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听说,正欲说那几个婆子几句,却见一旁黛玉不住朝自己使眼色儿,方强自按倷住了,道:“咱们是户部冯大人的家眷。”
婆子们听说,越发笑得殷勤了,“原来是冯夫人,才福晋还念着呢,可巧儿夫人就来了,夫人里面儿请。”一面唤了几个丫头妇女过来带路。
雪雁雪鸢听了,好笑不已,因压低声音道:“连冯大奶奶的面儿尚未照过,倒先念上了,果然爷儿说得对,这样儿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人,一定要时刻提防着才是。”
黛玉在前面儿听得二人的一番话儿,亦是忍不住发笑,然想着背后说别人的嘴到底不雅,且前面儿到底还有理亲王府的人,遂回头压低声音笑骂二人:“再要嚼舌子,家去后看我不让嬷嬷们撕了你们的嘴。”说得二人吐了吐舌头,方止住了。
一时到得理亲王府的正厅,就见那里早已是衣香鬓影、热闹非凡了,而正中央的榻上,则端坐着打扮得花枝招展,彼时正被一众所谓的诰命贵妇们奉承着,而笑得花枝乱颤的元春。
虽则元春请来的人中,真正算得上王宫贵族、公侯世家的女眷们十分少,却亦不乏那知道黛玉便是当今四贝勒福晋之人。那些人在瞧得这会子四贝勒福晋竟忽然出现在了理亲王府大厅之后,便都如丑陋的狗熊见了香甜的蜂蜜一般,立马丢下元春,呼剌剌一下子便将黛玉围在了当中,忙着请安的请安,赔笑的赔笑,场面儿一时混乱至极起来。
“原来是四弟妹驾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还请弟妹恕罪!”
半日,还是元春攸地响起了的拔高了几分的声音,让混乱的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彼时她们方意识到方才自己只顾着讨四贝勒福晋的欢心,竟忘记今儿个真正的女角儿是谁了,不由都暗自后悔起自己做事儿欠思量来,毕竟四贝勒福晋虽尊贵,理亲王福晋亦非那等可以轻易慢待之人啊!因揣揣的自发往两边儿让出了一条路来,好让这两尊她们谁也得罪不起的“大佛”直接对话儿。
“只是我并不记得何时有打发人与弟妹送帖子去呀?”一面说着话儿,元春一面似笑非笑的向黛玉款款行了过来,心里却在腹诽,据贾母王夫人说过,黛玉对三春倒还是有几分情分的,今儿个别是她得了什么信儿,来破坏她好事儿的罢?果真她要干预此事,凭如今弘历的圣眷与手里的权力,及其对黛玉那闻名满京城的宠爱,自己绝然是斗不过她的,到时可该怎么样儿呢?
黛玉见状,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道:“大嫂子客气了,不过是我在府里闲得无聊,因门下冯夫人来请安,说起今儿个嫂子在府里大摆筵宴,又请了戏班子,热闹得紧,因特意来散淡散淡罢了。”
虽则今儿个她只是穿了一身家常衣衫,头上亦只两件儿简单的钗环,然她说话儿身上那一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高贵气度,和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作派,都让见者无不叹服于心,相较之下,元春那一身才刚被众人百般奉承过的大红衣衫,与那满头的珠宝首饰,便显得庸俗至极,活脱脱儿一个“暴发户”的感觉了!
元春自然亦意识到了二人之间那巨大的差距,心里便不悦,因暗自安慰自己,待明儿自己做了皇后,黛玉成了阶下囚时,看她还怎么高贵怎么优雅,方好了一些儿,但只又吃不准黛玉的话儿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心下遂十分不悦,然到底来者是客,且还是黛玉这样儿尊贵的客人,自然没有不招呼的理儿,因含笑招呼着黛玉至上座坐了,又命丫头上了好茶来后,方借口要去招呼其他客人,暂且回避了。
余下众女眷瞧得黛玉坐在上座,都争相赶来巴结奉承,幸得有雪雁雪鸢二人一左一右招架着她们,方使得黛玉未被太多的打扰到。
正不耐烦之际,忽然就见方才出去了的元春,领着盛装了的贾母并打扮得较之于元春尚且显得隆重了几分的三春姊妹逶迤着进来了。
底下众女眷们皆是在接到元春的帖子时,便知道今儿个来意的,当下遂亦顾不得再巴结奉承黛玉,而是将品头论足的目光,悉数投向了三春身上,惟愿今日能为自己家的儿子挑上一名合适的小妾,或是能挑上一名自己拿捏得住的人,与自己的丈夫娶回家去作姨娘,这样儿一来可以显得自己贤良,二来又可变相的抓住丈夫的心,三来还可借机巴上理亲王府,端的是好处多多!
三春显然并不清楚今儿个自己被贾母带来理亲王的真正目的,因此脸上仍挂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容,尤其在瞧得黛玉赫然亦在座时,更是喜形于色,然碍于贾母等人还在与其他人寒暄,身为晚辈的她们不好就走开,只频频向黛玉眨眼打招呼问好罢了。
而贾母在方才闻得元春说黛玉亦在时,第一反应便是欲先去打过招呼的,元春却附耳告诉她,黛玉许是知道了她们的意图,倒是不要过去的好,免得在三春面前露了马脚,她方按下了要去与黛玉套近乎的念头儿,先领着三春到“买家”们面前周旋起来。
黛玉见她们犹不知自己已为“鱼肉”,正接受着“刀俎”们的挑拣品评,更不知道她们的亲人正在如何将自己一步一步往火坑里推,心里一时是百感交集,然想着自己毕竟答应过弘历的,且亦知道将来贾府势必会被理亲王府所牵连,继而抄家灭门的,因狠下心不再去看三春,而是压低声音命英莲:“烦请姐姐将手上的茶往我身上泼。”心里已在后悔今儿个自己就不该来的,只如今已经来了,还是趁早避开罢,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免得她在接触到三春那犹不知情的目光时,心里会生出几分明知实情却不告诉她们,且不对她们施以援手的愧疚与不忍来!
英莲听说,先还不敢,奈何黛玉再四坚持,她只得闭上眼睛,将手里的茶悉数泼到了黛玉身上。
彼时元春与贾母正拉着三春四下里周旋,忽然闻得上首雪雁一声惊叫:“福晋,可有烫伤不曾?”
众人忙抬眼望去,就见黛玉身上那件儿浅蓝色的狐裘披肩,已是湿了一大片,下角儿甚至还正滴着水。
元春见状,心里虽不情愿上前招呼黛玉,到底未忘记自己今儿个是女主人,因含笑上前道:“丫头们未小心伺候,冒撞了四弟妹,嫂子在这里替她们与弟妹陪个不是。横竖后面儿就是我的卧室,这就带弟妹进去打点一下儿。”
闻言黛玉忙笑道:“很不必麻烦大嫂子亲自走一遭儿,亦不必去大嫂子屋里,只打发个丫头领我随便去到那间厢房略微整理一下儿,也就罢了。”
元春听说,正中下怀,因笑道:“难得弟妹这般宽厚和善,我这里又一屋子的客人,实在都不开,就委屈弟妹了。”说着唤了两个小丫头子过来,瞧着其领着黛玉一行往东厢房去了,方复又继续起自己的“卖妹大计”来。
不提这边儿正厅的觥筹交错,如今且说黛玉主仆三人同了理亲王的小丫头子,一道去得东厢房,黛玉便推说累了,想歇息一会子,趁便亦可将披肩在熏笼上烘干,打发了二人出去,旋即方压低声音命雪鸢:“你留在屋里与我烘披肩,我与你姐姐四下里瞧瞧去。”既然救不了三春,趁便打听一下儿理亲王府的虚实亦是好的,亦不枉前儿个她生恐弘历不让自己来,而哄他说的‘整好儿可以借此机会,探探理亲王府的虚实’!
雪鸢听说,老大不情愿,因撅嘴道:“作什么福晋不带我去?难道就因为我做事儿比姐姐毛躁了一些儿?”
闻言黛玉与雪雁都掌不住笑了起来,因道:“你还知道自己毛躁啊?!”
说得雪鸢忍不住跺起脚来,道:“我可比姐姐机灵多了,便是要去,亦该我同福晋去才是。”
雪雁听她言下之意便是说自己不机灵,又好气又好笑,遂与她你一句我一句的争了起来,幸得二人还知道压低声音。
黛玉几乎被自己这两个“活宝”丫头气乐了,因恐吓道:“你们再要吵,我一个都不带,到时若是我在理亲王府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就等着回去被四爷生吞活剥罢!”
一席话儿说得二人俱不敢再说,但仍拿不服气儿的眼神瞪着彼此,黛玉见了,便笑道:“你们要瞪,过会子家去后爱瞪多久瞪多久,这会子还是做正事儿去的好。”说着不再理会雪鸢,而是直接拉了雪雁,便往门口儿行去。
不想甫一拉开门,主仆二人便几乎不曾放声惊叫了起来,原来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弘历的贴身侍卫方野!瞧得主仆二人出来,他还以与平日里一般不二、波澜不起的声音道:“福晋还可以继续与二位姑娘说一会子,属下会一直守在外面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