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来,便见妹妹薛姨妈坐着等她,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圈还有些发红。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薛蟠和夏金桂吵了架,又吵不过,便避出去寻开心,偏生遇见了蒋玉菡而蒋玉菡又不理他,呆子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便动手打了人家,惹恼了忠顺王,要拿了他去下狱。姐妹两人虽不大清楚蒋玉菡的来头,却都很明白忠顺王府可是得最不起的。因此都有些着急。而贾府因着上次蒋玉菡寻不见之事已经让忠顺王府很不待见了,偏这次还是老对头,老冤家,可是无法可施了。老姐妹哭了半晚上也无甚良策,之得作罢。
过了几日,王夫人梳洗罢依旧给贾母请安去。刚说了会儿闲话,便见黛玉扶着紫鹃来给贾母请安,身后还跟着春纤和白露。王夫人一看便有些生气,府里开销甚大,还要养着这个么外甥女,而且比宝玉还金贵些,探春惜春自然是比不上的了。且看她今日穿着一身桃红的裙子,上绣着蝶恋花,那蝴蝶有振翅欲飞之态,披着一件淡色斗篷,上面有淡淡的春兰,似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头上插着上好的翡翠步摇,确实从未见过的,发髻上的玉蝴蝶微微晃动,有股说不出的风流,道不尽的窈窕,只这一看,看得王夫人新生嫌恶: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原本是好容易三年满孝了如今天气不错,黛玉才稍稍打扮了一下来看贾母的,因贾母也说过女孩子就要好好打扮的,因此才喜气一些给外祖母也高兴高兴,而头上的首饰,她自是知道是极好的,却也不在意,甚至何时从何处得的,她都不管,一任丫头们料理。贾母此时正看得高兴,也没管王夫人的反应,再者后者的反应也不会写在脸上,这些想的有的没的,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这么多年了,还不就是这么着。黛玉给贾母请安之后,又给王夫人请了安,便在贾母身边坐下了。祖孙俩在一边高兴的聊着呢,却不知大祸已经临头……
原来这王夫人看着黛玉一进来,便心生无限嫌恶,而且看她气色经那衣服一衬,似乎还很不错,这个样子宝玉不给他带坏才怪呢,因想着必须想法除去她才好,既然人参养荣丸不起作用,不如把她嫁出去,就她那样哪个婆婆都不会喜欢的,这样才好,让她婆婆气死她,看她还勾引宝玉不勾引。想到这里,便和贾母告罪后退下来,仍旧盘算着黛玉的事,还有她那四个从苏州带来的丫头,虽说按三等粗使丫头待,平日里亦极守本分,但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对,见她们比别的丫头要水灵许多,想必亦是祸害,偏老太太还护着,如今家里不比往日了,却比往常打扮的还体面,这还是在平日里呢,若赶上过年过节的,还不知怎么败家呢。
正想着呢,就见她薛姨妈和宝钗来找她了。一见到宝钗,心里就舒畅多了:这孩子多好,稳重端庄不说,还简朴懂事体贴人,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儿,家里一定能兴旺起来。不想薛姨妈一见了姐姐,便哭丧着脸道:“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啊?蟠儿怕是躲不过这一回了……”说话间似乎就要哭出来了,王夫人忙拉了她们到屋里榻上坐了,命丫头沏来热茶,这才问道:“又是怎么了?”薛姨妈这时只顾得哭了,哽咽难言,还是宝钗到:“忠顺王府今天又来人了,说要拿哥哥,我们好说歹求的,总算把人送走了,那人说等侧王妃的事完了后再来跟我们算账,要我们先陪些银子做辛苦钱,少不得妈妈和我凑了半天,又拿出不少首饰物件,才抵过去了,只不知道以后可怎么办呢……”说到这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王夫人听得宝钗说起首饰,一转念就想起了黛玉,她那里倒是有不少的好首饰……
这几日,黛玉因犯了旧疾,故一直都在潇湘馆里坐着,闲时看看书抚抚琴弄弄鹦鹉写写诗。如今园子里人也少,虽值春天,百花正艳,怎奈今非往昔,连花,也似乎比往年憔悴落寞了好些。宝玉来的次数也少了些,不知是因为没了情趣,还是袭人看的紧,倒是探春和惜春偶尔来看看黛玉,毕竟园子里就剩下她们三姐妹了,原本情分就不错,此时更是都有着三、四分的悲戚在里头,这一来巧夺天工的大观园,春竟如秋了。黛玉的病原本没什么要紧的,只因着饮食不调,心事不顺,加上迎春姐姐的不幸,到拖了些日子才好起来。
这日早饭后看着天气不错,病了这么些日子又没出院子去,于是换来丫头收拾好了要去给贾母请安。那邢夫人王夫人并凤姐儿也在,见面请安过后,都问些“姑娘身体可大好了”、“妹妹怎么又瘦了”等语,黛玉站着一一回了,方至贾母跟前坐下,看着诸人闲话。不一会儿,就听得说忠顺王府管事的来贺喜。贾母忙接了进来,王夫人睁眼看了一下黛玉,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其他众人则是惊诧不已,不知喜从何来。
待分得宾主坐下后,贾母方款款问道:“不知嬷嬷此来,有何要事?”贾母心里也是摸不着底儿,贾府和忠顺王府素来并无交情,上次更次因一个戏子差点得罪了王府。且忠顺王府乃外姓五王中地位最高的,因手握兵权,连皇上都让他三分,一个小小的贾府,岂能入得了他眼,因此此来,竟有些让人费解了。这里贾母正不得要领小心打探,那个领头的嬷嬷却先站起来道:“给太夫人贺喜了。”说着便命下人将两份礼物呈上来,虽不说十分丰厚,却能得王府如此礼物,按说,也是荣幸了。这边礼物都上毕了,那嬷嬷方又落座,喝了口茶悠悠得道:“素闻贾府的公子哥儿乃人中龙凤,尤其那衔玉而生的公子更是人间少有,真是要恭喜了。”说到这,便停下了,又端起茶碗,悠悠的喝了口茶,看了一眼贾母。贾母口内连道:“当不起,我那孙儿是个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当不起嬷嬷夸奖。”心下却更是狐疑,这喜事,和宝玉有什么相干?即便是宝玉的终生大事,也只有贾府去人家提亲的理,断无别人上门来的理儿呀。只这嬷嬷看了一言贾母,并身后站着的邢夫人王夫人等,放下茶碗,细细的叹了口气接着道:“要说贵府的公子自是不错,那贵府的姑娘们则更是出类拔萃、人间少有的了。不但模样儿好,性格脾气也都是极好的,更难得的是竟都有着不二的才气,那才是真真难得的。不知太夫人能否请出来让我等也开开眼?”说着那眼睛看着贾母,只那眼里,却没多少商量的余地。贾母心下却似乎有些眉目了,只也做不得准,只是这王府的嬷嬷,虽非诰命,但也有不低的品级,更何况沾上忠顺王府的关系,让人不好得罪,因此只得让人去请姑娘们。
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探春和惜春装扮好过来了,二人虽摸不着头脑,但既是贾母叫的,自然得见。这里王府嬷嬷等的时候,却是一言不发,只默默的坐在那里等着,一时间满屋子气氛凝滞,让贾母等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好容易见两位姑娘来了,忙招呼道:“三丫头四丫头过来,见过忠顺王府的嬷嬷。”姐妹二人忙拿大礼见过了。只这是却见那嬷嬷形容甚为不悦,道:“贵府这是何意?怎么还藏着掖着不成?嫌我腌臜看不得,亦或是觉得我们忠顺王府不够面子?”贾母看情形吓了一跳,忙道:“不知嬷嬷何意。敝府只有这两位姑娘了,大姑娘在宫中当了贵妃,想您是知道的;二姑娘年前已经出嫁,因此实不知嬷嬷何出此言?”贾母到底是老姜了,这才将来人的意图猜出了六分,只不知王府有谁能得配玉儿,看那嬷嬷口口声声王府,莫不是……可忠顺王妃乃护国公家千金,如今好好儿的,莫不是……这一吓可不要紧,手不由得抖了一下,只强忍着罢了,言语之中遂搬出了贵妃,望对方看着贵妃的份儿上能客气些。在贾母这百转千回之际,只听得那嬷嬷哼了一声到:“连我们王妃尚且敬太夫人三分,太君如何这般作弄我们不成?京城谁人不知贵府又为仙姿国色的外甥女,难不成我们都是没脸见的?”贾母也无法,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只怕再说下去要得罪王府了,那样儿可不好,于是只得道:“我确实有个外甥女在这里,只是一来不是贾府的姑娘,因此未敢尚见外客,二来我那外甥女向来体弱多病,怕冲撞了贵客。既然嬷嬷要见,我们着人去请就是了。”边说边看着那嬷嬷的脸色,似乎非见不可,于是只得小心说道。听得贾母如此说,那嬷嬷才悠悠的说道:“素闻林姑娘身娇体贵,原本不敢打搅,只是王妃临来时吩咐的,即到了贾府,一定要好生拜会了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