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海棠仙子摆着手指头似乎还没说完,绛珠忍不住笑啐道:“才高兴了几日又来编排我,你就不能积点儿口德?那里有那许多事情要说,便是想知道,自己想想便都明白了,为何非要坐到一起去说。可不是闲的发慌,或是你闲的发慌?”
小玉女笑道:“母后不用搭理姨妈,她那是羡慕,嫉妒。见我们能母女一块儿说话,她没得人跟她叙旧,故而眼红。母后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便是。”虽则这几句听得有点儿耳熟,却亦有理,一时亦懒得去想哪里听过。
绛珠点头笑道:“正是,若是你欲来找我们叙旧,我们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海棠仙子才捧着肚子笑够见小玉女回应的快,笑应道:“我不嫉妒,只是替绛珠姐姐谋算而已。日后便是要叙旧,我找别个便是,你那福德海我们过不去。羡慕亦是徒劳。”
警幻仙姑笑道:“我看你们以往不是都好着的吗,为何如今一见便免不了斗几句?绛珠如今可是上尊,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若是果真想起我来了,或是叙旧中叙到我了,来看看我亦可。若是不用那般叙旧,便更好了。”
随意说笑几句,见周围围得神仙越来越多,都如看戏一般,小玉女只得拉着绛珠依旧回前面的尊席,唯恐呆得久了她不乐意,表露出来惹下闲话。毕竟绛珠脾性依旧如此,不论如何习惯了这种情形,到底还是不大喜好那些热闹场面的。
才离开,便听得背后窃窃私语,恍惚见,有神仙道:“绛珠仙子看着果真娇弱惹人怜爱,且又俏丽淘气,果真是率真随性,非我等可及。日后还是精谨修行吧。”
将别的话都丢到一旁,唯独将这句听了个十分明白,一下子又想起才刚之事来,绛珠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宝座行去,脑子里惦记着该如何是好。
且说绛珠自己淘气,却听不得别个说她,几次三番耿耿于怀,虽则不过是笑闹,且果真亦是事实,她却非要算个清楚明白。真不知她欲何等样个算法,怎么个明白法,还是只许绛珠淘气,不许天下议论?否则还能怎样?
见她加快脚步,小玉女随后紧跟着,承皇则不知所措,又不得随后跟去,只得摇头叹气,往自己的位子行去。才刚刚想明白放下的心,此时似乎又提起来,悬在半空。真是个不让别个省心的小仙女,小淘气,就没个安神之时。
到得自己位子还没坐稳,绛珠便上前拉着王母娘娘的胳膊,嘟着嘴儿极其委屈的道:“王母娘娘,为何众位都要说我淘气,我明明没有。皇上亦这么说,承皇亦这么说,似乎还,不止一次的说我。我不依。玉帝与佛祖都说过,我才刚都见到了。”玉帝与佛祖的状可该跟谁告去,告诉上天?天呐……天亦是很为难的。
王母娘娘失笑不已,一脸苦笑的望着绛珠,半日不曾言语,实在是有点儿,无话可说。玉帝与佛祖装未曾听见,在一旁继续吃茶参禅,一抹神秘的微笑略过:且看绛珠如何继续。几位菩萨都在听佛祖讲经,许是亦不敢或是不曾分心听绛珠嘟哝。大势至菩萨只跳了下眼皮,大概算是听见了,仅此而已。
见绛珠可怜巴巴的望着王母娘娘,心中极其不明白,或是极其不愿意,天尊倒是充了一回观音菩萨,慈悲的问道:“那你自己看呢,你如今心智通明,为何不自己看看,却非要问别个?至于为何,你亦能自己看明白的,若是不会,便慢慢学。”
见王母娘娘比她还可怜的望着她,绛珠有些无奈,难得有人关心她,便委屈的点点头,吃了口才送来的茶,静了下心,闭上眼,正待寻找。天尊施法将她挪过去,笑道:“你为何还要闭眼?大势至菩萨给你教得那是智慧经,我给你教一个你试试,日后自己用熟悉了再择定用哪个,如何?”如此心性纯净的,她愿不愿意拜师并不要紧,只要她肯学,教了便是。
绛珠望了王母娘娘一眼,见她如释重负,又含笑点头,便点了下头,学便学,亦不过那样。天尊亦不多计较,抬了下右边的眉毛,收了心神,又让绛珠学着他的模样儿,在宝座上正经坐好。略微思量片刻,便将几句咒语透露给绛珠,左近佛祖等皆各不知。大势至菩萨方吃了一惊,才知天尊此行修为果真算得圆满了,远非他所能及的。绛珠受了咒语,天尊又将因果咒等传给她,令她勤加练习,多番思考,渐渐的便能明白诸事了。
绛珠默念一回,又找了下才刚议论之神,却是一长嘴猪仙,果真出口快。当下方高兴起来,又将因果咒练习一回,却是她自己所为,想想还是不高兴。佛祖见差不多了,方与玉帝止了话头,开言道:“绛珠才刚的那番议论很得我之意,只是此时为何自己又陷入执着了?你原本俏皮些,这亦算不得好坏,即便是众位说,亦是喜爱之意。别个淘气你能看出来,为何到了自己却又不认了,是不爱被议论,还是觉得他们冒犯?”
被如此婉言相劝,绛珠方略略回转过来,摇头道:“亦算不得冒犯,只是总觉得如鲠在喉,不大痛快。”佛祖笑道:“虽则你不是佛门弟子,然贪嗔痴最好戒掉些,或是稍稍收敛些,你便不用这般不痛快了。原是众位皆喜爱你,别个皆端着架子,放不下身段来,故而整日绷着个脸装阎王。偶尔见到你这般俏皮活泼,故而言辞之余,皆有些羡慕的意思,你或是当作不知,或是戒嗔,又或是收敛些,便都没事了。”
天尊笑道:“若说起来都是他们的不是,玉女,你去叫阎王来,让绛珠见见,阎王亦未必每日绷着脸呢,你担心什么。如我这般不是挺好的?快活自在,未必谁个都能做到,你又有什么好计较的。若是嫌谁说你,日后不让他说便是。或是让玉帝下旨:不许说绛珠淘气。抗旨者扔到地狱,刀砍火烧,扒皮抽筋,拔舌头,上碾子……”
越说越残忍,绛珠捂着脸儿忙叫道:“算了吧,我还是听从佛祖的教诲,日后不计较便是了。依我看,还是天尊比我淘气,哪里有那等圣旨的,那岂不是要昭告天下我淘气?才没有呢。更别说诬赖他们受苦了。”
众位见绛珠被天尊佛祖一劝一逗,已经缓过来,方舒了口气,却见阎王已经带到。绛珠乃是初次见他,却是白净脸孔,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依旧捧着朝笏,恭恭敬敬的过来给众位上尊行礼。玉帝笑道:“召你前来并无别事,乃是你一直惦记着绛珠,此时正好在,你见见吧,亦好了了你的心愿。”
阎王恭敬的给绛珠行礼,让她有些吃惊,玉帝笑道:“你受得起他的礼,就如此吧。当时你在凡间,虽则凡缘天定,却亦是交给他去管的。你的阳寿更改了许多次,阎王念念不忘,故而极想见你一见。奈何当时阴阳有别,你又尚未功德圆满,不好带你去阴间见他,故而一直耽搁了下来。上次为得你回天一事,还多有麻烦阎王,日后若是带了何好东西出来,送他些便是。别的便不用管了。”
阎王恭敬辞道:“不敢当,那原是我分内该为之事。如今得见上尊仙姿,心愿已了,不当之处,还望上尊宽宥。”便是阎王又如何?那只能管着阴间,阳间之事除各自阳寿外,别的他亦管不了。若是有绛珠这等投胎下凡的,他连其阳寿亦管不了,还得回来给她行礼。
天尊笑道:“没什么,日后想见绛珠了便记得当好差做好事情即可。绛珠没那许多讲究架子,不过就是懒怠些。还有小仙女儿爱干净整齐,你若是能谦和随意些,想来她会更愿意见你的。”一丝笑意在眼底稍纵即逝,唯有大势至菩萨瞧在眼里,乐在心头。
听得天尊之言,绛珠未曾多想,只当是打趣儿她,奈何阎王却是初见,又见乃是阴间之王,不好太过,只得暗自赌了下气儿,便依旧微笑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玉帝与佛祖却已经大略猜出来,皆各自好笑。
可怜的阎王不明就里,闻言果真稍微舒缓下来,看着亦不那么刻板,兼之他脸孔白净,看着便舒服多了。若非别个提醒,怕是一时还真难以看出来,他便是地狱威风凌凌的阎王。这般尽力放松之后,还不忘行礼谢道:“多谢天尊提醒,我原是习惯使然,若是吓着了绛珠上尊,还望原宥,日后再也不敢了。”
天尊知其他的都在笑,便忍着笑道:“不知者不罪,今番算是见过了,日后注意点便是。你先下去随意松散去吧。”阎王又行礼辞谢过众位上尊,复又恭敬的下去了。待得他走的听不见了,众位方笑出来。王母娘娘与观音菩萨等亦已瞧出来,跟着一齐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