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医者有自己的操守,病员在前,他们绝不后退。
而且,他们有苏心禾,不是吗?
那个清冷淡然的女子,她所教给他们的医学知识是他们从未听闻过的,她所调配出的药剂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而初次的试验,却也达到了不错的效果,至少抑制住了那患者病情的加重,在燕州创造了第一个奇迹。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声音,跟着苏心禾走,跟着她走,或许,会走出一条光明的大道!
但季少君是个例外,他没有经过大夫的一系列的培训,只是偷偷地插队而来,一直默默地跟在队伍之后,心中的感觉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鬼使神差地,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上这一遭,他不是大夫,他去能帮得上什么忙?
但一听到苏心禾又要以身犯险,那一刹那,他的心似乎都要跳了出来。
那个女人,明明那么瘦弱,那么纤-细,为什么到哪里都要逞强呢?
他知道,她的心里装着的不是自己,是这些燕州百姓的温饱与健康;他也知道,她的智慧与能力或许能够解救这里的人民……
但是,就不会有万一吗?
他担心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的心里,原来也是怕她受到伤害,怕她会和那里的人一样,再也走不出那片死林,永远埋葬在“北荒囚牢”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就没来由地冷寒。
他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失去对手的寂寞与凄凉?
还是……
那一个可能,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真得发展到那种状况,边他自己都会耻笑自己吧?
他最不屑的,最不能容忍的情景,他又怎么可以接受?
除非……
除非她是一个人?
除非……
除非她能休掉她现在的三个夫郎,独爱他一人?
可是,可能吗?
季少君摇了摇头,影飞、焰冰、沐清尘各有自己的风采,他们嫁到任何一户人家,成为正夫都是有可能的。
但所有的人都愿意做苏心禾的侧夫,而且,一家四口还相安无事,兄友弟恭。
而且,影飞还怀着身孕……
这样的情况,苏心禾会为了他一个人而放弃所有的人吗?
或许,有可能呢?
毕竟,他的条件丝毫不比那三个男人差。
季家商号在宜州,那也是排在前几位的商家,而他季少君更是出类拔萃,风神俊朗;在外,能管理商事,在内,也能相妻教子。
这样全能的他,只拥有一个,不已是足够?
季少君的心微微发颤,手不由地紧紧握住襟口,看向苏心禾的目光揉进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决心。
是的,这份对她的心情是一点一点集聚而来,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也鄙视一妻多夫,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一点一点被她吸引,被她感动。
从宜州城里她雷厉风行地收服了小商贩,组建新兴商业市场开始;到北方爆发灾荒,她开创业界先河,自行组建船队,保证宜州的粮食供给;前往北地的路上,她不顾恶臭,执意为他治疗脚伤;遇到大批灾民,她临危不惧,沉着冷静……
这一切的一切,他不是没有感觉,这一切和她在一起经历的点滴,都印刻在了他的心底。
胸中一直有波涛翻滚,却被他压制而下,因为他不相信,也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早已经爱上她。
这样的感情,他要怎么说得出口?
可如今,他既然有勇气跟着她走进疫区,那么,抱着生死一线的危机,他也要赌上一赌,让她爱上他,并且,只爱他!
季少君眼神坚定,脚步沉稳,似乎那一步一步踏过去的,不仅仅是通向疫区的道路,延伸下去,那就是他幸福的起点。
而此时季少君只顾着实现自己心中所想,却不知道,没有经过一系列培训,没有做过任何预防措施的他,就这样踏入疫区是多么危险,更甚者,因为这个原因,他差一点便一命呜呼,永久地沉睡在这片山林。
当然,这是后话。
不过,经历过这场生死,才让这原本针锋相对,不退不让的两人真正地将心贴在了一起,走过今后患难与共的人生。
这里的山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灾荒后,山庙里早已经没有了香火,一片清冷与凄凉;而瘟疫爆发后,那些大批被移往山庙里的患者,他们所带来的阴郁与破败,更是给山庙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死亡气息。
山庙分为三进,第一进是这里驻守的官兵,第二进里是刚被送来不久的患者,而最后一进,便是已经濒临死亡的患者。
没有人愿意被抬进那里,因为,大家都知道,一进入那里,也就意味着,他们与死神的距离,更近了。
站在山庙门口,苏心禾仰头看着那一张高高悬挂的牌匾,破败的木牌匾已然风化腐朽,顶端还有被虫蚁啃噬过的痕迹,一付摇摇欲坠的情景。
防疫消毒站已经搭建在了山庙门口五十米远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大夫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着外来人员进入疫区时的各种所需用品。
而踏入疫区后,各大夫已经在苏心禾的安排下各司其职,对第一进里的官兵进行身体检查,确认其是否有被感染的迹象;将第二进里的患者按照病情的轻重重新安排,分在了不同的区里进行单独治疗。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苏心禾却是凝眉静气,将目光静静地投向了第三进里。
第三进里,门窗都严密地封了起来,甚至还在窗户外钉上了木条,而唯一的出口还有两个官兵把守着,她们神情严肃,右手习惯性地按着佩剑的剑柄,似乎随时准备对着想从里面冲出的患者当头一刀,了结他们这所剩无几的生命。
“北四,跟我过去看看。”
跨出第二进的大门,苏心禾迈开了步子,向第三进走去。
“主上……请三思!”
北四一个闪身便挡在了苏心禾的身前,虽然她们都已经佩带了手套及口罩,但第三进,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那里的人,恐怕真的已经没救了。
就算封闭着门窗,也有阵阵恶臭传出,那就说明,里面早已经有人死去,而且尸体也在腐烂,这个时候,应该是最容易传染的时候,她怎么能让苏心禾进去?
“我会小心的。”
苏心禾只是对着北四点了点头,眼中却是不容妥协的光芒。
在前往疫区之前,秦知府曾按照她的要求,带来了一名轻度感染的患者,这名患者服食了她调配的药汁,再加上消毒与防疫措施的配合,已经有了转好的迹象,这也让跟着她来的这一批大夫心里有了底。
而根据她的经验,只要故意感染过这种病,那么,痊愈之后,便不会再被传染。
所以,她避着众人,一边准备好药汁,一边偷偷地使用了那名患者用过的物品,如此反复再三,她已经能够切身地感受到那种病痛的折磨,好在算是轻度感染,几服药汁下肚,再配合物品消毒,让她从感染到治愈这段过程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
以前读医书时,还不能深刻地理解神农氏、李时珍尝百草的精神;而在此刻,她才能真正感受到,没有亲身试过这种病,切实地了解患者的感受,她就不会有更深的认识。
她调配出的药汁如果治疗轻度患者或许有作用,但如果病症加重,那么,就还需要加入另外两味药,但究竟效果如何,她也没有尝试过。
所以,为了医治那些还有生存希望的患者,她一定要进去!
“主上……”
北四略有些为难,脚步不知是进是退,却是僵在了当场,没有移开一步;而这一动作却也是从心里反映出了她的想法,她不愿意放苏心禾过去,她不愿意让苏心禾去尝试这未知的危险。
“大胆!北四,你反了吗?”
苏心禾秀眉一拧,眉间霸气油然而生,她不想用自己的地位来压制属下,她知道北四是担心着她的安危与健康,但走到这一步了,她岂有停下的道理?
“属下不敢!”
北四“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苏心禾的面前,抱拳道:“主上如果真要进去,就让北四先走上一遭,为主上开路。”
作为贴身保护苏心禾的人,如果不能阻拦住她的行为,那么,她只有身先士卒。
“北四……”
苏心禾叹息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一帮被焰冰特别训练出来的人的死忠,她其实是从心底里敬佩的。
在“千机阁”里,忠诚便代表着一切。
为了自己的主人,血可洒,头可抛,无畏无惧。
可是……这样的情况,她不需要她们以身犯险,她已经感染过这疫病,便不会再被传染,对于这一点,她还是有自信的。
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她是绝对不敢告诉别人的。
试问,除了她,有谁愿意去主动感染这疫病?
一谈到瘟疫,便是人人变色,还有谁不怕死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