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子二人一唱一和的,黛玉虽则好笑,却亦不多说,一会儿早膳摆上来,众人便一同用膳。早膳后皇上惦记着朝觐之事,姬承与黛玉亦不多留,便任由他去了。昭公主等听闻父皇母后要去秋狩,皆很是想去。一直听闻上林苑建章宫好,却机缘巧合,一直不曾去得。此番亦很是巴望着,姬承与黛玉见状只得应了几人,毕竟亦是都大了,出去走走并无不可。
秋狩吉日,皇上在太极殿与众人行过礼,又圣驾直往大明宫恭请太上皇皇太后。沿途各处人山人海,高鼻梁的,黑皮肤的,穿得花花绿绿非袍非裙的,五花八门,好不热闹。姬承与昭公主一左一右扶着黛玉上了銮舆,方各自上了自己的銮驾,往建章宫而来。
此番朝会,原先那些藩邦如今皆是内臣,故而随从之人皆少了许多。奈何又来了许多的更远邦国之人,天竺真腊等原先便与天朝通商,大概亦是知道天朝好处的,此番更是来了不少人,一般的将建章宫挤得满满当当。皇上一来敬重父皇母后,二来亦是地方难以安置,便与父皇母后一块儿皆驻跸奇华殿,昭公主则赐住左右厢房,倒是亦算宽敞。且如今随从姬承与黛玉左右的,凡事皆没了太多的计较,荣辱不惊。
进到奇华殿,皇上又将父皇母后让到右稍间,再三之下,黛玉见皇上还有许多事要应对,再则不过是后殿内室,亦就罢了。又赵皇后带着小公主小皇子留在太极宫不曾来得,故而倒也便宜。皇上匆忙出去开狩之后,不过略略应对一番,便赶紧回来,服侍父皇母后。
姬承见他急急忙忙的模样儿,笑道:“皇上不论在天下面前如何,见到母后依旧是这番模样儿,又没人赶着,急什么?”皇上在御榻上黛玉一边儿坐下,拉着黛玉的胳膊道:“回父皇,回母后,儿皇不过是想多见见父皇母后。外面不过那样,保傅又担心有那些外邦,到底还是不大放心,故而还是回来孝顺父皇母后得好。”
姬承笑道:“前一句不大像,皇上见父皇母后还少不成?怕是比见皇儿还多些。后一句却很是有些儿道理。当初母后陪着父皇朝觐大月氏等,便不大肯与他们一同狩猎,亦是担心这些人万一有异心。圣皇还是少犯这种万一的风险,为得天下人着想的好。”昭公主三人亦已经安顿好,过来在姬承黛玉跟前承欢。当下众人见过礼方各自坐了。
皇上笑道:“回父皇,回母后,父皇说得有理,可儿皇的理儿在前一句多些。当初父皇母后来此会诸侯,非要将儿皇留在宫里陪着皇祖母,母后可不知道儿皇心中多不愿意。若非是母后果真有正事儿,儿皇可是不依的。母后又总说儿皇太小,那时儿皇便想着,将来长大了,再也不肯离开母后的。才刚想起来,儿皇便恨不得立刻便回来。”
姬承与皇上想起当初的情形,皆有些失笑,皇上那是还不到一岁半,这么多年过去了,却还惦记着。只是三人并排坐着,黛玉可是左右都够不到肩膀的,原想搂着皇上在怀里宠一下,左右看了看,只得作罢。姬承见黛玉神情,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道:“皇上都这么大了,还跟母后撒娇,不知你如今可是比母后大,该护着母后才是。”
皇上伸手拉着黛玉在怀里,亦如父皇一般儿的抱着,笑道:“回父皇,儿皇再大,亦是母后的皇儿。当初那般说过的话,儿皇可不会轻易忘记得。日后不论何时,不论去了哪里,儿皇可都是要跟着的。最远亦不得超过半个时辰,否则儿皇便拉着母后不放。”
皇上的双手虽则不如哥哥的温和,却更为有力,而且,另有一种情意,让黛玉很是动情。听得父子二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笑道:“当初是皇上小,故而留在宫里,此番不同了。只是将来母后会老的,老了便走不动,亦就不能跟着皇上四处去了。如今想来,上次巡狩之后,都有许多年了,皇上不如趁着年景好,择时四处走走。便是担心妨民,在农闲时略略走上一二处亦是好得。毕竟同一件事情,皇上看到的兴许便与臣下不同。”
皇上听得母后又说老,很是不愿意,紧紧搂着母后道:“回母后,母后乃是天授,神佛护佑,不会老的,儿皇可不爱听母后说这个。不是儿皇说,便是昭儿她们如今亦未必能比得过母后看着年轻好看。待得明年收成好了,儿皇便与朝臣商议巡狩,上回匆匆忙忙的,许多地方皆不曾看得十分细致。此番定要好好补偿一番才是。”
说起巡狩,和公主很是不乐意得道:“回父皇,回母后,回皇兄,明年巡狩儿臣亦要去。父皇母后会诸侯王,不过半月不见皇兄,皇兄如今还拿出来问母后要补偿。当初巡狩一年不见,还让那些嬷嬷欺负儿臣,此番定要好好补偿儿臣才是。”黛玉摇头笑道:“和儿又争什么,母后回来不是都补偿过了?那些嬷嬷早都打发了,又让你跟着白露妈妈,还不知足?”
姬承见儿女皆有些儿怨气,笑道:“都过去了,还吵什么。皇上旧事重提,不过是借口来看望母后,孝顺而已,和儿跟着吵什么。说起巡狩,妹妹一直都想到乡下走走,不如明日天色好了,我们出去走走。记得上林苑附近亦有许多农户,不知这会儿可还在?”听得可以出去走走,众人又丢了前一节来盼着这个来。
皇上回道:“回父皇,那些原是贫苦之人,如今这许多年过去,儿孙满堂,都过得极好了。司农等回说,虽则至今亦不曾收那些田地的租赋,那些人却将地种的极好,且除过秸秆之外,还留下些粮食,供上林苑的禽兽食用。后来日子又好了,便渐渐得非要缴些粮银。因着他们种的粮格外好些,又是上林苑所出,故而有司几番奏请,以他们所缴供奉宗庙呢。”
黛玉笑道:“都富足了就好,只是暂时还是不要取他们所出,担心地方官吏又********了去。不如让他们多蓄积,自己做好打算。便是来日有何缓急之事,若果真有意,便是学着卜式那般,亦未为不可。如此则上下得其便,皇上且思量思量。”皇上忙点头应了。
看着天色已暗,皇上先去见过众臣等,其他众人则一同直接去广中殿赐宴。姬承在前,皇上已经赶过来,便在后面扶着黛玉,一同缓缓的进到殿内。趁着殿内恍如白昼的灯烛,黛玉脖子上挂着的龙珠,霎时散放出无限的光芒来,直将她与皇上笼罩其中。两旁跪接众人,闻到一阵淡淡的异香,耳畔似乎还传来飘忽的仙乐,侧目偷窥,又见皇上与皇太后皆身罩祥光,忽而心生愧疚,伏地不敢起来。
待得皇上扶着黛玉坐好之后,尚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高声唱礼,众人方先后明白过来,一时间“万岁”之声顿起,发自肺腑,响彻云霄。本朝众臣尚好,毕竟皆或多或少见过或是听闻过许多有关皇太后及皇上的祥瑞。唯有那初次来朝的波斯天竺及真腊膘国等国君,原本皆是以本国之礼,见过邦交君上的。待得清楚的见到祥光笼罩,皇太后形容谦和,皇上神情端肃,亦不敢十分细致的打量,内心却早都折服了。
如此一来,晚宴倒是安静不少,众人皆怀着惶恐感喟之心,仿佛接受天赐。姬承见黛玉坐了一会儿,不知是累了,还是如今清静惯了,似乎有点儿左右不是,便领着她先退席回去。剩下的一任皇上应付去。
这日清早,见天色还好,姬承便扶着黛玉,带着昭公主等,亦不摆圣驾,一块儿随意坐了车子出来,到上林苑籍田外的几个庄子里走走。日阳还未睡醒,朝露还不曾收,路边的杂草中,偶尔有些惊起的虫子四处乱蹦,还有惊慌失措的老鼠,抱头窜逃。一路上已经收获过的田地里,四处零星的堆着些秸秆草垛,亦有随意散落的。
待得到了一个庄子上,鸡鸣猪叫,小孩啼哭,大人训导。姬承扶着黛玉下了车,到得一个院子跟前,院门虚掩着。黛玉示意几人去敲门,侍卫走到门前,手刚举起来,却听得里面有人高叫道:“门开着。”却将侍卫及黛玉等皆吓了一跳。黛玉与姬承面面相觑,想想亦不矫情,让侍卫推开门便进了院子。
只见一个干净整齐的院子,靠近屋檐下堆着整齐的两溜柴火,另一边儿靠近院墙下,随意搭成的架子上,挂着几个葫芦丝瓜等,旁边几株柿子树,上面满是金灿灿的柿子,添了一院子的喜气。树下则是开得正好的菊花,虽算不得什么好品种,却依旧自在的开着,自得其乐。离着柿子树不远处,挖了个池塘,里面几只鸭子正在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