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许时候,外面有人来报,首逆恶贼已全部伏法,贤亲王与徐长史此时正在清宫。众人听得皆放了心,又哭又笑起来。张丞相闻言道:“启禀皇后娘娘,不如将外面一应百姓择要登录下来,改日再行封赏,此时最好让百姓先回去。除怡王府与贤王府家丁外,其余官吏侯王府家下人等亦尽皆遣散。”黛玉点头道:“有劳老丞相便宜行事吧。”
张丞相到得楼外,见了赵丁,已经缟素,不觉大吃一惊。听得是丹公主薨逝,张丞相差点昏厥过去,过了许久,方与众人一道商议先行处置各事,又听从皇太后懿旨,暂时不得告知皇后娘娘,以备不测。想起皇后娘娘心痛吐血,定是因着此事,母子连心,何得不痛?林立林安亦已得到消息,为着黛玉,皆暂且强忍着,除了安置内外,还要预备黛玉圣驾回宫,还要预备,上下举哀。
因着此事,众人皆无喜悦可言,皆默默的强忍着,静静的做着该做之事,比昨日更加默契了三分。外面平民与官宦,似乎都感受到一些不祥之气,原本预备放炮庆贺的,此时皆不敢吭声。众人皆默默的,等待着似乎即将来临的噩耗。
黛玉一直情绪低沉,不论何事皆提不起兴趣来,更是无人能劝得她开心。雪雁等依旧不曾知晓丹公主之事,因着林立等不敢告知。如此一直到用过晚膳,至将近掌灯时分,外面来报百姓等皆几乎散尽,怡亲王与敬肃王已经入城,正赶忙前来护驾。话音落下不久,便听得外面通报,怡亲王求见,片刻又是敬肃王求见。
见到匆匆而来的怡亲王,一身尘土,黛玉淡笑道:“大师兄倒是来得快,亦不怕这模样熏着皇儿。”怡亲王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臣护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黛玉摇头道:“你行至何处了,这么快赶过来,不是听说还有五六日行程吗?”怡亲王回道:“启禀皇后娘娘,大队人马押送囚犯,自然走得慢。此时快马加鞭不下鞍,自能快些。”
看着刚进来的敬肃王更是浑身湿透,一身的汗臭土腥味儿,让黛玉鼻子酸溜溜的,滴下泪来,落在怀中皇儿的身上。敬肃王行礼后又给怡亲王行礼道:“见过王兄,王兄还是比愚弟快些,让愚弟落后了。”怡亲王笑道:“愚兄到底近些,倒是你,这么快赶回来,很是辛苦了。”黛玉叹道:“你们都辛苦了。不知那些囚犯如何处置的,可有何异状?”
怡亲王应道:“启禀皇后娘娘,西北几个都指挥使、副指挥使等,听得此信,还死心不改,被臣就地正法了。并已下令批捕其家眷,不下十日便能押解入都来。”敬肃王点头道:“启禀皇后娘娘,西南各处情形仿佛,唯有一个幡然悔悟的,臣留着他在后面随钦差仪仗一并入都,听候审议。各人家眷,亦已命各处急速收捕。”
黛玉点头道:“如此甚好,当初总说除东面外,其余各处皆有内外勾结之事,此时一并肃清,倒也干净。你们先行下去歇息吧,不知张丞相预备妥了不曾,到底何时让朕回宫?”怡亲王安慰道:“启禀皇后娘娘,臣不累,还是在此护驾安心些。回宫该当明日一早好些,毕竟皇后娘娘威仪万方,虽则出来时仓皇,回去很该摆好圣驾,亦是宣布威德之意。”
黛玉摇头道:“这又何必,这两日已经够劳累各处了,百姓亦有不少护驾的。威德已经够盛的了。离开宫里已经两日,不知正儿丹儿该怎样想着朕呢。往常一日不见都不行,便是下大雪下大雨,丹儿皆会来的。最近坐月子一直不曾见她,不知丹儿还怎么怨母后呢。”
想起近十日不曾见得丹公主,黛玉心中有些歉疚。自从生小皇儿开始,连日累得,亦顾不上,只是为何别人亦不带丹儿来呢?此时想起来,颇有些愧疚,竟然将丹儿一时给忘了。待得回去,定要好生补偿丹儿一番,否则母后都该成坏母后了。
黛玉想着丹公主,很是想立即回宫去,怎奈宫中尚未清理完毕。才刚又有贤亲王来请旨明日一早摆驾回宫,黛玉只得作罢。好在大势已定,不过早晚一宿而已。瞧着跟前的王嬷嬷,再打量一番这间小楼,当初尽量掩饰,此次是掩饰不住,亦不用掩饰了。原来林叔叔费了这么大心血,便是为得这个意思。且各府第皆有人打探消息,又有充足的银钱维持,倒是也难为他想得如此周全。
抱着皇儿,黛玉却不能如昨夜一般安然入睡。总觉得心口疼,内中有一股隐隐的郁结之气,难描难画,说不出口。好容易歇息了片刻,却又总难以睡踏实。时而瞧着皇儿,能睡一会儿,待会儿刚有些迷糊,便又惊醒。如此反复无数次,直至天都蒙蒙亮了,便再也不肯多睡。忙起来收拾,预备一会儿赶紧回宫去。
雪雁等依旧如黛玉一般,不得消息,故而一边儿给黛玉收拾着一边儿劝慰。黛玉心中的痛楚与不安,愈加强烈起来,渐渐的将她压抑的缓不过气儿来。王嬷嬷见黛玉焦急,硬是劝着她吃了几口莲羹,便只得作罢。
终于在卯时三刻,车驾已经预备齐整,众人拥簇着黛玉出了后楼,版舆已经候在那里了。因着黛玉尚未出月子,故而皆遮盖的严实,黛玉抱着皇儿坐在里边儿。随着圣驾起,四处人众尽皆跪送,山呼万岁。都中百姓倾城而出,将沿途围了个水泄不通,唯有御道宽敞空荡。一路行过,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沿途之人,跪拜叩头感念上苍。
说不尽的盛况,道不完的人心,哭着笑着,一路追随。待得圣驾临近承天门,都中王侯以下,从九品往上,除护驾而来的张丞相与怡亲王等寥寥几个外,其余尽皆跪迎皇后娘娘与龙子安然返回。承天门内,宫内一应侍卫宫人,便是当值的,亦于当值处同他人一般,跪地不起。四处已经上下缟素,坐在銮舆内的黛玉不曾瞧见,雪雁等却看了个清楚,吃惊不已。
卫士留在承天门外,仪仗停在长秋宫门口,銮舆却直接抬进甘露殿后殿,史良娣上来扶着黛玉进了寝室。却见皇上跪在那里,怀抱丹公主,皇太后拉着正皇子,亦一同跪在那里,其余诸人,在地上跪了一片。雪雁在后面已经听得嘱咐,上来扶着黛玉在龙床上坐着。黛玉却怎么都坐不下去,吃惊的看着皇上道:“哥哥,这是做什么?母后与正儿跪着又是为何?”
皇上嘶哑着喉咙道:“哥哥对不起妹妹,没能护着丹儿……”一语未毕,再度落泪,黛玉瞪着两眼瞅着皇上,又看着他手中的丹儿,死死的盯着,脑子里一片混沌,呆在那里。史良娣忙从地上爬起来,过来扶着黛玉叫道:“回皇后娘娘,妾身罪过,皇后娘娘且节哀。”黛玉随着史良娣的手缓缓坐下,眼光却一直不曾离开哥哥手中的丹儿。
见得黛玉如此,过了许久,正皇子过来哭道:“回母后,都是儿臣的错。皇妹先是让儿臣换上她的衣饰,护着儿臣。又护着父皇,彰天威,被王叔摔死了。”皇太后见正皇子一日之间竟然懂事不少,很是心疼道:“玉儿,是母后无能,即不能管束后宫,又不能护得丹儿。”
皇上将丹公主抱到黛玉跟前,泣道:“妹妹,都是哥哥不好,既不能护得妹妹周全,又不能护着丹儿周全。”吕莹在一旁道:“回皇后娘娘,是妾身的错,妾身明明有些微末技的,却未能拼死前去护着丹公主。妾身罪孽深重,只是丹公主最后交代妾身,让妾身告诉皇后娘娘,说她想母后。”听到此处,一直呆愣的黛玉,一口鲜血冲口而出,仰头便倒在一旁。
皇太后忙命传御医,刘仁则在一旁拿头使劲儿撞墙,眼睛霎时红透,似乎连圣旨都等不及,便要去出气。雪雁等亦是哭个不住,护驾进来的赵丁更是跪在龙床前,憔悴的神情中,带着满脸的愧疚。皇上将丹公主交给皇太后,上前抱起黛玉,待得御医前来诊视用药之后,黛玉方渐渐醒来,目光呆滞。
皇上亲着妹妹喃喃道:“妹妹,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对不起了。”过了许久,黛玉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都说出来吧。”吕莹将偏殿内诸事大概说了,跟着御医进来的林速则将两仪殿之事大概回明。刘福回道:“回皇后娘娘,自昨日起,皇上便一直抱着丹公主,待得长秋宫收拾妥当,便抱着丹公主在此跪候皇后娘娘回来了。”
吃了几口药,黛玉思索许久,方慢慢的下旨道:“你们都不用跪着了,皇儿已经如此,跪着亦无用。”史良娣过来回道:“回皇后娘娘,皇太妃与李淑妃等皆在外面跪着请罪。贤亲王与徐长史亦在外面候命。”黛玉点头道:“去,让所有跪着得,都起来。皇太妃殉葬。召贤亲王与徐长史进来。”贤亲王与徐长史到得寝室内屏风外跪地行礼后回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各处已经清肃完毕。一应逆贼及附逆者亦已在押,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