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儿,他说什么?他是你师傅?”
接下来震惊的倒换作了秦丹,她的女儿消失这几年来,虽然她也痛苦过,伤心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在慢慢地淡忘,那一角痛处已经被她掩盖了下来,风化成苍白的印迹。
直到秦夜的归来,那份痛才化作了欣喜与安慰,那望女成凤的心终于有了归属,那一刻,她的心充满了感动与幸福。
她也追问过那几年秦夜的生活,但秦夜总是寥寥数语带过,不想深谈,她便以为,那是秦夜不想触碰的往事。
那样的时光里,也曾经记载着她是个怎么样失职的母亲。
所以,过往的一切掩埋了也好,他们的日子还长,他们还有更美好的明天!
可是,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说他是秦夜的师傅?
在她不在秦夜身边的那几年,都是这个人在教导着她吗?
代替她作为母亲应尽的义务?
那一刻,她的失落与愧疚陡然而生。
如果不是她失职,今天,她的女儿了不用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作出如此痛苦的选择。
所以,一切,都理应她来承担。
女债,她要还!
师恩,她也要偿!
秦夜看了看秦丹,眼中是深沉的波涛,再望向城楼之下的黑衣人时,又盈满了痛苦,她的确在挣扎,挣扎得不知道怎么样去选择。
“夜儿,你退后!”
秦丹摆了摆手,不愿意再给秦夜增加任何的负担。
顿时,两名士兵上前将已然失了力气的秦夜架到了一旁。
此时的秦夜,胸中犹如有两股激流在猛烈地撞击着,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方,她在茫然与痛苦中挣扎不已,已然失去了作战的心……
“阁下如何称呼?”
秦丹居高临下,对着楼下的无涯抱拳一揖。
“不才小小无涯。”
无涯甩了甩袖袍,显然是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效果。
当初救了秦夜是一个意外,教导她更是一时兴起,也是他自己的一种试练,没想到那孩子的身子虽然奇弱,但对于毒术都挺了过去,这真是个奇迹。
能活到今天,秦夜靠的是她自己!
而且,那孩子,似乎还不知道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
“多谢无涯前辈教导犬女,感激之情将永铭在心。”
秦丹点了点头,先将礼数放在了前面。
“感激就不必了,今天,我只是来讨这一个师徒情,秦将军能代夜儿承诺无某吗?”
无涯掩在黑巾后的唇微微扯了扯,除了那眼角若有似无的冷冷笑意,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这样笑过。
“两军交战,国家在前,情义在后,如若不是损国之事,秦某自当代犬女偿了这份情。”
果然是另有所图,秦丹微微凛神,来者不善!
“那这下就难办了……”
无涯叹息地摇了摇头,状似无奈道:“女皇命我助司徒将军攻下你方城池,夜儿是我徒弟,没理由不相助于我,眼下无某的要求只此一桩,还望秦将军多多成全。”
“师恩不能不报。”
秦丹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国家在前,不能因为犬女一人而让城中所有百姓与士兵的性命毁于一旦,这样,秦家便是永远的罪人了……”
无涯微微挑眉,似乎很不屑于秦丹这样的说法,他的目光越过秦丹的肩膀,径直看向那已然六神无主的秦夜,唇中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那你当如何?”
一切似乎尽在掌握,无涯胸有成竹,就连站在一旁的司徒英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得意,但就是不知道他得意的是什么。
不过,秦夜是这无涯的徒弟,这一消息倒着实让司徒英震惊,那个舞着一把银枪的少年先锋,银枪如电,虎虎生风,没有人能近得她三丈之内。
那样神乎奇神的技艺,当真是出自眼前这个裹着一身黑布的老者?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让她佩服。
“女债母偿,秦某这就代夜儿还你!”
说话之间,秦丹已经拔出了腿间的匕首,一刀便扎在了自己的腹部之下,一时之间,血如泉涌,透过那指间的缝隙洒下点点温热,片刻,便在她的脚下形成一团暗色的阴霾。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瞪大了眼,但是,谁也没有能力阻止眼前的这一幕。
秦夜仿若突然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那屹立在前方不倒的雕塑,泪水缓缓地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以为,母亲是不爱她的,她所有的付出都只为了换得母亲的注视与赞赏。
与南蛮国交战,每一场硬仗她几乎都拼尽了全力,她不仅要告诉她的母亲,她也要告诉世人,秦家是英武世家,是永远不倒的神话!
可是,今天,在母亲与师傅面前,她软弱了,她惧怕了,一时之间,她没有了主张,只能呆怔着。
是母亲挡在了她的身前,替她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也替她……偿还了那一份师徒的情份……
只是,她的母亲却付出了血的代价,这是她不能接受,不能原谅的!
秦夜握住银枪的手猛然一收,拂开众人,向秦丹奔了过去。
“母亲……”
刚要接近秦丹,却被她挥手制止了去,秦夜绝望而又痛苦地看着那一点一点滴落的红色血珠,在地面上会聚,渐渐蜿蜒成一条暗色的小河。
她的心无比地疼痛,痛到就快要窒息。
这才是她的血亲,这才是与她一脉相连,生她养她的血亲啊!
该死的她刚才在犹豫什么,在挣扎什么,在迷惑什么?
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这份情,这份债,再怎么说,也应该由她来还,而不是她的母亲。
“现在……可以了吗?”
秦丹的声音微微有些虚弱,但目光却是坚定而又执着地看向楼下的无涯。
她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替秦夜还了这份师徒的情谊,也是为了赎她心中的罪孽,偿还她对秦夜的亏欠。
她不该忽略她的女儿……
那么一双小小的眸子,总是渴望着她的注视与关怀,可她忙于工事,将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作为一个母亲,她欠了秦夜许多啊……
秦丹的这一举动确实带给无涯与司徒英不小的震惊。
前者惊讶于秦丹的大义无畏,勇于牺牲;后者却在心里暗自盘算着秦丹如果倒下了,那么,他们攻城便容易了许多。
无涯当然没有打算要放过秦丹,他这次奉女皇之命前来,不仅是要助司徒英攻破城池,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取得秦丹的头颅。
本来,他要走的是另一个门道,在秦丹健康完好的情况下,只有一半的可能;可现在秦丹已然负伤,将他的把握提到了十成十。
“母亲……”
秦夜紧咬了唇,眼中痛色凝聚,她倏地转过了身,看向城楼之下那双熟悉的眼睛,胸中激荡的感情如巨浪一般猛烈地拍打着、翻腾着,在片刻之后,却又归入了沉寂。
过去的一切,当随着今天而烟消云散,她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秦夜两步踏上城墙的高台,将银枪高举过头,向着无涯所站的地方用力一掷,银枪顿时如利箭一般飞射而去,稳稳地扎在了他前方的土地中,晃动了几下便静止住了,只余下那颤抖的红缨在风中微微地飘着。
无涯只是冷冷地看着秦夜,一动不动,而司徒英却是脚步不稳地向后移了两步,那可是秦夜的银枪啊,那把杀了她手下无数部众的凶器,此时正稳稳地立在她面前,是人也会心生几分胆寒吧。
秦夜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无涯,像是想将他看透一般,那曾经的教导,难道就是为了今天的一切?
秦夜抬起双手,取下了自己的头盔,顿时,一头墨发在空中飞舞了起来,像一匹上好的绸缎,映照着落日余辉中的点点金光,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森冷的光芒在空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冷光过后,一抹被齐齐割断的秀发已然握在了秦夜的手中,她的眼中,那纷繁复杂的感情渐渐退去,最终,凝聚成了一抹冷色。
“师傅,第一次这样称呼您,也是最后一次……如今夜儿与您割发断义,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秦夜指间一松,那一截断发便顺风飞扬而去,轻飘飘的发丝在空中四散开来,狂乱地舞着,犹如那剪不断的情愁,理不清的思绪,最终,也将归于尘埃,不复存在……
“就此断义?没那么容易!”
无涯森冷一笑,手腕一转,掌中已然出现了一把短笛,凑近唇边,一串悠扬悦耳的笛声顿时在两军阵营之前响起,而秦夜的脸色却倏地一变。
秦夜突然倒地,痛苦地抱住了头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听到无涯的笛声,她的头会那么地痛,痛到控制不住,痛到全身颤抖……
“夜儿……”
眼见秦夜的突变,秦丹心中一滞,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一身黑衣的无涯是来自南蛮国中的人,而南蛮人最擅长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