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儿“在所不辞”四字儿还未说完,已被弘昼冷笑着打断,“你说你是薛家的姑娘,那爷儿怎么听说你早已嫁与贾政之次子作妻室了呢?”倒是打的好算盘,想浑水摸鱼来了,旁的不说,仅薛家提供与贾元春那七十六万两银子,已经够他们家满门抄斩个十次八次的了!
说得宝钗怔了一下儿,方讪讪一笑,道:“五爷既然知道奴婢嫁与了贾家作媳妇之事儿,想来亦该知道奴婢过门当日及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贾府人由始至终都未拿奴婢当过宝二奶奶看,如今他们沦为阶下囚,自然亦不该牵连到奴婢身上才是。”心里却是几乎不曾连肠子都悔青,早知道贾府会落到今日这样儿下场,当日她就不该死也要留下来作宝二奶奶的,而是该任凭宝玉与她一纸休书的,如今倒好,自己未能报了仇得了好处不说,反而要搭上自己一家的命了!
嗤笑一声儿,弘昼反问道:“那照你说来,贾府其余压根儿不可能知道此事儿的奴才们,不是更无辜了?”说完喝命亲兵,“还不押下去?”
便有两个兵士上来一人扭住宝钗一只胳膊,欲先将她拉出去。
宝钗被拖着,不由越发慌了神儿,忽然又想起当日与弘时那一段情分,寻思着指不定还能救得自己一条性命,遂不管不顾的叫起来:“二位爷儿且慢,奴婢还有一句话说,且待奴婢说完了,再决定要押不押奴婢下去不迟。”
说着见二人并未再命人将自己押下去,显是默许了她的请求,遂跪到二人面前,快速说道,“奴婢嫁过来贾家当日发生了何等丑事儿,想来如今满京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奴婢想着好歹不能影响到自己以后的生活,遂一直咬着牙不承认自己已非处子。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奴婢亦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廉耻,名节声誉了,这会子索性就向二位爷挑明了罢。奴婢在嫁过了贾家之前,确确已非处子了,而那个男人,不是别个,正是二位爷儿的三哥,两年前便已薨逝了的三爷!”
当下便将当日自己如何与弘时相好,后者又如何爱怜疼宠她,如何与她承诺要接她入府,之后又如何未能如愿,只能退而求其次,每日里仍旧到梨香院来与她相会;之后她又如何有了身孕,又如何被弘时的福晋栋鄂氏所知道且迫害竟至小月等事儿,事无巨细的向二人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若非之后三爷年少无知,跟着廉亲王一党坏了事儿,今儿个奴婢是绝然不可能嫁与贾府作媳妇儿,而是会伺候在三爷身旁一辈子的,还求二位爷儿瞧在已故三爷份上,瞧在爷儿那未来得及出世的侄儿份上,饶过奴婢这一回罢。”一面又不住磕头,惟愿二人听进去了她这一番话儿,保住她这一条命。
话音刚落,弘历弘昼还未来得及说话儿,后面儿一直未发一语的宝玉倒是先骂开了:“贱人,果真是已被人先穿过了的破鞋儿!想着那****还碰过你一次,我这会子便恶心得慌!”说着又一脸嫌恶的拍起自己的衣衫来,大有要将宝钗所带给他的污秽,都尽数拍掉一般。
却不知他的这一种行径,早又触怒了弘昼,因冷笑着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倒敢嫌起爷儿的三哥来?他便是坏了事儿被除了黄带子,一样比你一个奴才秧子高贵了百十倍,一样可以将他用过的女人给你作嫡妻,识相儿的就赶紧给爷儿闭嘴!”当年他与弘时不合是一回事儿,如今弘时被一个奴才嫌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特别护短!
一旁弘历为他的护短行为瞧得好笑不已,又见地下宝钗一脸忍不住的窃喜,定是以为自己的话儿起了作用,遂玩味儿一笑,道:“谁都知道当今三阿哥早被皇上赐死,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了,自然是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了!”
说得宝钗又慌张起来,忙急声儿辩道:“奴婢并不敢欺瞒二位爷儿,不信爷儿可以问问奴婢娘家的丫头婆子们,哦,还有贾府的下人们,当年他们亦是有一多半儿知晓此事的,二位爷只要一问便知奴婢有没有乱说了。”
一席话儿说得后面儿早已吓得一脸煞白的贾母等人气红了眼,都赶着宝钗“贱人”、“下流狐媚子”的直骂,而宝钗却似未听见一般,只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弘历弘昼瞧,以期能自二人脸上瞧出一丝儿将如何发落自己的端倪来。偶尔她也会用冷冷的目光扫过贾母等人的脸,并对她们的谩骂回以不屑的目光,只要还能保得住性命,她就是她与他们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了,明儿她一定会笑着去刑场为他们“送行”的!
弘历与弘昼听完宝钗的话儿,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下目光,方由弘历向她道:“弘时身为今上三阿哥,坏了事儿一样要被赐死,何况你一个没名没份跟了他的女人?据此亦是该杀了,何况你还是撒谎!”又要喝命人将其押下去。
宝钗原是抱了极大希望,以为道出自己与弘时的旧情,便能不被下大狱的,不想弘历弘昼犹是半点子情面儿不讲,心里不由绝望起来,幸得老话儿说的好“急中生智”,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子里已闪过千百种念头。最后竟真让她又想出了一个法子来,因又大声儿叫道:“回二位爷儿,奴婢还有话说。”
兄弟二人早已十分不耐,这会子又闻得她叫嚣,不由越发不耐,弘昼先恶声恶气道:“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儿?告诉你,爷儿们不吃你那一套!”
宝钗忙挣脱反扭着自己双手的两个兵士,扑到二人面前复又跪下,道:“二位爷儿可以不理会三爷的情分,但总该讲理巴?实不相瞒二位爷儿,此番朝廷能这么快拿下弘皙那一党乱臣贼子,奴婢暗中亦是出了一份子力的。”
遂将自己当日如何闻得贾母与元春密谋之事,及自己闻得二人是如何算计迫害她们家,以致她气怒不已,一心想要报仇之事儿大略说了一遍,又道:“奴婢闻得她们说‘倒是照顾好小阿哥是正经,一旦将来事成,他可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是咱们家以后最大的希望;便是事败了,他亦还能封王,一样儿保咱们家荣华富贵,可不能有丝毫儿的闪失。’虽则当时并未能完全想明白到究她们是在密谋什么,却亦扑捉到了理亲王府的小阿哥系此事儿的关键人物,因暗地里寻来砒霜,悄悄儿药死了他。还求二位爷瞧在奴婢无意间立了一功的份儿上,饶过奴婢一条贱命罢!”一面说,一面满脸期待的瞧着二人,方才“情”未能打动二人,此番的“理”总有效果了罢?
闻言弘历弘昼不由往前后一想,果真一丝儿不错,因微微冲彼此点了一下儿头,方冷冷一笑,道:“你一个奴才秧子,想来亦是不知道‘谋害皇族’系何等大罪的,那今儿个爷儿就告诉你,谋害皇族,是要灭九族的!如今看来,你的罪倒与贾元春都不相上下了,等着明儿被挫骨扬灰罢!”
一席话儿说得宝钗先是呆住了,半日方终于明白过来此番弘历二人是安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了,整个人攸地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儿一般,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任由两个兵士将自己拖了出去。
偏弘历犹在背后补充道:“记得将她押到牢里与贾元春那个犯妇并贾家的女眷们关到一块儿。”相信贾元春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亡的真相,到时够薛宝钗与之互咬一把了!
地上犹跪着的贾母贾赦邢夫人等人无话儿替自己分辨,又因着先前领教过了弘昼的狠话威胁,不敢告饶,只得将满心的怨恨都或算到了贾母,或算到了宝钗身上,尤其贾母,更是恨不得立时吃其肉,饮其血,因寻思过会子与宝钗被关到一块儿后,一定要让她为自己愚蠢的的行为付出代价。旋即亦任由兵士们拖了自己出去,悉数被赶到刑部大牢去了。
余下弘历弘昼命跟来的官员细细抄捡贾府,并将所有东西一律登记造册,明儿好供皇上御览后,方打马回宫复命去了,不在话下。
虽则弘历一整夜都不曾来家过,黛玉还是自他不时使回来的小子们口中,大略得知了查抄昨儿个夜里与今儿个一早发生之事,心里倒是不觉着难受,横竖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只是觉着心情有些儿复杂罢了,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这一天?不过一个字,“贪”罢了,原本他们的生活已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好太多了,偏心里犹不知足,好了还想更好,才致使落到今日的下场,果真人一旦有了贪欲,便离灭亡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