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见皇后与熹妃俱是一脸的难色,他因奇道:“还有什么事儿让你们犯难的?”
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儿,熹妃方嗫嚅道:“但只老四舍不得委屈那姑娘,一心想娶她作嫡福晋……”
一语未了,就见雍正已攸地沉下了脸子,旋即冷声儿道:“这也是他能作得了主的?!还反了他了!”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他难道不知道皇子嫡福晋乃何等尊贵的身份?又岂是一介汉女便能胜任的?明儿八旗上下会有什么反应?况他的嫡福晋,便是未来的皇后,便是那姑娘再好,到底娘家势力但过单薄,又如何能为弘历的大业带来帮助,又如何能母仪天下?!
皇后与熹妃见雍正生气,俱不敢再说,适逢苏培盛来请示午膳摆在那里,方与她二人解了围。
二人陪雍正用毕午膳,又服侍他午睡歇下后,方忙忙回了坤宁宫,在那里,弘历这会子正焦灼不安的来回踱着步,等待着他二位额娘的佳音。
原来昨儿个夜里陪黛玉放完为林如海祈福的小船儿后,一整晚都为身边佳人儿迷醉颠倒不已的弘历,待离开富察府后,也没有回自个儿的府邸,而是直接打马便去了皇宫,虽则明明知道其时宫门早已下了钥,当下他是进不去的!
他在门外守了一整夜,只因他心里觉着自己一刻都不能再多等了,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请上皇后和熹妃一块儿,去向雍正求得赐婚的旨意,将黛玉定下来;他要在黛玉的名讳前,冠上他弘历的姓名;他要让世人都知道,黛玉是他弘历未来的福晋,是不容包括弘旺之流在内的任何人觊觎的!
然当他好容易等得五更天宫门开了,小跑至熹妃的永寿宫,又同了熹妃一块儿去到皇后的坤宁宫,向二位额娘回明自己的心意后,她二人却是百般反对他这会子便这般贸贸然便去求雍正指婚,又道:“如今大节下的,你贸贸然去求皇上,若皇上允了,倒也罢了,还算得上是双喜临门;倘皇上不允,可又怎么样呢?因此这会子你只好生呆在这里,由咱们先去探探你皇阿玛的口风儿,再试着将你的心事儿告诉与他知道,瞧过他的反应后,再从长计议罢。”
一席话儿说得弘历连连点头,因道:“到底是皇额娘与额娘有智谋,儿臣但凭您二位做主了。但只一点,儿臣已是铁了心此生非林妹妹不娶的了,因此还请二位额娘好生替儿臣与林妹妹美言几句罢。”
皇后与熹妃听罢,都笑骂道:“怪道人常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为了媳妇儿,倒要推自己的额娘去与你作炮灰儿了。”说着被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着,一径往养心殿去了,于是方有了才刚帝后妃在养心殿那一出儿。
“皇后娘娘驾到,熹妃娘娘驾到!”
外面儿太监拖长了的尖细声音,打断了弘历的焦灼,他几乎是用跑的速度接了出去,第一句话儿便是:“皇阿玛怎么说?”
未理会他的问题,皇后与熹妃进了坤宁宫正殿,又至正中的榻上一左一右坐了,浅啜了一口茶后,熹妃方冲他缓缓摇头道:“不中用。”
闻言弘历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儿不好的预感来,因赶着问道:“额娘这话儿何意?”
“意思就是你皇阿玛,不肯将那林姑娘指与你作嫡福晋。”熹妃一脸懊恼的道,“皇上嫌她出身不够高贵,作不得皇子嫡福晋,只肯将她指于你作侧福晋。”
一语未了,弘历已是大惊失色,“儿臣不要!除过林妹妹,其他女子儿臣一概不要。儿臣自己找皇阿玛去!”说着扭身便往外冲去。
慌得皇后忙起身一把拉住,嗔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素来最是个沉稳有主意的,怎么今儿个倒这般浮躁了?你皇阿玛这会子气儿还未消呢,你又去触他的霉头儿,罢了他一气之下,立时便下旨与你指婚,明儿可就再无回寰的余地了,你自己掂量掂量罢。”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后的话儿让弘历霎时冷静了下来,因正色道:“皇额娘教诲的是,是儿臣太过浮躁了。但只如今可该怎么样呢?”彼时他方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行为,是多么的冒撞多么的欠思量,他立时在心里百般责怪起自己来,先前那么多日子他都冷静的等过了,如今怎么连一日都再也等不下去了呢?!
皇后亦是不得主意,半晌方叹道:“照本宫说,果真作不得嫡福晋,侧福晋不亦是一样儿的?横竖都是你的福晋,都是你的人,也就罢了。”
不想话音刚落,弘历又激动起来,“儿臣不能那样儿委屈林妹妹,那不单是对她的亵渎,亦是对我们之间感情的亵渎!”不知道为何,凡事儿一旦涉及到黛玉,他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就会无形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变成一个冲动冒撞的毛头小子。
皇后与熹妃见他竟说出这样糊涂话儿来,都不由变了颜色,正欲说他两句儿,就见一个小太监进来,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御膳房与内务府的管事儿求见。”
后、妃二人方忆起今儿个还有晚宴的一些细枝末节儿待安排,因命那小太监:“传!”后,方向弘历吩咐道,“横竖这会子距离晚间也没两个时辰了,你也不必出宫去了,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子,等着晚上的宴席罢。”说着唤了两个宫女儿来,命其带他各后殿歇息去。
弘历听说,不敢再回嘴,只得不情不愿的随那两个宫女去了,不在话下。
不提这边儿后妃母子三人之间的些微不愉快,却说富察府内,因着晚间荣保与富察福晋俱要进宫赴宴,而傅清傅恒兄弟则要担任护卫的工作,黛玉只能独自待在潇湘馆内,与王嬷嬷等人一道守岁。
幸得富察福晋怜她“每逢佳节倍思亲”,特意命厨房治了两桌子扬州菜过来,让她主仆十数人好生乐和乐和,因此是夜的潇湘馆虽仍算不得热闹,却也并不显冷清。
当然黛玉并不知道弘历贸然进宫请求指婚之事儿,不然她第一个便不会答应,毕竟一来她年纪尚小,谈婚论嫁尚言之过早;二来婚姻大事到底须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歹还要先问过如海的意见才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如今她对弘历的心意,连她自己尚且不是很明了,只是心里对他比对其他男子更有几分好感罢了,然要说到其他,却还是言之过早!
申时刚过,富察福晋便按品大妆好了,又特意过来命外间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要经心儿伺候,再四叮嘱过黛玉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下人后,方扶着周嬷嬷一径去了。
掌灯时分刚过,黛玉便命婆子关了院门儿,安心要与王嬷嬷雪雁几个、并林平夫妇两个痛乐一回,——虽则她心里万分挂念父亲,到底亦不想搅得王嬷嬷等人亦不痛快,因强打起精神,与众人吃喝说笑行酒令的,直乐和到大半夜,方胡乱睡下了。
次日起来后,富察福晋便不再出门,只是在家里忙着请本家亲戚吃年酒,一连七八日,富察府但凡敞亮点子的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直把富察福晋忙了个连喘气儿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亦顾不上对黛玉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了,幸得墨颖与沁灵陪各自的母亲吃了几日年酒后,便觉十分烦闷,遂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礼,带着一众奶娘丫头,复又住进了潇湘馆,小姐妹三人成日家赶围棋抹牌解九连环的,倒也十分乐业。
唯一让黛玉心里稍感愁闷的是,自大年二十九那晚过后,弘历便一次未再出现过,拐弯抹角儿的问墨颖,说是他忙着陪雍正祭天祭祖,忙着到各王府兄弟家吃酒,忙着宴请户部的官员,着实抽不出空儿来,无奈黛玉只得将愁闷深埋在心底,仍陪大伙儿一起玩笑。
却说墨颖与沁灵因着成日家跟着各自的母亲到处吃年酒,心里不耐,复又收拾了行李,带了一众奶娘丫头过来潇湘馆陪黛玉玩笑,姐妹三人聚在一块儿,倒也十分乐业。然展眼间元宵又近,两人家里前后脚儿都打发了人来,接她们回家与家人亲朋们一块儿欢度元宵,于是潇湘馆在热闹了几日后,再次冷清了下来。
至十五日之夕,富察福晋便在自己上房的大花厅上命人摆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请荣保及家下所有人家宴,因打发了周嬷嬷亲自过来请黛玉。
黛玉想着虽则富察福晋一向视自己若亲女,到底是人家的家宴,惟独自己一个外人,十分不好,况自己又无个亲眷,去了那里,见人家其乐融融的,反而触景伤情,因推说身体不适不曾列席。
周嬷嬷无奈,只得自个儿先回前面儿去了,说与富察福晋一听,她不由叹道:“玉儿丫头也真是见外,咱们家不亦是她的家?倒拘谨得她连个好年不曾过。也罢,下月十二日便是她的生日,到时咱们再好生与她热闹一番罢。”说着命丫头去厨房传话儿,让与潇湘馆送点子热热的汤圆儿去后,主仆二人方往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