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妹妹,就这么想着,一会儿也便睡着了。直睡到将近掌灯时分,二人方悠悠的醒转来。黛玉见哥哥又睡在她身边儿,划着脸羞他道:“哥哥如今也是越来越懒了。”皇上一边儿拉她起来,一边儿应道:“这冬日正是睡觉的好时候。若非总是有事,哥哥真想好生睡上几日,睡到不想再睡了再起来。”一边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黛玉走到哥哥跟前柔声说道:“哥哥也是够辛苦的了。这一年到头的,都没好生歇息过一日。”看着妹妹真诚的道劳,皇上心里很是舒服,揽着她道:“哥哥也明白妹妹的意思,天底下一年到头不曾歇息过一日的人也多得很,哥哥不敢自夸功劳。为了能让妹妹少操心,哥哥便是再辛苦些,也是愿意的。听说如今有些地方年都不敢好生过了,哥哥也很盼望。”
黛玉不解的看着哥哥,皇上道:“自从上个月底让彻查粮仓,有些地方还着实恐慌。今岁的赏赐,又是从各地发放的,不曾从敖仓及府库发放。如此一来,有那许多亏空要补,且他们也猜知明年定会有钦差巡视,故而皆在想方设法应对此事呢,哪里有心思过年。”
黛玉眼睛突然亮起来,随即笑道:“就该如此,每常弄得那些贫苦百姓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如今也让他们自己尝尝苦果。明年出了正月便排钦差下去,江南直接着徐利去好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那里最是产粮要地,很该好生整顿一番了。北部此番便让二师兄去,毕竟此事该户部管着,若是有亏空,原就是户部失职。由着师兄自己去巡视,看他如何区处,也算是给他留个面子,也免得别人钻了空子。”
皇上点头道:“还该请来几人将那些应付钦差的法子皆找出来,既要整顿,就要狠厉一些,否则下次圣旨都不管用了。贤亲王未必尽知,只是他也不是那种包庇之人,应该会好生检视的。徐利原也在户部供职一年,许多事情也清楚,如此也算稳妥。”
二人收拾好出来用过晚膳,吃过一回茶,黛玉又想起一事来,掰拉着哥哥的手道:“哥哥,我看还有件事儿得赶紧的办。若是事有所成,哥哥亦能轻松不少。”皇上笑道:“妹妹吃饭不好好吃,尽想着些什么呢?哥哥倒是很乐意听听。”
黛玉不理皇上打趣儿,将头在哥哥怀里靠舒服了,方开口道:“我看今年大丰收,来年再检视粮仓,再督促各地劝农倡俭,若是能长此以往,衣食就该不是问题了。只是朝中贤良尚缺,天下能吏不多,很该在此事上多费点儿心思了。圣王治世,丰衣足食乃是根本,此外教化方是第一要务。教化之外,亦能多扶持贤良,助圣君而理天下,如此哥哥也能轻松不少。”
皇上道:“衣食三年五载倒是能解决,只是这教化,怕是一时难以有功。”黛玉点点头,把玩着哥哥挂着的玉佩道:“哥哥可还记得周驸马秋闱时的那篇文章?万民之从利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则不能止。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则成康之世可图。《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为今之计,不如增设庠序,多办学校。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
如今不如在县学之下,再按人数多寡,居住情况,尽量多的设立学校。若是那些庄中有秀才等识字的,亦可集中起来,闲时或是夜里做活时,将些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等教给他们。好歹识个字,对他们自己有好处。若是百般不肯学,也不勉强。那学校及先生一应使费,皆有县官出。
又有那等愿意学又家贫者,可以通过考试,优异者尽可来学。还有那等格外秀美之才,准许先生举荐各级官吏,准许超擢格外录用。如此便是草莽野夫,亦可伸其道,得其所。至于其他情况,不如还是召周驸马及徐长史等商议筹划。便是一时不能遍施,由微入渐也好。”
皇上用下巴蹭着妹妹的鬓边儿,又将她双手拢起来,轻声言道:“妹妹要不要也跟他们一块儿商议?你知道的这么多,又如此操心,怕是有些儿他们顾及不到的?”黛玉道:“我还是不去了,若是周驸马与徐长史还罢了,若是有别人,怕是有人多嘴。再者便是他们的奏折,我也可以看看,才懒得跟他们一来二去的商议。最不喜欢他们那么争来吵去得,有时无非是不想承担责任而已,却要耗费那么多时间。”
皇上笑道:“好个哥哥的懒皇后妹妹,只是如今妹妹还要带着小皇儿长大呢,也不该累着了。将来哥哥把奏折拿回来妹妹看看也就是了。便是妹妹有什么要他们注意的,告诉了哥哥,哥哥一并说清楚了也就是了。免得小太子将来怨父皇将他母后累着了。”
黛玉扭着脑袋看着哥哥道:“为何是个小太子?谁说的?”皇上亲着她道:“傅姆说妹妹这么能睡,想必是个小太子。只是哥哥觉着这小太子也太能睡了,别是将来是个瞌睡虫,那哥哥可有些不太放心他当皇上。”
黛玉笑道:“哥哥这话不对呢,哥哥可是万岁呢,他当皇上的日子早着呢。便算是个皇儿,也不定就那么贪睡。再者,我可不想皇儿才出生就是小太子,那样对他长大不好呢。”皇上疑惑的看着妹妹道:“哥哥的皇儿可是嫡长子呢,天下自然是他的。”
黛玉却不笑了,很是正色的看着皇上道:“不论是皇儿还是公主,我都不想他们太早被册封了,尤其是皇儿。第一,自古立长立嫡的,那嫡长子,有许多都不是最贤的,做不得天下主,反倒误人误己。周武汉文唐宗,皆非长子,反能治国平天下。第二,天下当由贤者来掌管。即便是不像尧舜禹那般禅让,也该在皇子里挑选贤良才好。为的是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不是他一个人。
第三,那长子未必就不好,许多时候因为早立,反倒成了众矢之的。自己压力大且不说,便是天下人,也都百般讨好献媚,没得让他有偶一失足之险。那文德皇后长子被太宗百般宠爱,最后竟至谋反,身死而恸之,岂非晚矣?故而越是爱之,越要善加教导,便是不能坐天下,至少也能颐养天年,得寿终,不失为人子之道。
还有,不知是何缘故,皇长子往往仁而弱。便是孝惠帝也是如此,不知是吕后太强干,要不就是惠帝太仁弱。伯邑考也是敦厚仁爱的个有名的孝子。我可不肯皇儿早早的立了太子或是早早的声名远播,也不许众人皆宠溺他。”
皇上失笑道:“这是哥哥的嫡长子呢,妹妹就这么多担忧?别人知道还说妹妹话不吉利呢。”黛玉道:“吉利不吉利,不在这会儿,等我皇儿顺顺利利长大了,就吉利了。也不许哥哥宠溺他,也不许母后宠溺他,没得落得跟宝玉一般,是个没用的银样蜡枪头。”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很是恶狠狠的盯着哥哥,一边儿还用手指头使劲儿的戳他。
皇上拉着她手亲了一下道:“好,哥哥只宠妹妹,不宠皇儿,怎么样?”黛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可以爱他,不许宠溺。如是皇儿有丝毫闪失,便是伤了头发指甲,我也不依。”皇上看着妹妹,无奈的摇摇头,唤来尚寝服侍二人歇下不提。
次日一早依旧是去告祭宗庙。百官如今皆已知皇后娘娘有喜,故而便是皇上及太常寺卿如何改了旧制顺应皇后娘娘,也皆装作不知。免得给自己惹不自在。各色事情完后回至嘉德殿,不过歇息片刻,便该预备赐晚宴了。
虽则去年黛玉也去赴宴,然则却是皇太后时常照应着的,饶是如此,一应的礼节黛玉还是略知一二的。今年则不太一致,却是皇上与黛玉为主,皇室宗亲众人拜谢皇恩之后,方各自归坐。皇上与黛玉却是全身盛装朝服,黛玉的九凤朝珠钗,更是占尽了太极殿的夜色。
因着黛玉吃许多东西皆没胃口,比前几日更甚,故而尚食特意给黛玉准备了八道菜。黛玉也不过胡乱吃了些,因没胃口,也不知吃下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闻着那满殿的酒香肉香,有些儿反胃,皇上见状忙扶了她去暖阁间儿歇息。不过偶尔出去招呼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