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女拉着绛珠的手得意的摇头笑道:“母后可是抬举我了。即便是天尊再过尊贵,亦当敬重玉帝为上,哪里便敢随意出入。我不过是天尊一侍女而已,更不敢造次。母后大概不知道吧,我可是沾了母后的光,才能到这里的。玉帝念在我服侍母后多年辛苦有功的份儿上,此时天尊又还没到,故而让我赶紧来跟母后叙叙旧,只怕为得还是母后呢。”
迎春仙子笑道:“这话有些道理,我等亦是如此。此殿可是玉帝要处,若非借着绛珠的光,我等怕是终此亦未必能来得此处。这许多的琼浆玉液,只怕想都不敢想了。如今绛珠姐姐在无量山自然不当它一回事,要知道若是凡人饮一口能添寿百年,神仙饮一口亦是如此。而且最是能通明心气,有助修炼的。”
绛珠摇头笑道:“竟有这等好处,那日后你们去我那里随便用便是。吃的时日久了,亦不过那样,与清汤白水差不多,还不如玉帝的那些茶好吃。日后闲了我亦很该走动走动,出来四处去叨扰些茶吃,换换口味儿。”
小仙女儿笑道:“若非玉帝赏赐,别个哪里敢随便用这些东西?玉帝与佛祖还有母后如今是寿与天齐、福德无边的,故而都不在意,亦用不大上这些。其他的便是父皇,多饮些怕是亦有好处呢。”绛珠笑道:“那你呢?”小仙女儿将头歪倒与绛珠对着的另一边儿,眨着眼睛笑道:“我么,母后猜猜看?”
绛珠见她学着自己的模样儿,想起以往她投胎时亦是最像自己,宠爱顿生,点着她脑门儿,笑道:“我懒得猜,若是昭儿想饮随时找母后便是。若是昭儿嫌麻烦,让丹儿给昭儿送去,如何?”过了一会儿,忽而还是觉得心中有事,问道:“昭儿倒是淘气,为何偏说我。这个姑且不论,我倒是担心昭儿自那以后如何了?”
宝相花仙笑道:“玉女在道界位比菩萨,那些琼浆玉液对她并无多大用处。她要得是真心修炼,好好积些大的功德,方能有些进益。只是玉女此时都已经好好儿的了,绛珠妹子还担忧什么?莫不是惦记着其他人,或是心中另外惦记着什么?”
承皇亦是一脸兴味岸然的望着绛珠,似乎格外的好笑;又有点儿不大想让玉女说,奈何对面绛珠正在兴头,他又不敢过于表露。小玉女背着绛珠狠狠儿的瞪了他两眼,拉着绛珠笑道:“母后,我还好,除了父皇,皇兄他们都还好,渐渐的便都缓过来了。母后若是想知道,我大略说给母后听听,亦省的挂心。”
承皇满脸无奈,大概是永远逃不过被嘲笑的命运,亦逃不过被绛珠母女母子联手欺负的地位。小玉女则格外得意的视而不见,将往事拣些出来慢慢说给绛珠听。
且说当时皇上说完,底下虽则不敢喧哗放纵,到底各自心里皆活络了许多,待得晚膳用完,皇后等回去。皇上与昭公主进去,见皇太子依旧守候在太上皇龙床前御榻上,忍不住摇头叹息道:“铭儿,你坐得这么远的,如何服侍皇祖父?还是以往你这么习惯了,都不曾注意过别个?皇祖父一次都未醒吗?”
皇太子起身给父皇及昭公主见过礼,恭敬的回道:“回父皇,皇祖父翻来覆去几次,却都无要起来的意思。儿臣愚顽,还望父皇及姑妈多加教导。”虽则按制皇太子身份尊贵,除皇上与皇后外不用与他人行礼,奈何皇上念在昭公主服侍姬承及黛玉的份儿上,又格外孝顺体贴、通明事理,又宣亲王原乃长兄,故而让皇太子见了几位皆要行家礼。
昭公主来到龙床前轻声叫道:“回父皇,睡得差不多了,还是起来走走吧。外面都凉下来了,出去透透气儿,亦舒服些。睡得多了担心骨头疼,夜里又要走困,两头不舒服。铭儿在呢,他最爱听父皇说母后的那些治国之道,想好好儿多学些,奈何以往母后身子弱,父皇亦舍不得。铭儿便是想学亦无处听去,父皇都不可怜一下他?”
请将激将,哄大人哄小孩,虽则不大一样,却亦有许多相似之处。一辈子大人,两辈子小孩,有时道理讲不通,便好歹哄着点儿。皇太子亦过来侍立一旁,听得昭公主如此说,虽则有些儿纳闷,略微想想,便都明白了:必定是姑妈好心哄劝皇祖父起来呢。只是奇怪皇祖父明明睡着的,姑妈这么说他如何知道。
谁知姬承慢悠悠的转过来,睁开眼,口中留着口水儿,喃喃道:“我才睡着,你又淘气。那些道理,母后不都已经写下来给你们了?道理亦就那些了,自己看去便罢。若是不注重如何做,便是懂得再多道理亦无用。母后熟读经史子集天文地理,用得最多的却只有两样,其一是‘真心’,其二是‘百姓’。唯有将这两件儿牢记在心,什么好帝王做不得?”说完话又要转身朝里睡去,大概是想继续找黛玉去。
皇上拦着父皇,使劲儿搬他起来。昭公主说道:“母后是记得‘真心’与‘百姓’,父皇却不记得。或者大概我们都不是百姓,故而父皇都丢到脑后去不管了?好的没学到,这母后没学会照顾自己的坏毛病,父皇却学来了。别人是取长补短,父皇是取短掩长。我不打紧,左右是父皇的骨肉,注定是要孝顺父皇的,只怕父皇自己却要受罪了。”
姬承见皇上与昭公主坚持,倒亦依着她们,缓缓坐起来,皇太子忙招呼人来服侍。昭公主摇头道:“赶紧儿过来扶着皇祖父起来,如今皇祖父比你一岁时还不如,站的不大稳当,还是自己小心点儿服侍吧。”刘仁刘福已经应声过来。二位虽则悲痛,到底还有太上皇在,心下还有些依靠,过些日子便和缓过来,依旧尽心得服侍他,倒是让昭公主轻松了许多。
众人扶着姬承起来,帮他梳理洗漱完毕,又一块儿出去用了些粥点。见外面天色已经略略暗下来,昭公主道:“铭儿要回去便赶紧回去吧,否则一会儿天黑了走的不大方便,让你母后担心。我亦没工夫照应你,这会儿离天黑还有一会儿,我们要扶着皇祖父出去走走了。”和公主亦已过来服侍,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便与皇上及昭公主一块儿扶着姬承出去。
姬承倒是没太坚决的主意,除过死活不肯放下黛玉,别的倒是大可随意。昭公主喂她吃他便吃;让他睡他便睡;让他起来便起来;让他沐浴更衣便沐浴更衣;让他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脚下亦随着昭公主四处走着,随意的游走,没太多的想法。和公主偶尔与昭公主商议一下,是否该吃些什么、是否该往何处去,否则便都是昭公主的意思。
皇太子没敢回去,而是在后面乖乖儿的跟着,见自己连皇祖父都不会伺候,又不曾好生孝顺过皇祖母,心下愧疚。皇上见他不回去,亦由着他。为人子孙,孝顺都是一片心意,他既有此心,又何必强求。且将来天下都看他的,学会这些些微末技,多些切身体会,亦多些思虑的余地。夜里便是与他一同陪在皇祖父身边亦无不可。
随意走走,姬承举目四望,一旁的白孔雀,对他似乎格外亲热,一见到便给他开屏。树上的鸟儿给他唱着清脆婉转的新曲儿,荷池的莲花还在最后时刻灿烂的开放着,似乎还带着殷切的期盼。姬承忍不住叹息道:“这些都是最爱你母后的,时常献给你母后,你母后亦喜欢。只是,如今花落人亡两不知……”
昭公主摇头道:“母后在天上什么样的神物仙花异草没有,还稀罕这些凡俗之物。它们原本是向父皇致意,兴许亦是带着母后的深意,来告诫父皇的。父皇为何看着花开想花落,却又忘了花落明年还会开?来日父皇上天,亦还能见到母后的,愁什么?空怅惘、枉嗟叹,做尽冤枉事,回头想来都好笑,看将来父皇后悔不后悔?”
姬承被公主奚落,亦不计较,依旧顺着她,转过荷池,见天色渐晚,便拐回到金华殿旁边的一座小亭子里,昭公主已经命人在那里摆下棋局。扶着姬承进去,哄到:“父皇这许久不曾下棋了,以往原本便不及母后,若是再不练练,日后怕是便更及不上了,担心又被母后取笑。”说别个他不听,不如干脆说母后,只要他肯做些事情,一步步慢慢来吧。
姬承摇头道:“比母后自然是比不上的,便是练亦无用。母后那不是下棋,而是运筹帷幄,绸缪天下,非别个所能比的。虽则父皇是皇帝,天下却是父皇的包袱,压得父皇不知所措,更别提心窍本性原本便比不上母后。故而这天下可都是母后的,父皇如何能下的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