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天气渐寒,雪积得厚起来,便已是腊月了。因着如今正皇子已经不小了,故而皇上与黛玉及皇太后皆商议,一应祭祀等正皇子尽皆随同。好在皇子的各色仪制皆是现成的,正皇子三岁多,又都做得了,不过太常寺与保傅等多费些心,来回多教上几次,亦就会了。黛玉看着如今众人皆忙,便将亶皇子亦留在宫里,暂时不用去跟保傅学习了。
一下子闲了下来,母后与皇兄又没功夫陪他,亶皇子很是有些不自在。那日晚膳后黛玉得了空闲,亶皇子便黏在母后跟前,嘟哝道:“回母后,儿臣现在做什么呢?保傅都跟着皇兄每日有事,母后与父皇又每日忙着,儿臣没人疼了。”
黛玉低头看着亶皇子,指着他脑门道:“怎么没人疼了?皇祖母不是时常陪着亶儿的?母妃不疼亶儿?叶妈妈还疼着亶儿呢。还有那么多人,谁不疼亶儿了?”亶皇子钻进黛玉怀里嘟哝道:“母后,儿臣喜欢母后父皇还有皇兄,还有少保少傅,若是舅父与姨父亦是好得。皇祖母什么都盯着不让儿臣动,母妃亦是如此。儿臣不喜欢。”
黛玉抱着他坐起来,看着他道:“亶儿若是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母后,可不许说别人不疼亶儿。若是人听见了,必当以为亶儿不识好歹,将来便果真没人来疼亶儿了。且说亶儿想做什么,看母后能否想法子遂了你的愿。”
亶皇子扭捏了半日,轻声道:“回母后,儿臣错了。儿臣想读《诗》,儿臣自己又不认得,又记不住许多,皇祖母与母妃都不给教。还有,皇兄可以与母后一块儿去祭祀,儿臣为何不能去?”皇上过来抱着他在腿上坐好,看着他道:“亶儿如今还小,待到后年,便可跟皇兄一同去祭祀了。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慢慢的便都可以做了。”
黛玉看着皇上道:“亶儿不耐烦母后与李淑妃给他玩那些东西,不如让李淑妃日后教亶儿多读写《诗》《书》之类的吧,否则亶儿倒是闷坏了。才刚那句说谁不疼他,兴许就是从谁那里学来得。”皇上摇头叹道:“圣母龙子,不到两岁闹着要读《诗》,怪道皇祖母教不了你。将来可要都学会了,否则父皇定要责罚你个胡闹不可。”
亶皇子见父皇母后应允了,高兴的点头道:“回父皇,回母后,儿臣遵旨。”黛玉看着他道:“‘儿臣遵旨’?这句又是哪里学来得?”亶皇子道:“回母后,寻常母妃她们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臣遵旨’,‘臣妾遵旨’,那儿臣就是‘儿臣遵旨’了。母后,又错了吗?”
黛玉摇头叹道:“也没错,只是亶儿还小,倒是无需这么规矩,让母后看着心疼。再者父皇与母后许多话不过就是个劝诫,又非句句圣旨,若是都遵旨,可把亶儿给累坏了。”亶皇子拉着黛玉的手道:“母后,儿臣自当听母后的话,只要是劝诫亦该记好的。”黛玉道:“亶儿是个乖皇儿,但要学着从谏如流,不仅是母后之言,若是别人说得好的皆要听。”
皇上笑道:“算了,妹妹再教就该累了亶儿了。他如今还小,哪里知道那么多。若是别人胡说什么他不知道,还当是好话,回来我们又不知道,岂不误了事。倒是正儿如今大些了,还能分辨些是非了。”亶皇子又抱着父皇的胳膊晃着道:“父皇,儿臣何时才能长大,才能弄明白那些道理呢?父皇母后总是担心儿臣,何时才不用为儿臣担心呢?”
黛玉瞪着两眼瞅着亶皇子,半日方道:“待皇儿长大了,父皇母后就放心了。至于何时才能长大,不能光按年齿看。俗语云:‘会者十七八,不会者七八十’,还有‘三岁看八十’。若是亶儿虚心受教,不耻下问,肯用心,则加冠之时即可算作长大了。否则便是八十岁亦还是个老糊涂虫,亦未必能算得是长大了。”
亶皇子好奇的看着母后道:“回母后,那儿臣到底什么时候长大呢?什么叫‘会者十七八,不会者七八十’?母后,儿臣想知道。”黛玉看着皇上道:“让父皇讲给你听,父皇清楚。”亶皇子最是想听母后讲,眼巴巴的看着黛玉,皇上笑道:“亶儿只听母后的,不听父皇的。”亶皇子见黛玉似乎不高兴了,方拉着父皇让讲。
这原来说得是有个庄稼人在地头刨树根,见一个树根非常大,想着刨出来拿回去当柴烧或是做个墩子什么的,都很是不错,便非常用劲儿的弄着。偏生那树根一边儿被一块大石块压着,刨不出来。那人便将石块使劲儿搬起来,却从地下爬起一个人熊来,拉着那人就要吃。
那人见树根没得着,还要搭上一条命,很是害怕又不甘心,便想了个主意,跟人熊商议道:“你可别急着吃我,我们打个赌,待会儿问问路过之人,连问三个,若是说该让你吃,便由着你吃。”人熊虽则不会说话,却能听懂人说话,听得此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那人便焦急的瞅着路上,看有无人路过,乡下小道,过往的人极少。过了许久,方来了一个妇人。那人便急着上前道:“夫人,我挖树根挖出这个人熊来,他要吃我,你说我该不该让他吃?”那妇人见状与己无关,又担心牵连到她,便点头道:“想吃就吃,跟我有什么相干。”说完便赶紧抽身走了,如同后面有人追来似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路上来了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儿,那人又上去如是问了一遍。那老头儿道:“这是你自己惹下的事情,他要吃便吃,都是你自己的事。”说完拄着拐棍走了。人熊见状就要上来吃那人,那人忙道:“说好要问三个人的,如今才问了两个,便是要吃,我也跑不了,不过要心甘情愿才是,死了也不冤枉。”
此番等得时间更久,直将近日暮,路尽头才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青人急匆匆而来,那人忙上前拉着他问话。那青年人原是有事,见这人着急,便停下来听他说明白,又回头看着背后一脸馋相的人熊,心下很是不忍,想了想又走到那石块跟前的那个坑前看了看,对人熊说道:“他说你是从这里被刨出来的,可是此处这么小,你怎么躺得下?不如你下去试试,若果真如此,再吃亦不迟。”
那人闻言垂头丧气,以为今日死定了。人熊亦以为这人他吃定了,不过是躺下去试试,亦不多想,估计亦是没那个脑子,便躺下去了。那年青人道:“你且躺好,还得看这石块能否盖得上,如是盖不上亦不算。”人熊果真躺着没动。那年青人招呼那人一块儿将那石块挪过来盖上,刚刚好,盖好之后,拉着那人便一块儿飞快的跑了。
亶皇子见父皇说完了,气咻咻的道:“人乃万物之灵,岂可让那些异类吞食,那妇人与那老头皆好没道理。父皇,后来人熊追上来了吗?人熊是什么样的?”皇上看着黛玉,黛玉笑道:“这就是知理的十七八就足够了,不知理的七八十都没用。人熊被压在石头底下,怎么出来。长得什么模样,母后不知道,大概父皇知道,问你父皇。”
皇上见黛玉故意合伙欺负他,很是无法,给亶皇子装了个鬼脸,算是人熊了。黛玉与亶皇子皆笑个不住,史良娣笑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亶儿就是问题多,故而皇太后与李淑妃回答不上来,怪道亶皇子不喜她二人。谁肯像皇上这般为亶儿失了天子体统的,若是史官知道又该头疼了,不知该不该写。”
黛玉笑道:“想写就写,让后世亦知道哥哥不仅是个好皇帝,还是个好父皇。”皇上叹道:“可怜好父皇是要装小丑的,母后倒是个贤后,皇儿再不肯为难母后的。”黛玉嗔道:“皇儿那么些问题还不是我答得,还争功劳抱怨呢。明儿个让亶儿跟正儿玩去,不跟你玩。”
亶皇子钻回到黛玉怀里,拉着黛玉的手道:“回母后,父皇似乎不高兴了,怎么办?”黛玉抱着亶皇子道:“父皇经常不高兴,亶儿跟父皇笑笑,父皇就高兴了。”亶皇子看着黛玉,果真给皇上甜甜的笑了一个,叫道:“回父皇,可是儿臣做错事了?儿臣这就跟母后请罪。”皇上见亶皇子如今被黛玉宠得又乖又娇,忍不住笑道:“亶儿做错事了为何跟母后请罪?”
亶皇子振振有辞道:“母后说父皇不高兴了,不是儿臣说得。儿臣请罪改正了,母后就高兴了,亦就不说了。皇兄说母后高兴,父皇就高兴。”刚好见灵珠过来带亶皇子去歇息,黛玉又交代了几句,皇上抱起亶皇子作势扔出去,唬道:“亶儿不跟父皇请罪,日后父皇不要了。”灵珠赶紧接住,抱着走了,亶皇子一路嘟喃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