比贵。除每人置备几套见客体面衣裳首饰外,寻常在家依旧粗衣布裙。除几间会客堂屋外,其他屋内一应摆设器物,皆就简。公孙布被被讥讽,我们依旧要盖布被。不忘本才能做个正直人,才能为天下谋福,为圣上分忧,这也是我们举家出仕之初衷。
都中王子公孙极多,你们可以结交一二,但不许学得丝毫纨绔之气回来,否则便立即逐出家门,绝不姑息。二位夫人也记住,都中包藏祸心之恶妇,也多得是,日常交接,定要十分小心。你们五个,最好好生在家帮着母亲料理家务,多读书,多听事,少出门,少说话。便是你们姐妹二人,也要多多的读书,如有不懂的,便问你们兄弟或是问我。不得有误。”
七人站着听徐长史说道完了,又都应了,方各自坐下。徐陶氏道:“如今府里这么大,请问夫君如何安处?”徐长史道:“我们人少,还是皆住在一起便宜些。除了会客之处、读书之处、歇息之处外,待夫人一一检视过后区处吧,你们二人商议着办即可。今日大家初会,一会儿也让厨房治些酒菜,大家也难得的乐和一回。”
几位听说便都忙着拾掇去了。这几个皆是做惯了庄稼活的,便是赶路几日,也不曾太过劳累,故而不到晚上,在几位仆从的帮衬下,一大桌酒菜便弄好了。一家人吃了个尽兴,徐德也不时的交代些都中情况,也说些谁府上可以交往,谁府上尽量回避,谁府上最好不要交往。皆因若所猜不错,明日便会有人上门来恭贺,故而便忙忙的交代一便。
徐余徐瑕年长,也都一一记清楚了。徐长史让二人照顾好弟妹,帮着母亲料理家事,又让徐余日后开始学着应对起来。徐陶氏道:“我有一言,日后我们这称呼也得改了,我们原不欲招摇,故而若是无关大雅之处,不如也稍稍顺了都中的习惯,所谓入乡随俗便是。”
徐长史道:“夫人言之有理,我既然是朝廷官员,日后皆叫大老爷吧,二老爷回来了便一般的称呼,也少招惹些是非。你们二位尚未封得夫人,便称作太太也好,若是自己能叫得开,私下里父母爹娘的继续叫着亦无不可。”当下众人听了,便都忙着改过来,重新行了礼。
且说次日一早,果真有几位消息灵通的,上门拜会来了,定要拉着徐陶氏徐姜氏去做客,美其名曰为其接风洗尘。那几位上门来的婆子,原是被主子小心差来的,结果上了徐府,却见府内空空如也。待见得徐陶氏出来,依旧是荆钗布裙,比她们府内三等丫头仆妇尚且不如,心下便有些瞧不起。邀了一两遍,见徐陶氏以初来乍到不曾收拾妥当为由,给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