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闻竟有这种填补亏空之法,见刘御史那般宽容,怒道:“去冬便让各地自行整肃,为何要拖到现在?岂非做给钦差做给皇上看得?对这种人,诛九族还是轻的,定要千刀万剐了去,兴许百姓还不解气呢。还有那为了填补亏空横征暴敛之徒,定要五马分尸才好。一群乱臣贼子,祸国殃民,死不足惜。”
皇上见黛玉动怒,在后面轻轻搂着她又按了下她的手示意,皇上所言是真是的,只是如何区处,却要好生把握才是。轻了重了皆难得其道,也会让此次行而无功。黛玉见哥哥有些把握,方略略安定下来,只是每每想起百姓被欺负,便如自己被鞭抽了一般。
徐长史道:“启禀皇上,臣闻法不责众,故而才有今日之弊。臣以为莫若先下旨让各地皆据实查处呈报上来,亏空不足之处,准其自己想法子弥补,折成银钱亦使得。若是有为弥补亏空而残害百姓者,诏告天下,民得举报。一旦坐实,严惩不贷。如此,则即与那附逆之人以改过之机,若能悔悟,亦算是圣德广被。又能充实府库,使公财不落私囊,于国于民甚便。再者,亦不至纵容奸恶之辈,于国于民利多。”
皇上思量半日,此亦算是折中之法。虽则不能尽善,然则治国之道,只有权宜之计,并无尽善尽美者。许多时候只能如此,便是心有不甘,亦只能循序渐进而已。皇上点头道:“如此亦可,即刻下诏,五日内各地务必将暂存实粮及府库实数呈报上来,并听其五日之内各行补救。各地钦差暂停巡粮,改为察民安抚。若得奸逆之实,死罪以下可立处,死罪以上,押送入都,大理寺、御史台及刑部共同按钦案审理。”
一郎中奏道:“启禀皇上,皇上圣明。只是这五日之限,是否仓促?”皇上怒道:“失职在先,渎职在后,去岁圣旨下达又不遵,此时还讨价还价,卿以为此乃菜市耶?若是菜市,定当斩杀与此,方称朕意。”那郎中吓得直尿裤子,两腿发抖,昏过去了。
黛玉见着也是可恨。皇上见黛玉厌恶,下旨道:“暂革其职,原处留用,待此事完结之后再做区处,卿等皆好自为之。”底下众人皆跪地请罪谢恩不止,见皇上及皇后娘娘皆是盛怒,唯恐祸及己身,避之犹恐不及,更无人敢为那郎中求情。徐长史道:“启奏皇上,臣斗胆。若是革职留用,必定号令不行。不如着吏部及御史台先行记下,到时再论处不迟。”
皇上见是徐长史求情,也便不多计较,看着黛玉也是颇为听信徐长史之言得,且既便如此,若是稍有心智的,估计这辈子也不敢再犯了。故而得饶人处,便先饶了他。其他人等一并谢过皇上及徐长史。皇上见此事算是安置下去了,方又开口说道:“如今两江等地雨雹,不知众位爱卿可有何新闻?”
众人皆摇头不知,皇上叹口气道:“众位爱卿倒是放心的很,钦差走了便不用操心了。是否太过安逸了?”户部众人又是吃了一惊,干脆跪地不起了,左右都是错了。黛玉叹道:“众位皆是饱读圣贤书的,难道不知忠君爱国?即处其位,上不能分君忧,下不能安百姓。心中无君无民,不知可还知道这‘忠’字怎么写得不曾?众位爱卿心里到底每日皆惦记着什么了?俸禄不够众卿花天酒地?朕有位表兄最是忌恨国贼禄鬼,朕不知他所指何人。”
众人听得黛玉之言,更是长跪不起,磕头不止。便是刘御史与徐长史,此刻亦不敢大意,皆跪地不起。皇上看了许久,方叹道:“众位爱卿皆起来吧,皇后不过忧国忧民而已,并无责备之意。只是这两江之事,朕听闻并不成灾。虽则雨雹几日,到底尚来得及补种。此时春苗尚好,不过迟了一月左右,到底此时气温回暖,长得也快。”
众人见皇上换了口气,方心里略略舒了口气,才稳过神来,又听得皇上道:“只是既然并非大灾,为何各地竟那般惊慌,上那么多奏折?若非失察,便是妄言,或是想报重灾以图赦免,或是另有他图?”户部侍郎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各地亦是爱民之意,唯恐大灾伤民,故而以为灾情严重,无巨细尽皆报来,亦是有的。”
徐长史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封疆大吏,地方百姓,当如父如母,为天守民。各种事故,当裁夺自处,不该事无巨细皆上奏朝廷。若非为得推卸责任,便是扰乱圣听。且若是有了小灾,不思自救,却奏报朝廷,待得回复,一来一往,迁延时日。名为爱民,实则误民。”
皇上点头道:“徐爱卿所言甚是。知情不报与事无巨细尽皆奏报,皆是失职。再者,户部不曾查实,便即上报,亦有失职之处。今着御史台一并查明,按情节轻重论处。”众人又商议一会儿,皇上见黛玉到底还是有些儿累了,事情也商议的差不多了,便命众人退下,若是有事,明日再议。
回到嘉德殿,黛玉躺在龙床上绞着哥哥的头发道:“哥哥,我才刚想,这些事情是否另有隐衷,还是我不知道。为何刘御史那般维护,又不敢太过,似乎有难言之隐,却是为何?”皇上亲着妹妹的红唇道:“这与吴尚书有关,多半是借机冲着后宫来的,哥哥偏要严惩,顺了他们的意思。至于刘御史,与忠顺王府乃是姻亲,人本是正直之人,故而时常骑墙。”
黛玉道:“便是如此,亦该有个轻重缓急是非曲直才是呢。不过话说回来了,他还算是能辨清黑白的,也算难为他了。只是吴尚书说后宫什么呵,又想让吴贵妃做皇后?我不让。”皇上见黛玉一百个不愿意,轻轻的趴在黛玉耳边问道:“妹妹为何不让?”
黛玉唧哝道:“哥哥可是我的,谁都不让,谁都别想。不许哥哥去疼别人,便是李淑妃她们,只许我让着她,不许哥哥去疼她。便是将来我年老色衰了,也不许什么李夫人赵婕妤的,都不行。否则,我就不在这里了。”皇上看着黛玉认真的撒娇,比以往格外不同,也很是认真。从不曾听她提过这些事,说过这些话,还以为她不在乎,原来,只有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便是他依旧在身边,她也会流露出来。
看着黛玉的撒娇中尚有淡淡的委屈与不安,皇上亲着她笑道:“妹妹比阿娇更加温柔娴淑,比子夫更加果断刚毅,不过,妹妹就是妹妹,天下独一份的。哥哥永远都是妹妹的,也只疼着妹妹,不论何时都不用担心,便是老了,也是哥哥的小心肝,好不好?”黛玉闻言方安心的靠在哥哥怀里睡了,梦里也带着笑意。
次日早膳后黛玉想去四海池走走,阳春三月,总闷在屋子里,倒是将春光都错过了。皇上见亦是不太忙,便陪着黛玉一块儿去长秋宫看看,一会儿好去四海池陪黛玉逛逛。坐在銮舆里,黛玉很是心旷神怡的。想起昨夜哥哥答应的,待会儿见了李淑妃也不用担心了。哥哥是她的,别人皆要看她高兴才行,只有她才可以对她们好。
皇上与黛玉到那里时,各位嫔妃皆来齐了,正在那里闲话,不过是寻常杂事,拿来说说而已。见了皇上及黛玉,便皆起身行礼。皇上拉着黛玉坐下,方让众人坐了。李淑妃看了吴贵妃一眼,见她并不开口,便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宁公主下月便要待产了,臣妾已备了些补品等,是否现在送去?”
黛玉点头道:“你先送些儿,然后问问宁姐姐还缺些什么。若是不缺,亦就罢了,亦别太过糜费,她亦吃不了那些。”李淑妃忙应了。周昭媛也回了几件事情,不过是最近谁的生日,几位公主王妃的,是否按旧例还是需要添减。黛玉想起上次让众位做女红来,便命那女红不好的将绫罗绸缎各色纱等皆略减一些,待各位都会了再议。
见众人并无他事,便准备去四海池转转。吴贵妃出来跪地泣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上次之事,臣妾多有冒犯,原是挂念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担忧皇儿龙体康健,还望皇上及皇后娘娘恕罪。”皇上看了她一眼,不搭理。黛玉也不想搭理。
吴贵妃依旧泣道:“启禀皇上,臣妾家母原是听闻皇后娘娘嗜睡,日夜担忧,嘱咐臣妾好生伺候皇后娘娘。又听闻有偏方,故而亲自备下的良药,以其能有助益与皇子,还请皇上开恩,饶了臣妾家母。”
皇上皱眉看了眼吴贵妃,又看看黛玉满是厌恶,冷哼道:“你前罪朕尚且不论。后宫皇后主之,你不问皇后,却来求朕,是心有不满,还是别有所图?再者前者唐突冒犯皇后,本是大不敬,皇后不予追究,你是否觉得太安静了,还是太自由了?便是后宫不罚,按国之律法,你也难辞其咎。若是愿意,便去永巷呆几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