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看,仆从如云;往后看,卫队如山,端的是浩荡至极,盛大至极!
约莫花了大半个时辰,大队人马终于缓缓行上了去往天坛祈年殿的必经之路——朱雀大街。
就见街道两旁早已是万头攒动了。无数的百姓争先恐后的拥挤着,要争睹当今皇上,尤其是皇后娘娘的风采。
当瞧清楚凤辇上黛玉的绝世姿容,及她身旁粉雕玉琢、雪团儿一般的念林念榕后,道路两旁的百姓们攸地皆似被人点了哑穴一般,不约而同都张大了嘴巴,却久久发不出声响了。
半日,不知道是谁高叫了一声儿:“神仙佛祖,今儿个我可瞧见仙女儿了!”
人们方齐齐回过神儿来,便有人高声儿反驳:“什么仙女儿,分明是咱们的皇后娘娘呀!”
又有人说,“依我说,皇后娘娘可比仙女儿美多了!”
“怪道皇上那般宠娘娘呢,换了谁,也会一样儿的!”
“皇后娘娘是仙女儿——”
伴随着这一声儿高叫,人群立时沸腾了,嘴里还不时发出‘呀’、‘呀’之类的惊呼声儿与念佛声儿,更有甚者是张大了嘴巴,便一直再没合拢过。
旋即便都匍匐到地上,兴奋的欢呼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干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干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干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沿途所经之处,群众们无一例外都拜倒在了地上,嘴里更是热情的喊叫着空前一致的口号儿,以致御辇上的弘历与凤辇上的黛玉,都被他们的热情所深深的感动了,因命人将辇上的帘子悉数都拉开,并含着笑容,向两旁的群众们挥手示意起来。
群众们眼见自己的热情有了回报,不由越发兴奋喜悦,欢呼的声音更是响彻云霄,当下朱雀大街整整十里的街面儿上,便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欢乐的海洋!
彼时黛玉坐在凤辇上,虽仍挂着笑意儿,她却分明觉着自己的眼角儿有了泪意,朴实憨厚热情的人们啊,她应该早些儿与他们相见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干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眼见天坛就快到了,群众们却仍自发的尾随在大队人马的后面儿,如痴如醉、热情兴奋的高喊着,压根儿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只是朱雀大街与天坛交界处的街道,到底不若朱雀大街那般宽阔敞亮,偏热情的人们又争相拥了过来,端的是脚挨脚、人挤人,渐渐竟传出一阵阵儿被挤坏了的小孩儿甚至大人们的哭叫声儿了。
人们终于意识到,即便是为了能多看一眼仙女儿一样儿的皇后娘娘,而要白送掉自己的性命,亦是多么的不值当!于是便又都往回挤去,以期能早些儿挤出眼前这堵厚厚的“人墙”。
然,后面儿的人仍在不停的往前拥,于是本就不甚阔朗的街道,霎时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惨叫的人们亦越发多了起来。
此情此境,早被骑在马背上断后护卫的傅恒及弘历另一名亲信臣子福伦瞧在了眼里,因大声儿指挥着随后的侍卫们疏散起人群来。
却不想人们早被挤得慌了神儿,如今又见侍卫们大声儿喝骂着,有几个甚至不停晃动着手里的鞭子或长枪,便以为是要拿就近的自个儿开刀,不由越发慌乱不堪,因你推我、我挤你,你踩我、我压你的,场面竟比方才还要混乱了几分。
当下不止文武百官,便是前面儿御辇上的弘历与凤辇上的黛玉亦隐约听到后面儿的骚乱了,因命停了下来。后面儿随侍的弘昼、弘瞻与怡亲王弘晓等人忙打马过来,抱拳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弘历皱眉问道:“朕恍惚听到后面儿有侍卫的叫骂声儿和百姓的哭叫声儿,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敢是侍卫在欺压百姓们不成?”
几人忙道:“臣弟亦不是很清楚,倒是傅国舅在后面儿断后,只要传了他来,自然一问便知了。”遂挥手令了两名亲随去传傅恒。
不多一会儿,便见傅恒打马过来了。待他行礼问安毕,弘历又拿方才问弘昼等人的话儿问了他。他忙抱拳恭声儿回道,“回皇上,侍卫们并非是在欺压百姓,实在是百姓们为了争睹皇后娘娘的风采,大量拥过来,造成了人员相互挤压踩踏,是臣与福大人令他们疏散百姓的。”
虽则二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傅恒又是黛玉的娘家哥哥,当今的国舅,到底如此君臣已有别了,因此不管是在公共场合还是私底下,他待弘历都比先恭敬了不少,时刻牢记一个作臣子的本分。弘历先还说了他几次,后见实在说他不转,说不得亦只好由他去了。
“相互挤压踩踏?”弘历听说,不由越发皱紧了眉头儿,“情况竟这般严重?可有人员伤亡?”
傅恒犹豫了一下儿,方道:“眼下还说不好,只是……再要这么挤压下去,伤亡只怕是必然的。”
弘历听说,沉吟了片刻,终于下了命令:“既是如此,人命关天,国舅便带了所有的侍卫们去疏散百姓罢,希望能将伤害减低到最小的程度。”
“所有的侍卫?”一语未了,一旁庄亲王便先惊呼道,“国舅若是将所有的侍卫都带走,皇上与娘娘的大轿又该谁来抬呢?一会子误了吉时,可又该怎么样儿呢?况老百姓这么多,万一有刺客混迹于内,可怎么样呢?”
傅恒亦道:“回皇上,吉时不能误,祖宗们的规矩更是不能废,臣请皇上继续前行便好,臣一定会尽全力善好后的。”
说得弘历有些儿踌躇起来,正自沉吟之际,却听得后面儿一个声音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天大的事情在人命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恳请皇上不要再犹豫了,倒是先疏散安抚了百姓们的好。”不是别个,正是黛玉。
一面说着,她已一面就着地下嬷嬷宫女们的手下得地来,缓缓行至了御辇下去。
弘历见了,亦再顾不得避嫌,猿臂一伸,便已稳稳将她拉上了御辇,倚在了自己怀里,旋即压低声音嗔怪道:“妹妹作什么随便下得地来,这里人山人海的,到底不比宫里,要是磕着碰着那里,岂不是要让我心疼死?”
黛玉将众目睽睽之下他亦丝毫儿没有要避嫌的意思,不由微红了脸,因忙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方同样儿压低声音道:“哥哥只想着我磕着碰着那里了要心疼,就没有想过万一那些个百姓碰着磕着了那里,他们的父母夫婿妻儿亦是同样儿要心疼的?况此事儿一多半儿又是因我而起,果真酿出什么祸事儿来,叫我如何能心安?至于刺客,我相信我大清的子民们,他们是决然不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先前群众们的狂热与方才傅恒的那句“为了争睹皇后娘娘的风采”,及这会子人群的混乱与恐慌,她都是远远看见听见了的,虽然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却亦将发生此事儿一多半儿的责任都揽到了自个儿身上。
说完见弘历并不说话儿,黛玉以为他仍顾念着祖宗的规矩,自己犹未劝得转他,忙又道:“皇上心里的顾念我亦知道,但大清自开国以来,历届先帝譬如顺治爷儿、康熙爷儿乃至皇阿玛,素来便是爱民如子的,今儿个这样儿情况,想来九泉之下先帝爷们知晓了,亦是不会怪责的,皇上还是先解决当务之急的好。”
话音刚落,地下张廷玉亦接道:“皇后娘娘言之有理,请皇上先解决了当务之急的好。”他贵为宰辅,掌管吏部,又系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自然他的话儿在弘历及文武百官心目中都十分有分量。
当下弘历见他终于发话儿了,料想其余大臣们事后不会再拿此事来说事儿,心里满意,遂点头向傅恒道:“张相言之有理,国舅就带着所有的侍卫先去疏散百姓们罢,待疏散完了百姓再去祭祖亦不迟的。”
“臣领旨。”傅恒忙朗声儿应罢,便翻上马背一径去了。
余下弘历与黛玉,命宫女嬷嬷们将御辇掉了一个个儿,便驻足居高眺望起远处的疏散工作来。
就见虽然已有了数百名侍卫在疏散,百姓们的数量到底百倍千倍于侍卫们,以致疏散工作一时半会儿竟没有丝毫儿的进展,人们仍在不停的你挤我我推你,场面儿也犹一如先时那般混乱。
就在帝后二人皆瞧得忧心万分之时,忽然又听得侍立在其后的雪雁惊呼:“皇上娘娘快看——”
二人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不好之事儿,忙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就见人群中一个只好一岁有余的小孩儿,正被一双手臂高举着,以期能让他免于人群的挤压。然因着周围人潮水一般荡个不住,小孩儿亦跟着荡着不住,几次都险些儿个掉到人群中的狭小缝隙中去,霎时被无数双脚踩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