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拉着她的手道:“也没什么吩咐,我们姐妹几个,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前些日子三妹妹奏请立她儿子为世子,哥哥已经允了,若是来日能进京朝觐,还能再见。云妹妹亦很好,如今亦懂事不少。如今你我也终于放心了,从此有人照顾你,唐儿我也放心,他会照顾好你的。将来少看些佛经等,多看些史书典籍,要紧之处还能提点唐儿,如此岂不更好?”
惜春点头道:“启禀皇后娘娘,当初在府里,四周围总是那些腌臜的,故而总是想着出家清静。这会儿都明白了,亦不回再让皇后娘娘担忧的。臣妾不敢稍比皇后娘娘,然则便是如云姐姐那般,清静自守还是可以的。臣妾自当本分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别的便不管了。”黛玉听着点头应了。
吉日一早,宫里便收拾妥当,惜春收拾好来辞过黛玉,便至外面等着行礼。怡亲王亦是一早便赶来了,对于这突然捡来的妹妹,怡亲王并不置可否。以前虽则熟悉,却并不在意,全部的心思都在师妹身上。如今看来,这亦是个不错的妹妹。母妃认她,除过为黛玉解围,为惜春解围,亦是着实喜欢她。
娴公主亦来拜别黛玉,虽则从无公主从宫中发嫁的道理,然则此时大致照着亲王至王妃母家迎娶的礼数,再照着宫内的礼仪,略略修改一下,亦就是了。娴公主来辞过黛玉,又与惜春拉着手哭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熬了这几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很是有些儿感慨。宫婢过来扶着娴公主回去,惜春依旧涕泣不止。
想起自己自幼无母,父亲出家,兄嫂不爱,老太太不疼。小小年纪,便学着冷若冰霜,为求自保,将自己的心,都关死了。唯有熬过那些时日,到得此处,方渐渐的感觉到人世的情分来。人,还是有情的,兴许只是不曾发现而已,或者,被自己扼杀了。只是与姬虞的那段情,算什么?竟然差点让她重新回到过去,唯有此时,才是真的。
黛玉见惜春垂泪不止,正待解劝,却听得一个稚嫩的童声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黛玉抬头看着正牵着皇上的手进来的正皇子,笑道:“正儿这么小,谁教你念这个的?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正皇子过来拉着黛玉得手道:“儿臣见过母后,少保说今日有事,让儿臣早些儿回来送送姨妈。这两首诗是少傅教得,让念给姨妈听,姨妈就知道了。”惜春听得正皇子一口一个“姨妈”,很是高兴,忙拭了泪过来给皇上行礼。
黛玉道:“既如此,正儿且孝敬一回姨妈,日后姨妈成了你婶子,就不一样了。”正皇子闻言果真去让吕莹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上来跪献给惜春,将惜春惊得忙起来让了。黛玉笑道:“四妹妹让他做什么。所谓长幼有序,你既是他姨妈,日后又是他婶子,受这个理亦不为过。”惜春闻言方受了,却再度落泪,感受到得,却是一家人的温暖。
将惜春送走后,皇上方抱着亶皇子,揽着黛玉,黛玉手牵着正皇子,一块儿到后殿去,说着一家子的悄悄话……
一家子的悄悄话,最是平淡而又缠绵的。看着外面并不太热,正皇子拉着黛玉的手道:“母后,我们去四海池走走吧,儿臣都好些时候不曾去得了。”
看着正皇子的殷殷期盼,亶皇子亦嘟哝道:“母后,去吧,儿臣要去。”黛玉见两个皇儿都想去,只得看着皇上,心里却很明白,这父子三个必定是又串通好了哄她开心的。虽则如今已经好多了,身子亦恢复得差不多了。然则心绪却一直难以安宁,尤其是前些日子亶皇子的生日,许多事情又涌上心头,难以释怀。
皇上见黛玉看着他,小心得笑道:“左右无事,不如出去走走亦好。整日闷在这里亦无趣得很。”黛玉闻言方起来左手牵着正皇子,右手牵着皇上,一块儿出去了。皇上抱着亶皇子才走了几步,亶皇子便闹着要黛玉背上他。黛玉看着无奈的摇头,亶皇子总是这样,只要母后愁眉或是不说话,总要闹腾些事情出来。好在他如今亦不重,黛玉背着倒也轻松。
正皇子见亶皇子让母后背着,自己亦不甘落后,拉着黛玉的胳膊道:“母后,儿臣今日又学了一个新诗。”黛玉道:“学得什么,又想念给母后听?左不过那些东西罢了。”正皇子见母后虽则不太在意,亦不曾推辞,便念道:“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柔远能迩,以定我王。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无纵诡随,以谨惛怓。式遏寇虐,无俾民忧。无弃尔劳,以为王休。
民亦劳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师,以绥四国。无纵诡随,以谨罔极。式遏寇虐,无俾作慝。敬慎威仪,以近有德。民亦劳止,汔可小愒。惠此中国,俾民忧泄。无纵诡随,以谨丑厉。式遏寇虐,无俾正败。戎虽小子,而式弘大。民亦劳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国,国无有残。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式遏寇虐,无俾正反。王欲玉女,是用大谏。”
黛玉见正皇子念得头头是道,一点儿不错乱,很是有些吃惊,停下来看着他道:“这些都是今日学得?你可知道什么意思?能不能认得那些字?”正儿很是肯定的道:“回母后,这些都是今日认得的。有些是听母后念过的,有些字以前便认得,故而连起来便都认下来了。”
黛玉看着正皇子,半日方点头道:“倒是也难为你了,回去要都学会写,更要紧的是弄懂什么意思。不要光能背书,那没用的。”正皇子点头道:“少保说让儿臣自己多念几遍,自己好生体会一下,明日再给儿臣讲解。”黛玉点头道:“少保说得没错,很该如此的。”
皇上见黛玉有些儿累了,依旧抱过亶皇子,亶皇子亦不耍赖,乖乖的趴在父皇肩上。到得荷海边,亶皇子亦拉着黛玉道:“母后,儿臣亦会念诗。”黛玉笑道:“亶儿这么小,会念什么?可别像皇兄一样,念个石上清泉。”亶皇子摇头道:“母后,儿臣会念别得。小荷才露尖尖角,映日荷花别样红。”
黛玉绊了一脚,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让皇上给扶住了。看着父子几个笑意岸然,黛玉恨道:“亶儿,谁教你念得这个?”亶皇子得意的笑道:“母后,父皇,皇兄。”黛玉盯着两个道:“你们谁给亶儿教得这等子诗?都不教个好得。”
皇上见黛玉嗔怒,强忍着笑道:“妹妹,亶儿说母后不开心,必定是他做错事了,故而求着哥哥给他想法子,要给母后赔罪呢。”黛玉看着父子三人,一时无语,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过了许久,方抱着亶皇子在怀里道:“给母后将这诗完整的念一遍,否则母后不高兴了。”
亶皇子见母后似乎真得不高兴了,绞尽脑汁儿,就是想不起来,很是可怜,过了老半天,见母后依旧不松口,父皇又不帮忙,皇兄又不知母后是否真的不高兴了,便道:“母后,只会一个。”黛玉见亶儿有些可怜,便点头道:“念一个亦可。”
亶皇子闻言念道:“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愣了许久,黛玉方叹道:“这是父皇教得还是谁教的?”亶皇子使劲儿点头道:“父皇,父皇说母后喜欢。”黛玉看着皇上微笑道:“可是累坏皇儿了,记得这么多。他会说得话都没这么多。”皇上揽着黛玉道:“皇儿喜欢着呢,只要能让母后开心,他都肯的。”亶皇子听得父皇母后说,又使劲儿的点头。
看着盛开的满海的荷花,黛玉不觉笑了。不知是亶皇子是龙送天子之故,还是丹公主格外喜爱之故,又或是怀着他时时常给正皇子丹公主念诗读书一家子和乐之故,总之,亶皇子与正皇子很不一样。不仅聪慧,而且也伶俐活泼许多,也跟母后贴心。若是那三五个月冲着黛玉笑不算的话,那十个月后时常让父皇教他学些母后喜欢的来讨母后开心,便肯定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