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纳贤才
当然,到了太平城,朱元璋除了未雨绸缪,出台了《戒戢军士榜》,还再度把自己的军队打造成纪律严明的威武之师、雄壮之师,不但收获了民心,还收获了当地有名的儒士,从而使自己的智囊团进一步壮大。到太平城之前,朱元璋的智囊团主要有:淮西和江北的李善长、冯国用、范常,濠州的郭景祥、李梦庚,定远的毛骐,滁州的杨元杲、阮弘道,全椒的侯元善、樊景昭,舒城的汪河、王习古、范子权等人。他们各有所长,各有千秋,各具特色。也正是因为在他们各司其职、各显神通的帮助和支持下,朱元璋才得以逆境扬帆,各个击破,进驻太平。
朱元璋不会知道,太平不但是个金窝、银窝,还是个“才窝”。他到这里又得到了不少奇人异士,为他日后打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里且提一下太平城的绝代双骄陶安和李习。
陶安,安主敬,姑孰人。用一句话来概括他的相貌特征便是:貌癯而内蕴机略,少敏悟。用一句话来概括他的才华便是:六岁失怙,读书日记千言,人异之。意思就是说,小时候就聪明过人,每天都读完大量的书,而且读完能背诵出来。用一句话来概括他的特长是:“弱冠博极群书,尤深于《易》。”用一句话来概括他的理想是:“有大志,尝以王佐自负,人未之许也。”
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过起了隐居生活。他原本以为,他的一生就会在这样的自由自在、无束无缚、无花无果中虚度,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让他原本如死潭般的心荡起了一阵涟漪。
这个人便是朱元璋。朱元璋的义举、善举、豪举……早已传到他的耳朵里。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听说这些的时候,陶安还是将信将疑,举棋不定,但当他亲眼看到朱军来到太平城后的所做、所为、所行,他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这绝对是一支仁义之师啊!”仁者无敌,跟着他们干,大有前程啊!于是,陶安再不迟疑,马上叫上太平的另一位名士李习一起来投奔朱元璋。
李习,字伯羽,在当地可以用“三大”来形容。一是名气大(当地有名的儒士,德高望重),二是年纪大(80多岁了),三是胃口大(据说每顿能吃一升米、十斤肉、一壶酒)。但现实生活中他却顿顿吃不饱,穿不暖。为此,他一看到朱元璋,不顾八旬年纪,被陶安一拉就下了水。
也正是因为这样,陶安和李习成为朱元璋渡江后最早迎接朱军的举人。
朱元璋听说来了两位奇人异士,很是高兴,亲自出门来相迎。一见面,朱元璋便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久仰二位先生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陶安明知道这是朱元璋恭维的话,但见朱元璋这般爱才,心中一动,不由得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龙姿凤质,非常人也,我辈总算找到明主了!”
诈降
攻占太平后,朱元璋一边伺机夺取集庆,一边努力“经营”这块临时根据地。他决定加强行政管理,将太平路改为了太平府,并任命李习为知府,掌管民政等一切繁杂工作。同时,又设置了太平兴国翼元帅府,自封为大元帅(这个是当仁不让)。任命手下目前(请注重这两个字)头号谋士李善长为帅府都事,陶安、宋思颜为幕府参事,汪广洋为帅府令史,梁贞、潘庭坚为帅府教授,共同处理帅府日常政务。
要知道陶安、李习、汪广洋、宋思颜、梁贞、潘庭坚都是太平一带的名儒,都是德高望重、呼风唤雨的人物。自陶安和李习归顺后,他们闻风而投,结果朱元璋没有亏待他们,采取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策略,用太平人来管太平城,知人善用,别出心裁,独树一帜,别具一格,让人称叹。
就在朱元璋在太平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经营,忙得不亦乐乎时,元军也没有闲着,元朝右丞相阿鲁厌、副枢密使绊住马、中丞蛮子海牙等人也组成了强大的智囊团,召开了军师扩大会议,集众人智慧,商量出对付朱元璋的应敌之策。最终决定以牙还牙,同样以两步走来对付朱元璋的三步走。当然,朱元璋的三步走是胸罗天下、放眼全局、气吞山河的三步走。而阿鲁厌的元军两步走,则是急功近利、鼠目寸光、亡羊补牢的两步走。
第一步是以大船封锁住了采石江面,并且封闭了姑孰口。目的很明显也很毒辣,切断了朱军的退路,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果然,第一步,非常成功。朱军又惊又恐,军心开始动摇。
元军大受鼓舞,接着第二步走,采取“借刀杀人”之计,以利诱的方式引诱当地的两个“土霸王”康茂才和陈野先攻打太平府。康茂才和陈野先也知道,集庆一旦让朱元璋占了,他们这两个土霸王也就当不成了,再加上元朝承诺事成之后,封官加爵。于是,康茂才联合陈野先带领军马很快就对太平府进行了赤裸裸的“挑衅”。
朱元璋刚拿下太平城,还正在“休养生息”中,面对康茂才和陈野先的突然兵临城下,也感意外,再加上此时元军已在采石江面上做了手脚,斩断了他们的退路。因此,朱军防守起来很是吃力,手下的“智囊团”又刚刚各司其职,正忙得晕头转向,一时哪有妙计退敌啊!正在朱元璋陷入苦恼的时候,朱元璋的第二任夫人郭宁莲出场了。前面已经说了,朱元璋的元配夫人马秀英,对他的帮助很大,当年郭子兴猜忌朱元璋,如不是马秀英从中相助,上演了“烧饼烫胸”等精彩故事,恐怕朱元璋有九条命也不够当政治牺牲品。
因此,朱元璋的元配夫人马秀英可以用贤慧来形容。而他的第二夫人郭宁莲却可以用泼辣来形容。郭宁莲的泼辣具体体现在,她从小跟父亲郭山甫及哥哥郭英、郭兴学武,不爱文章爱武装。整天打打杀杀的人能不泼辣吗?当初朱元璋纳他为第二夫人,一是为郭宁莲的父亲的诚心所感动,二是被郭子兴一拨又一拨的猜忌所感喟,三是被郭宁莲独有的气质所感染。事实证明,朱元璋的眼光果然独特,郭宁莲虽然泼辣,但做事雷厉风行,甚至连行军打仗都是一马当先,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而此时,就在朱元璋忧愁烦恼时,郭宁莲出现了。她的出现让朱元璋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之言:何以解忧,唯有莲儿。
莲儿是朱元璋对郭宁莲的昵称,这句话的分量之重可想而知。因为郭宁莲的这一计,使得太平城转危为安。
郭宁莲的计谋很简单实用,只有一句话:枪林雨弹不如糖衣炮弹,金杯银杯不如众人的口碑。一句顶万句,只这一句话就足够了。接下来,朱元璋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打开了国库中囤积的金银财物,然后全部搬到城墙上,当然,不是站在城墙上抛下去给康茂才和陈野先的士兵捡,让他们拿了手软,从而退兵。而是当众赏赐给守城的将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朱元璋把糖衣炮弹对自己人一轰,士兵们士气大振,马上把枪林弹雨朝城下射击,锐不可当。守军一发威,攻城的康茂才和陈野先,连攻数日,都毫无进展,于是双方进入僵持胶着状态。
与此同时,朱元璋已想出了破敌之策:偷袭。具体行动如下:派徐达和邓愈在夜里偷偷潜出城外,然后走“绕城公路”,绕到陈野先军队的后面。等一办妥之后,朱元璋开始发威,他领着汤和等猛将突然打开城门,结果打了陈野先一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下,陈野先只好先选择了撤退,心想:等回过神来,回头再收拾你这个臭小子。事实证明,这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因为接下来,徐达和邓愈又开始发威了。他们等在那里,这时正好来个痛打落水狗。前有堵兵,后有追兵,这是什么概念?正如陈野先发出的感言:吾中计也。说完这四个字,他已成了阶下囚。
阶下囚通常有两个结局,一是投降,二是宁死不屈。但陈野先却硬是重新生出一个新的结局:伪投降(既不投降,又不宁死不屈)。过程如下:
当陈野先被押到朱元璋面前时,朱元璋大怒道:“怎可对陈将军如此无礼?”说着,朱元璋马上亲自为陈野先松绑。
“败军之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假惺惺故作大方。”陈野先不吃这一套。
“不是我大量,是我实在不忍心对你下手。”朱元璋看着陈野先一字一句地道,“同是革命军,相煎何太急?”
“莫非想要我投降?”
“正是此意!”朱元璋喃喃地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如果我不投降呢?”
“将军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这么看轻自己的生命,你说是吗?”
“我的确还舍不得死!”陈野先说着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为了表达我对你的谢意,我愿修书一封,叫我的部下也来归顺你。”
“如此甚好!”
于是乎,陈野先立即修书一封,叫人送给他的部将。原本这只是他的忽悠之计,目的是先麻痹朱元璋,再寻脱身之策。他原本以为这封信投出之后会如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但事实证明,他的部将看了信不但信以为真,而且还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了。第二天,几万人马便呼呼地来到集庆城外,朱元璋开始还以为又是哪股毛贼想来夺城,正要备战时,却发现来人竖起白旗,上书,奉陈将军之命,前来归顺。朱元璋看了大喜过望,马上把他们迎进城来。陈野先看了欲哭无泪,伤心地转过身去,不让手下士兵看见自己的眼泪。什么叫弄巧成拙,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结拜成兄弟吧!”朱元璋大喜之下,提出了这样蓄谋已久的想法。目的不言而喻,一是进一步稳住陈野先的心,二是进一步稳住陈野先三万归顺将士的心。
对此,陈野先没有提出异议,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只能破罐子破摔,还能做什么?于是乎,朱元璋杀牛杀马,祭告天地,两人跪拜于地,说出这样老掉牙的话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着,两人喝血酒,点香烛,总之,场面热闹而庄严。
稳住了陈野先后,朱元璋马上上演对集庆的第一次进攻。当然,战前,朱元璋采取的办法是:兵分两路。
一路由徐达率领,绕到集庆城后面进行包抄攻城;一路由张天佑率领,直接对集庆进行强烈攻城。
徐达率领的是朱元璋的主力人马,为什么却被安排间接攻城?那是因为张天佑率领的是陈野先的旧部,所以派他们直接攻城进行火拼,可见朱元璋对陈野先还是有提防之心的。不让陈野先亲自带领他的旧人马上阵,嘴里美其名曰:“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朱元璋玩儿的是阴招,陈野先也不是吃素的,他也玩儿起了阴招。你让我的士兵上阵,我现在虽然不能直接拒绝,但我可以对士兵进行动员啊,告诫他们四个字:不能给力。他的老部下毕竟跟他久了,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马上知道了陈野先的意思。于是在进军中,他们表现得很不给力。结果可想而知,一支没有战斗力的队伍怎么能取胜,结果一到集庆城下,便被以逸待劳的元军打得兵败如山倒,很快撤了回来。结果另一路徐达带领的朱军在少了援助的情况,也无功而返。
借刀杀人
朱元璋第一次攻打集庆就这样草草收场,结果虽然没有拿下集庆城,却探出了陈野先的心意,于是朱元璋找到陈野先,来了个直接“摊牌”:“我俩虽然结为兄弟,但人各有志,勉强不得,你是想归顺元军,还是跟着我干,请你仔细思考再做选择。”
陈野先闻言后,先是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接下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马上对着朱元璋进行了发誓:“元帅对我们的再生之恩永世不忘,我愿誓死追随元帅,如违此誓,天地不容,神人共诛!”
誓言之所以感人,那是因为承诺得太多、承诺得太重、承诺得太快。但誓言和谎言只有一字之差,通常一脉相承。因为太多的誓言承诺到最后往往成了谎言的代名词。
此时此刻,眼看陈野先发起了毒誓,朱元璋当然感动了,连忙说:“我们都是结拜兄弟了,不必发此重誓!我当然相信你了。”为了证明“相信”,朱元璋也来实际的,他马上派陈野先带领他的旧部到集庆南部外围“剿匪”,并且马上还以承诺:我随后便派大军来支援你,到时候一起攻打集庆,军功章上自然会记上你的功劳。
陈野先闻言大喜,心里叹道:“这个世上的人还是喜欢听真实的谎言啊!这是脱离虎口最好的机会!”
当然,朱元璋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他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在陈野先带兵出发时,以“战场上太危险,前线太危险”为由,要陈野先及部下的家属留在太平城,美其名曰照顾,实则是把他们强行留下当做人质。陈野先的妻儿也没有幸免。
朱元璋原本想,我扣押你的妻儿在手上,谅你有狼子野心,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他不会料到,陈野先人如其名,一是“野”,在他心里妻儿如衣服,破了还可以“缝补”,而兄弟如手足,手足断了不可“续补”,因此,朱元璋扣妻儿对于陈野先这个具有狼子野心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更谈不上威胁。二是“先”,朱元璋的派遣令才下,陈野先早已先一步派人到山寨,收集三万余旧部,随即进驻板桥,并与集庆的元行台御史大夫福寿联系上了,密谋联手对朱元璋下“黑手”。
于是乎,到了前线的陈野先,很快就给朱元璋写了一封信。信中不是叙说分别之后的相思之苦,就是叙说分别之后带兵攻集庆的功劳、困难、建议等。功劳有二:一是与元兵交战屡战屡胜,二是杀敌无数。困难有二:一是集庆城池坚不可摧,二是我军粮草不足,形势不利。建议是:放弃攻打集庆改攻镇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出其不意地打下镇江后,一是可以切断集庆的粮道,二是进可攻退可守,长此以往,集庆不战自乱,不堪一击,不攻自下。
总之一句话,陈野先这一招在《孙子兵法》上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缓兵之计。应该说陈野先的思路和想法都是好的,如果能这样把朱元璋“引蛇出洞”来攻打镇江,到时候,他和福寿联手对朱元璋进行夹击,自然是“大事可成也”。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然而,他百密一疏,忘了朱元璋不是吃素的,他除了扣押了他的妻儿做人质,还在他的旧部中安插了“间谍”。陈野先的一举一动,自然完全在朱元璋的掌控之中。因此,当陈野先的“绝密信”送到朱元璋案前时,早已不“绝密”了。陈野先的信刚到,朱元璋便进行了回信。信的内容概括起来只有四句话:
第一句:集庆是龙盘虎踞之地,是军事咽喉之地,是立足之本之地,易守难攻。
第二句:你现在屡战屡胜,形势应该是一片大好,需要继续发扬这种精神。
第三句:转攻镇江,那不叫迂回战术,而叫舍近求远,舍本逐末。
第四句:你现在乘胜对集庆发动大举进攻,我随后发兵来支持你。
朱元璋在信中不但成功戳穿了陈野先的阴谋,而且还要陈野先当攻打集庆的“炮灰”,因此,接到朱元璋的回信后,陈野先气得把信撕了个“灰飞烟灭”。
当然,陈野先气归气,没有气到吐血,而是马上调整了心情,恢复了“元气”,很快气下眉头,计上心头。第一招缓兵之计“引蛇出洞”没有成功,马上使出第二招“瞒天过海”。具体步骤有:
一是对内密约元将左荅纳识里到营中进行谈话,商谈相关合作事宜。
二是对外诈称左荅纳识里是俘虏。
三是邀请朱元璋来参加左荅纳识里投降的交接仪式。
总之,一句话,朱元璋一旦来了,便生擒软禁他没商量。
朱元璋此时已对陈野先知根知底,彻底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因此,陈野先这样的雕虫小技,对于他来说不值一哂,就推托说:我最近很忙,交接手续你看着办就是了。
就这样,朱元璋轻轻松松便化解了陈野先先发制人的两个“阴招”,但此时陈野先毕竟像放飞的风筝已是自由之身,随时都有“飘走”的可能。朱元璋也没有让他进行无穷无尽的出招,而是马上就进行了反击。他反击的计谋在三十六计里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借刀杀人。他派郭天叙、张天佑舅甥两个率领所部人马前去和一线的陈野先会合,伺机攻取集庆。
原来郭天叙、张天佑原本一直“雪藏”在滁州,但听说朱元璋一路势如破竹攻下太平后,使出的是“陆地飞云”的轻功。朱元璋率大家刚进城,屁股还没坐稳,郭天叙兄弟在舅舅张天佑的“庇护”下便来到了太平城。
一山不容两虎,这样一来,朱元璋为难了。郭天叙被小明王封为都元帅,朱元璋只是左元帅,虽然朱元璋掌握了兵权,虽然朱元璋早就从郭氏集团里“分割”出来了,虽然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势力,但名义上郭天叙还是朱军真正的主儿。也正是因为这样,郭氏兄弟一来,朱元璋失眠了。如何处置这个烫手的山芋的确是件棘手的事。然而,他的麻烦很快就解决了,因为陈野先的步步紧逼,反而让朱元璋有机可乘。陈野先“吃外爬里”,而郭天叙则“吃里爬外”,他们才是般配的一对。朱元璋此时派出郭天叙、张天佑舅甥就是要让他们去跟陈野先火拼,双方无论谁伤谁亡都是朱元璋想要看到的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他们两败俱伤后,他再来收拾残局。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就叫“一石二鸟”。
而事情的进程也验证了“一石二鸟”的可行性。张天佑和郭天叙舅甥非但没有领会到朱元璋的计中计,反而认为这是一次体现和展现自我的大好时机。是啊,朱元璋几乎把所有的功劳都夺走了,这让他们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压力。是啊,枪杆子底下出政权,不打几次胜仗,何以服众?不打几次胜仗,何以扩充实力?不打几次胜仗,何以树立威信?不打几次胜仗,光芒永远都会被朱元璋笼罩。于是乎,他们出兵后,热情很高,并且很快和陈野先来了个“约定”,他们攻打集庆东门,陈野先配合攻打南门。
很快,张天佑和郭天叙舅甥就体会到了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他们两面夹击的方针和策略是好的,但想法却过于一相情愿。张天佑和郭天叙是真功实做地攻城,而陈野先是假戏真做地表演攻城。所以尽管雷声大,但雨点小;尽管炮声大,但效果差;尽管士气高,但城墙更高。坚持了数天,连续发动了好几次猛攻,都没有实质性的效果,张天佑和郭天叙舅甥只好暂时停止了盲目进攻,转而苦思破敌妙计。
而正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陈野先说话了。他派人对张天佑和郭天叙舅甥说,我准备了一顿酒席,一来为两位将军压惊,二来叙叙旧情,三来共商破敌妙计。请两位将军务必以国事为重,大驾光临。
张天佑和郭天叙舅甥接到了邀请函,高兴得对视一眼,小陈这个小子还是蛮乖顺的嘛,蛮懂得礼貌的嘛,蛮识时务的嘛,等破了集庆城,得给他记上头等功。于是想也没有想就去赴了约。殊不知,等待他们的不是压惊宴,也不是叙旧宴,更不是商务宴,而是鸿门宴。鸿门宴之所以叫鸿门宴,那是因为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去了没有好果子吃,甚至会掉脑袋。
单纯而善良的张天佑和郭天叙舅甥很快就体会到了鸿门宴的残酷,席间,陈野先喝着喝着,故意装着酒杯没拿稳,啪的一声,酒杯落了,酒花四溅开来。就在张天佑和郭天叙舅甥惊异万分的时候,陈野先事先埋伏好的刀斧手开始上场表演了,他们冲上前,对着张天佑唰唰就是一阵练靶子,张天佑很快成了刺猬。一旁的郭天叙眼看亲舅舅变成刺猬,吓得尿湿了裤裆。
是啊,对于陈野先来说,张天佑是最危险的人物,因此,对他实行了快刀斩乱麻式的“斩立决”。当然,如果你认为陈野先良心发现,放了郭天叙那就大错特错了。不杀郭天叙,一是因为他太文静、太懦弱,二是因为郭天叙另有他用。陈野先很快就把郭天叙送人了,献给的自然是元军,他的想法很简单:邀功请赏。元军接到这样一个大礼物,也相当重视,很快召开了批斗大会,然后在闹市上对郭天叙进行了“斩首行动”。
别人喝酒要钱,郭天叙舅甥却被要了命,看来请客吃饭还是得悠着点儿啊!
摆脱桎梏
接到噩耗后,朱元璋很是悲伤,悲伤到泪流成河。有人很不解,便问朱元璋,郭天叙舅甥一直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想除之后快。现在他们“罪有应得”了,你摆脱了桎梏,应该高兴才对啊!
一开始,朱元璋选择沉默,不回答也不理会,问的人多了,朱元璋终于回过神来,目光悠长而深远,喃喃地答了一句,四个字:唇亡齿寒。的确,朱元璋此时的感情是复杂的,郭天叙再坏,但毕竟是自己的妻兄;张天佑再坏,毕竟是自己的叔舅。虽然在利益方面不能相容,但他也不希望这么快就“相煎”!更何况是惨遭陈野先的毒手!
于是乎,朱元璋下一次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便是作秀也要找到陈野先去报仇雪恨才对。当然,就在朱元璋在做围剿陈野先的准备时,陈野先却来了无疾而终。
原来,陈野先交出郭天叙想“邀功请赏”,但元军斩杀郭天叙以儆效尤时,给陈野先的奖赏是戴罪立功。原因是太平城没拿下,朱元璋也还没有抓到,郭天叙的腕儿太小,做事不能靠糊弄过关,而要脚踏实地。
陈野先接到“谴责信”后,大为惶恐,于是马上对朱元璋在集庆附近的余部展开疯狂追杀。事实证明,陈野先一发威,和老虎有得一拼,很快集庆附近的朱军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对此,陈野先采取的政策是赶尽杀绝,往死里整。因此,对打败的朱军采取的政策是千里追踪,大有不彻底吞没誓不罢休的英雄气概。然而,他追击朱军到全坛县葛仙乡时,“触怒”了当时的武装“土军阀”卢德茂。这个卢德茂打出的口号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守圣贤地。奉行的宗旨是:我的地盘我做主。陈野先追朱军到了人家的地盘,因为时间匆忙,他奉行的却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只顾忙自己的活——高调追击朱军。结果在做人方面低调到极点:一没有自报大名,二没有去拜码头,三没有献礼金。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敢来我的地盘撒野!给我拿下再说。”于是乎,他马上设了伏兵,对陈野先来了个“关门捉贼”。陈野先没料到卢德茂会来这么一手阴招,猝不及防下,被擒了个正着。
“你敢抓我,你不想混了啊!”陈野先想用这种“吓唬”的方式给卢德茂一个下马威,从而让他赶紧放人。哪知卢德茂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原本就恼怒陈野先的“撒野行为”,此时见他成了阶下囚还这般野蛮无礼,更是怒不可遏,一怒之下,直接把陈野先推到门外就砍了头。
在头掉下的这一瞬间,陈野先心里肯定在忏悔和懊恼,更不明白,我还没有拿下朱元璋的人头,怎么自己的人头就掉地了呢?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用在陈野先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朱元璋给陈野先安排的是“借刀杀人”之计,结果陈野先借刀杀了郭天叙舅甥后,又反被卢德茂借刀杀之,结果“借刀”之人被杀,“杀人”之人也被杀,朱元璋的妙计大获成功,“一石二鸟”的目的戏剧般地实现了。
值得一提的是,郭子兴唯一健在的小儿子郭天爵,在朱元璋后来占领集庆后,被小明王封以江南行中书省右丞之职。但郭天爵并没有因此就放弃对朱元璋的仇恨,拥有权力后,他秘密联络组织父帅当年的嫡系旧部,试图反叛,准备斩杀朱元璋,夺取最高统帅,但最终事情还是坏在保密工作上,结果事情败露,他也得到了跟哥哥郭天叙一样的下场——砍头。至此,朱元璋彻底摆脱了郭氏力量的桎梏,成为名正言顺的统帅。
忐忑
前面已经说了,自从朱元璋攻占太平城后,元军采取了两步走:一是在采石一带设防,阻止或延缓朱元璋进军的路线和时间;二是借用土军阀势力陈野先和康茂才抵抗朱军。结果朱元璋在成功搬掉陈野先这只拦路虎的同时,派出徐达、常遇春等人去打通封锁采石江面的蛮子海牙,肃清集庆外围势力。
蛮子海牙和朱军在采石的第一次交锋,本来严防密守得连鸟儿也插翅难飞过,但最终被半路杀出的常遇春给搅黄了。所以,不服输的元军名将蛮子海牙卷土重来也在情理之中。这次得到了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人力、物力、财力都充足,因此,在采石江面上布防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势力网。蛮子海牙还制定了“联责制”,规定自己的船只在江上必须互相往来,相互支援。
但徐达和常遇春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人物。蛮子海牙实行的是“联责制”,他们却制定了“分区包干制”,徐达负责外围清剿工作,切断敌人的粮草和支援路线。常遇春负责主攻采石江面的“攻坚战”。事实证明,徐达和常遇春的包干制方针路线是正确的,在攻坚战中,常遇春再次发威,从而进一步巩固和稳定了自己应急先锋第一人的位置。
闲话少说,话说常遇春和蛮子海牙的第二次PK中,双方都摩拳擦掌,志在必赢。常遇春用襄阳大石炮猛轰元军水寨和船队,然后分军三路。他一马当先,率领着一股部队将敌人拦腰截为两段,其他两部则左右开弓,对敌人分而歼之。这场战斗晚上开始行动布置工作,第二天早上正式开始交战,一直激战到下午才结束,结果是不可一世的蛮子海牙旧恨未报,又添新恨,眼看一败涂地的局面无法挽回了,只好带了些散兵游勇狼狈地逃往集庆。
两军交战勇者胜,事实上,常遇春的无畏付出也没有白费,收获颇丰:俘获敌人一万多人,缴获敌人战舰无数。
元军在采石精心布下的海上“天堑”瞬间土崩瓦解后,朱军不但重新打通了和江北和州等地的后防通道,稳定了革命士兵的军心,而且剪除了攻打集庆外围的羽翼,震慑了元朝守军的军心。随后,朱元璋再接再厉,分路出击,不久,接连占领了溧水、溧阳、句容、芜湖等州县,集庆城的外围势力几乎全部被肃清。做好这一切准备工作后,朱元璋终于决定对集庆发动第三次总攻,也是最后的总攻。
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这是一个阳春三月烟花如海的季节,雄心万丈的朱元璋来了个“烟花三月下集庆”。
在集庆城下,朱元璋带领他的部队在江宁镇和元军陈兆先的部队上演PK大战。
这个陈兆先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臭名远扬的军阀陈野先的侄儿。陈野先死后,他收集叔叔的旧部,充当元军防守集庆的一支劲旅,与朱元璋展开浴血奋战,原本想替叔叔报仇雪恨,不料终究没有敌过兵多将广的朱元璋,很快便成了阶下囚。
而大发神威的朱元璋生擒了陈兆先的同时,还俘虏了他手下近四万元军。按理说朱元璋应该很高兴才对,然而,朱元璋却眉头紧锁,他面临两个难题,一是如何处置陈兆先,二是如何处置这么多叛军。
一番思索后,朱元璋最终还是决定善待陈兆先。是啊,冤家宜解不宜结,陈野先是陈野先,但陈兆先是陈兆先,虽然他们有很深很浓的血缘关系,但这又如何,不能一棒子打死啊!再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砍了陈兆先的头,四万降军肯定又会再度生乱,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就这样,陈兆先留下来了,第一个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接下来是处理第二个问题,如何处置近四万降军,这是个大问题。一是降军人数多,二是降军人心杂。也正是因为这样,朱元璋的部将都主张对降军痛下杀手。理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解析是:这些降军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归顺的,并不是真心归顺。日子一久,必然会再生叛心,收留他们其害无穷啊!陈野先便是前车之鉴。
但朱元璋并不为所动,通过全面思考分析后,他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一是降军一个也不能杀。二是从降军中随机选五百士兵,充当自己的亲兵,负责晚上的站岗放哨工作。
“元帅,你疯了啊?!万一这些降军晚上图谋不轨,那岂不是白白送死啊!”冯国用是个直肠的人,一急之下,便对朱元璋“无礼”了。
“先生稍安毋躁,降军既降之则安之,我既用之亦安之。”朱元璋说着胸有成竹地大笑起来。
冯国用也笑了,只不过他是苦笑,他现在只有苦笑的份儿了。
而事实上,朱元璋当晚就把原先的亲兵全部撤走,然后让这五百降军上岗值班。也许是为证明什么,他只把冯国用留在了身边。
冯国用感到自己的责任巨大,压力也巨大。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外巡逻士兵的身影,心却如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每一个脚步声都深深敲入他的心坎里。夜已深,他睁着铜铃一样的双眼,无半分睡意。反观身边的朱元璋早已鼾睡如泥,此起彼落的鼾声如雷般响亮,在寂静的夜里显然格外清脆。冯国用不禁在心里纳闷了:元帅在这种氛围下何以睡得这么香?何以这么从容不迫?何以对这些降军这般信任?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道元帅早已胸有成竹?
就这样,一整夜冯国用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直到第一缕晨曦射过来,直到若隐若现的鸡鸣狗叫之声传来,直到外面人声鼎沸,冯国用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叹道:这难熬的一夜终于度过了。
而这时,朱元璋也已悠悠转醒,看见冯国用坐在窗前,惊问道:“先生何故起来这么早,莫非思念家中的娇妻幼子了?”冯国用嗯了一声,含糊应答着,站起身来。
朱元璋又道:“头发凌乱,眼含血丝,脸色苍白,憔悴不堪,莫非先生一夜未睡?”冯国用唯有苦笑着搪塞道:“我一到陌生的地方就睡不着。幸而没有吵到元帅的休息,不然,罪过就大了。”
朱元璋说着定定地看着冯国用,笑道:“先生只怕不是地方陌生睡不着,而是心中有鬼才睡不着吧!”
“我只是担心元帅的安危罢了。”冯国用抬起头来,鼓足勇气道,“我的命不值一哂,但元帅可是千金之躯,宝贵之体,怎么可如此冒险呢?”
“先生跟随我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平常做事慎之又慎,决不轻易以身试险。但今日之事,我也是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啊!”朱元璋叹道。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出此险棋,如果降军昨晚突然生变,如之奈何?”
朱元璋看了看冯国用,然后定定地望向帐外,良久,才道:“兵法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乃用兵之道。我这次之所以敢这般冒险出这一招‘漏招’,那是因为我抓住了虚实的本质,偶一为之,虽有一定的风险,但绝对没有危险。”
冯国用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了。朱元璋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一是,我所选的五百降兵是从三万多人中大海捞针般地海选出来的,他们是各个营的,彼此之间根本就不认识。就算有认识的,这夜晚黑黢黢的,再加上各自有负责的岗位和职责,也难以联络上,难以形成统一的共识。二是,我把他们当成亲兵来使用,对他们如此重用,他们这些幸运儿感激都来不及,更别说起歹心了。因此,我晚上依然可以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安稳觉。”
对此,冯国用只有赞叹的份儿了。
与此同时,那五百新选的亲兵,这一晚也是忐忑了一夜,他们高度紧张,全线警戒,生怕稍有疏忽,而发生什么意外。恪尽职守了一整夜,也高度紧张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换班时,五百士兵异口同声地道:“元帅视我等为心腹,为知己,为亲人,我等无以回报,只愿以死效忠。”
尽管当时的通信设备还不是很先进,但第二天,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很快三万多降军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心中的疑虑和思想顾虑就这样打消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三月十日,当朱元璋发动了对集庆外城蒋山的总攻时,这五百亲兵自告奋勇担任了先锋。他们个个奋勇争先,在蒋山大败元兵。
人心齐,泰山移。此时集庆便如一个裸露的婴儿,没有任何的庇护。这时朱元璋挥师直指集庆,一边是万众一心,团结奋战,奋勇向前,一边是士气受挫,孤立无援,毫无斗志。接下来的战斗已毫无悬念可言了。
守城的元行台御史大夫福寿和平章阿鲁灰进行了最后抵抗。为保卫城池战斗到最后,这叫尽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叫愚忠。为了尽忠和愚忠,元行台御史大夫福寿和平章阿鲁灰亲自督兵出战,但很快被朱军打回来,于是只能关上城门进行防守了。
朱军这时已是势不可当,他们一边用箭矢、火器等对城内进行猛攻,一边架设云梯快速登城,守军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没能抵挡住革命军进军的脚步。结果很快城就破了。
城破,人亡。结果,元平章阿鲁灰、参政伯家奴及集庆路达鲁花赤、达尼达思等皆战死。而元行台御史大夫福寿成了元军在这座古老伟大的城市的最后的“守望者”,他血战到最后一刻倒下,一直没有停止挥动手中的宝剑。只有蛮子海牙依然发挥他“钻山豹”的风格,在乱战之中,逃出了城池,结果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丢了集庆,元朝政府肯定会拿他问罪),选择了投奔张士诚。而水寨元帅康茂才,苗军元帅寻朝佐、许成、刘哈剌不花,海军元帅叶撒及阿鲁厌部将完都等人则选择了投降。
自从至正十四年冯国用向朱元璋提出了攻占集庆为根据地的战略设想后,到至正十六年三月占领集庆,朱元璋只有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这一年朱元璋二十九岁,在而立年之年终于“而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