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到地的另一头,众多被请来的附近的贫民农户等正在歇息,跟徐丞相等聊着近年的收成,如今的境况。当初得耕种上林苑的贫民,如今都已经过得很好了,众人很是感喟皇恩浩荡,将皇上皇后谢了无数次。这会儿又说起当地官吏来,皆一吐为快。
回头时,见到扶犁过来的亶皇子,便是都中极多的王子公孙,四五品以下文官武将,亦不曾当面清楚的见过亶皇子,那些农民,更是初窥圣颜。只见才刚还唧唧喳喳热热闹闹的众人,片刻间皆停了下来,静悄悄的,皆张着嘴、瞪着眼看着亶皇子。
亶皇子浑然不知,转过地头,又往回继续耕去。皇上与正皇子更是一心一意盯着亶皇子,唯恐他有丝毫疏漏,回去跟母后看不好交代。待得父子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众人才回过神来,忙跪地叩拜不止,片刻间万岁之声不绝于耳。那些农民更是涕泪交加,如今得见圣天子,虽则皇上在前,不能礼拜,然而那浑身透露的王气,让天下为之折服。
感慨于圣子的肃然王相,感慨于皇子认真耕耘,感慨于皇上父子的默契与融洽,众人皆有些默然。看着远去高高低低的身影,想起满头大汗的亶皇子,众人心下愧疚,皆默默起身,忙去耕地去了。皇上扶着亶皇子的小犁,拉着他到一旁坐下,给他擦着豆大的汗珠,脸上堆满笑意,说道:“亶儿累不累?可还好?”
亶皇子扶着皇上的手点头道:“回父皇,儿臣还好,只是稍稍有点儿累,歇息一会儿便好了。只是儿臣心里高兴,回去总算可以跟母后复命了。”正皇子亦看着亶皇子,闻言笑道:“回父皇,不如父皇与亶儿歇息片刻,儿臣去耕一会儿?”皇上点头道:“正儿亦要小心,能耕得了多少耕多少,尽力而为即可。”
正皇子点头应了,跟着司农还有保傅等便去了。歇息片刻,皇上见亶皇子手掌发红,心疼道:“亶儿今日还是罢了。过去看看父皇耕去,边走边想即可,否则明日双手可该起泡拿不动东西了。母后看着心疼。”
亶皇子见只有一副小犁,只得作罢,牵着皇上的手往另一块地走去,一边儿说道:“回父皇,待会儿皇兄歇息时儿臣再去。”皇上看着他笑道:“够了,亶儿这么小,差不多就够了。若是有空闲,很该多想想如何劝农富民才好。各司其职、各行其道,亶儿但知稼穑艰难,百姓劳苦,就很够了。天下哪里还在乎亶儿多耕那两分地?”
亶皇子方跟在皇上后面,乖乖的看着皇上犁地,一会儿问件事情,一会儿问件事情,皇上皆应了。看着亶皇子一心惦记着如何才能多收,如何才能少劳累,一会儿又是如何才能风调雨顺,还有种什么对百姓最好。皇上时而还真是给问住了,想了许久只得道:“亶儿还是回去问母后吧,父皇看还是母后更清楚些。”
酉初刻众人回来,黛玉看着父子三人皆兴致勃勃的,很是高兴的迎进去,命人赶紧服侍几人去洗澡更衣,一边儿又命御膳房赶紧送来上好的酒菜。看着容光焕发出来的父子三人,似乎亦感染了田野郊外的春的气息,黛玉笑道:“看来你们出去亲耕很是有些功劳,人都精神了,日后很该多出去些才是。”
皇上抱着刚过来候着的昭公主,黛玉牵着正皇子亶皇子,几人一块儿去用膳。黛玉接过昭公主来笑道:“昭儿,今日皇兄皆忙活去了,昭儿可学了什么没有?”昭公主拉着黛玉的袖子道:“回母后,今日慈儿回说‘父皇’了,雍儿亦跟着‘父’‘父’的叫。儿臣教得。”
黛玉回过头来看着白露,白露笑道:“回皇后娘娘,昭儿今日果真教会慈儿了。还拉着慈儿走路,可惜她自己都走不稳,故而还是奶娘教得。慈儿放开手已经能走两步了。”黛玉高兴的点头道:“只要能走两步,渐渐的亦就快了。朕看乐儿学得亦好,过几日兴许亦会走了。你让那些奶娘都勤快些,多教教。”白露忙点头应了。
看着正皇子与亶皇子手掌皆是通红,亶皇子手中已经起了三四个水泡,黛玉心疼道:“亶儿可是累坏了?那么卖力做什么?亶儿是皇子,亲耕不过劝化之意,终究还是要靠那些农民去耕作收获的。亶儿要做得是让他们如何能过得更好,辛劳之余能得休养生息,又能在富足之后向风慕义,淳化乡里,百姓安居,天下和乐。”
皇上笑看着亶皇子,亶皇子低头应道:“回母后,儿臣谨受教。只是看着那些人劳苦,儿臣深有体会,便恨不得亦能为其分担一二。”黛玉摇头道:“亶儿如此心性,原本不错。只是上下尊卑,职责不同。偶一为之尚可,如是长此以往,未免妇人之仁。”听得此话正皇子亦跟着起来应了。皇上则点头不已。
且说仲春过后,很快便是阳春三月,春光烂漫,正皇子与亶皇子日日受教,保傅亦看管的很严,故而并无多少空闲来享受。皇上亦有许多事情,头一件儿便是春闱及殿试。如今政通人和,百姓又颇为富足,乡里庠序等又是县官供养,故而读书之人渐增。许多往常因着困厄而委身垄亩的,如今亦纷纷进了学堂,做起秀才来。故而可谓人才济济,怪道上科贾兰等又名落孙山。今科便更加谨慎小心起来,不敢稍稍大意。
黛玉倒是闲些,如今朝廷之事,皇上多与丞相等谋议,回来多半不过夜里床头与黛玉议论一番而已。后宫又有李淑妃与周昭媛帮衬,兼之本来就是人少事少,故而隔日便能往四海池去游逛一番。昭公主最是喜欢那一片竹林,好几次坐在菊园亭子内,与黛玉一块儿听着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极为安静。
那日亲桑祭祀回来,昭公主抱着黛玉嗫嚅道:“回母后,可把儿臣想坏了。”黛玉笑道:“昭儿想什么想坏了?”昭公主道:“回母后,三日不见母后了,儿臣望眼欲穿,望穿秋水,盼着母后回来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呢,母后。三日不见了。”黛玉紧紧搂着昭公主,过了半日才笑道:“母后不是回来了,昭儿还这么想?若是日后母后有事情,昭儿可怎么办?”
昭公主摇头道:“回母后,日后母后去哪里儿臣都要跟着,可不会让母后一个人去了。儿臣要守着母后。”皇上进来一把抱过昭公主笑道:“昭儿就是不要父皇是不是?天天见父皇,偏这么想母后?”昭公主抱着皇上娇笑道:“回父皇,皇兄说儿是母后心头肉,不能离开母后的。父皇疼儿臣,亦该时常在一块儿才好。”
黛玉见昭公主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还不曾听得十分明白,却见亶皇子过来笑道:“回母后,昭儿意思父皇该跟着母后在一块儿,故而昭儿守着母后便亦守着父皇了。”皇上听闻瞪着昭公主,过了半日方叹道:“算了,谁让父皇疼爱你,听你得便是了。”
转眼便是殿试,躺在龙床上,皇上搂着黛玉笑道:“妹妹,今日殿试,却有一个是认得的,不知妹妹可要召见他?”黛玉笑道:“那么多进士,便是有一个认识的,亦不该单独召见,以免日后有人说不公允。只是哥哥说得是谁?”说罢好奇的看着皇上。
皇上原本还想卖个关子,奈何亦是守不住的,只得道:“妹妹可还记得贾兰?就是妹妹远房侄子。”黛玉听得是贾兰,吃惊的看着皇上道:“是兰哥儿?他果真高中了?若是如此,大嫂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算是熬出头了。只是不知道贾家如今怎样了?上次犯下那等荒唐之事,不知如今可都改了?”
听着她话中透露出浓浓的叹息与无尽的牵挂,皇上笑道:“已经让人去打探明白了,明日找卫国公及卫国公夫人他们来一问便知。只是贾兰到底该取第几名,不知妹妹可有何旨意?”黛玉看着皇上,知道这才是皇上想说的,嗔道:“哥哥尽管秉公而已,我能能有何旨意。只是若是兰哥儿考得好,我倒是想格外召见。”
皇上点头笑道:“春闱他倒是考了个五十多名,不知殿试他考得如何。如今卷子皆在礼部,靖献王他们正在忙着审阅呢。”黛玉点头道:“只要能高中即可,便是一百五十多名亦无妨。如此便是日后给兰儿授职,亦不用担心人议论了。便是兰儿自己,亦是堂堂正正的,心下必定亮堂。只是,待得打探明白了,很该尽快给兰哥儿授职才是。他原本便是个不错的人才,如今又自己苦守几年,终于有了出息,很该试用一番。”
过了好一会,都快睡着了,黛玉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皇上道:“哥哥,兰哥儿春闱中榜,为何不见哥哥告诉我?竟要拖延到这会儿,却是为何?”说罢很是悻悻的,一脸不乐意。皇上亲着她脸儿,笑道:“哥哥不是忙着吗?他名次那么靠后的,亦不曾注意。如今贾家已经安宁了好几年,礼部亦不曾注意。倒是今日殿试时哥哥见了贾兰,才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