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贾母听了贾赦贾政之语,却犹不息怒,因冷笑道:“果真待养好了身子再查,那凶手还能留下证据等着我去查的?横竖连命都几乎保不住了,今儿个我还要这体面作甚?”说着滴下泪来,一面又高声儿唤了鸳鸯琥珀几个进来,道:“立时传齐林之孝家的、张材家的等执事之人,就说我有话儿说。”
几人见贾母动了真怒,不敢慢待,忙答应着去了。
一时众执事之人俱聚齐在了贾母的卧室外面儿,贾母亦不要王夫人凤姐儿等搀扶了,只命鸳鸯扶了自己至外面儿,冷声道:“今儿个我屋子里丢了一样儿紧要东西,你们立时点了人,把府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不要放过,给我细细的搜一遍,一旦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立时送过来。”虽则已怒意滔天,但到底不忍心坏了自己苦苦经营了几十年的家的体面,事到临头,贾母到底忍不住改了口儿。
众人答应着,便要分头搜素去,却见那周瑞家的忽然小心翼翼的道:“奴才有一句话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母听说,道:“说。”
周瑞家的便道:“姨太太家是亲戚,梨香院内怕是不好搜去罢?”
贾母一听,因冷笑道:“什么亲戚不亲戚的,那有在别人家里一住几年的亲戚?不但要搜,还要与我细细的搜。”周瑞家的不敢再说,忙忙答应着去了,不在话下。
这一场搜查,直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方罢,贾府内院儿大大小小的屋子悉数被翻了个底朝天儿,梨香院内更是不独被翻了个底朝天儿,更打烂了许多花瓶古董的,连当初弘时命人送来的东西亦有很多被弄坏,只薛姨妈母女都敢怒不敢言罢了,惟一令母女二人庆幸的,便是当日弘时的一些随身物件儿,皆被宝钗前些儿日子一并收拾好,命人拿出去扔了,方未漏出马脚来!
然搜索的结果,却是那里都未搜出什么可疑物件儿来,贾母一听,自然越发的怒不可遏,只是没有证据,又办不了那下毒之人,说不得强咽下一口气儿,先调养起自己的身子来。
且说贾母怒不可遏的命人将荣府里里外外都细搜了个遍,却犹未找出与那下毒之人有关的蛛丝马迹来,地下邢夫人凤姐儿婆媳又与王夫人争相指责着彼此,弄得贾母亦十分拿不定主意,只瞧着她们人人竟都可疑,人人竟都再靠不住,说不得强忍下满腹的怒气与惊疑,开始悉心调养起身子来。却亦不再相信阖府任何一个人,只除了宝玉与鸳鸯。
而贾赦贾政虽非贾母亲生,到底是因着她才能有了今日的,因此心里对她倒亦是有几分感情的。故晚间回房后,便各自将邢夫人与王夫人说了一通,又命二人以后一定要尽心尽力侍奉贾母,没奈何,经此一役已然闹崩了的二人,只得日日到贾母跟前儿侍奉,只是人前人后俱各自不理睬罢了。
倒是凤姐儿经此一事儿,又思及先前平儿时常与自己说的:“何苦成日价这般累掯自己?明儿终究是要回那边儿去的,倒没的白与将来的宝二奶奶将路铺得平平坦坦的,二太太与底下人还一定念你的好儿呢!”,遂彻底断了再要留在二房,白操心费神儿替王夫人打理家务的念想。
是晚回至自己的院子后,便命人做了几样儿清淡小菜儿,又熬了燕窝粥,领了平儿及一众丫头婆子,亲自送至邢夫人房中服侍。那邢夫人先还不与她好脸子瞧,但终究不是那刻薄之人,又见凤姐儿心诚,渐渐便将素日里恶她之心悉数减去,婆媳之间倒处得母女一般了,这些皆为后话儿,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黛玉主仆一行回至富察府,先去上房见富察福晋。富察福晋因问黛玉今儿个去贾府的情形,却见一旁周嬷嬷不住朝自己递眼色儿,遂拿话儿来岔开,道:“才四贝勒来了,闻得你不在,便先走了,说是晚上再来。”
黛玉听说,便淡淡一笑,道:“横竖日日都来的,今儿个没见着,明儿再见亦是一样儿的。”说着又与富察福晋说了一会子话儿,陪着用了午饭,方推说累了要回房稍事歇息一番,辞了她母亲,同雪雁雪鸢往潇湘馆缓缓行去。
这里周嬷嬷方一五一十将今儿个在贾府发生之事细细回了富察福晋,末了又道:“咱们家的格格啊,那里都好,就是心忒软了一点子,这原亦没什么,只是好歹亦得看那起子人值当不值当心软才是。”
富察福晋听说,便笑道:“她还小呢,平日里见到的又都是对她好的人,那里能想来那些奸邪之人的诸多诡计?明儿再大个几岁,自然就好了。”心里却在计议,看来明儿很该进宫去先与皇后说一声儿,那贾家的姑娘别说秀女儿,便是宫女儿亦不能让其选上了才是!
不提上房这边儿,且说黛玉主仆三人缓缓回至潇湘馆,就见弘历已不知何时坐到了房中的长案前,正拿着一本书,全神贯注的瞧着,因纳罕道:“才额娘不是说你已走了吗,怎么这会子倒出现在这里了?”
弘历瞧得是黛玉进来了,忙放下书,起身行至她面前,笑道:“原是要走的,因想着今晚要去十三叔家一趟,一多半儿得不了空儿来瞧妹妹,因此辞了姨娘出来,我便直接到你房里候着来了,因此姨娘并不知道我还在府里呢。”
闻言黛玉不由笑道:“倒不知你什么时候竟学会‘守株待兔’了。”又问,“你一直守在这里,可用了午饭不曾?”
一句话儿提醒了弘历,就见他挠头讪讪道:“才瞧着那本书有趣儿,还不觉着腹中饥饿,如今被妹妹这么一说,倒果真是饿了,嘴里亦是干渴得紧。”
说得黛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赶紧与他斟了一碗茶,方说他,“你是傻子不成,竟不知唤丫头去与你准备膳食的?”一面又笑骂才闻得黛玉回来,忙忙赶了过来的紫鹃,“越发出息了,连四爷在咱们屋里呆了这半日都不知道。”
紫鹃亦觉着好笑,因道:“想着格格不在家,遂去了嬷嬷屋里同平嫂子一块儿说话儿作针线,午饭亦是在那边儿吃的,倒是真未想着四爷竟在屋里。”说着忙忙至外面儿命小丫头子去厨房传饭,又捧了一碟儿点心来请弘历先垫垫,方退了出去。
这里黛玉方似嗔似喜的问弘历:“今儿个户部不忙的吗?一整日的耗在这里,有什么紧急差使可怎么样儿呢?”
弘历捻了一小块儿鸡油卷儿吃了,方笑道:“告诉不得妹妹,我今儿个打早便来妹妹这里呀,不单只是为了瞧你,还是为了能得一会子清净。”当下便细细说道起来。
原来近日因着选秀将近,作为户部主事人的弘历,自然成了京城各大王公贵族争相巴结的对象,每一户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巴不得此番自己的女儿能雀屏中选,作得宫里的主子娘娘,再不济,作个亲王贝勒的福晋侧福晋甚至是弘历的侧福晋亦是好的,因此弘历只要一到户部衙门,竟一刻不能得闲儿,不是这个大人来邀吃酒,就是那个大人来请听戏,以期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自家的女儿选秀的过程能顺利些儿,端的是忙到了十分去!偏还不能表露出丝毫儿的不悦来,没奈何,他只得想方设法儿的尽量躲着罢了。
听他说罢,黛玉不由轻叹一声儿,道:“又是选秀!果真选秀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弘历听得这话儿有异,因赶着问道:“妹妹何出此言?”
黛玉见问,犹豫了片刻,方将上午自己去贾府及贾母竟不惜装病,只为求得自己与三春谋得一个秀女名额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当下弘历便忍不住冷笑起来:“真真是无知蠢妇,竟还妄想着妹妹与她一块儿作这欺君犯上之事!看我明儿饶得了他们那一个!”他与黛玉心心相印数载,自然明白黛玉对当年如海临终时,身为亲女的自己却不能亲为摔丧驾灵之事是如何的耿耿于怀,几年亦不能释怀,却不想如今贾府之人竟还敢上门来啰唣她,真真是不好脸子到了极点!
见他生气儿,黛玉反倒劝起他道:“罢了,横竖我已明文拒绝,雪雁亦惩罚过她们了,想来她们会消停下来的,何苦白气坏儿自己的身子。”
适逢紫鹃领着小丫头子送了热腾腾的饭菜过来,黛玉遂就势劝得弘历坐下,又亲自与他盛了一碗汤,他方转怒为喜,在黛玉的注视下香甜的吃起来。
一时饭毕,弘历见时候尚早,遂与黛玉道:“妹妹成日价闷在家里,定然亦是寂寞得紧,如今春色正好,不如咱们一块儿坐了车去野外逛逛?”
虽则瞧着黛玉面色如常,弘历却知道她的心里必定犹在为今日的贾府之行不悦,而他又是最瞧得不她心里有丝毫儿不高兴的,遂百般撺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