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慧稳了稳神,先伸手将慈恩拉起来,又拉过霁朗搂在怀里,微笑道:“顾叔叔不是不相信你们,他是想给你们一个锻炼的机会。你们能给阿黄医治包扎,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是这样么?
霁朗点着头,咕噜噜转着眼珠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微笑的卫慧。妈妈看起来没有生气嘛,那小菊姐姐和慈恩他们为什么不让把顾叔叔受伤的事告诉妈妈?
站在一旁的雨儿、风儿早被这个情形弄的没了注意。两人对望一眼,雨儿含笑走过来,将霁朗抱到卫慧旁边的位子上坐了,端了一碗银耳羹喂他,一边对风儿使个眼色笑道:“来,小少爷先吃点点心。让风儿再去厨房看看,小菊姐姐弄好了午饭没?”
风儿得了提醒,対卫慧福福身,匆忙忙赶去厨房,向小菊讨主意。
这里卫慧虽然面带笑容,看着霁朗和慈恩吃东西,心里却在疑惑:难怪今天早上之谦的诊室是关着门的,她还相信他真的是为病患医治,不太方便,原来,是他自己受了伤……只是,即使受伤,也没必要瞒着她吧?
这其中……是不是有其他的缘故呢?
这么想着,卫慧的心底莫名地浮起那道青色的身影。
她与之谦昨晚刚刚见到当了太子的黎澈,当晚,顾之谦和阿黄就同时受伤……对了,顾之谦为什么和阿黄同时受伤?
卫慧的大脑中某个被她忽略的地方,猛地清晰起来--昨晚,她回房看霁朗的时候,只有霁朗自己躺在床上睡觉。本应于霁朗在一起的阿黄,却不见踪影。
顾之谦、黎澈、阿黄……三个影子不断在卫慧脑海里浮沉,变幻交错……
卫慧只觉得胸中乱糟糟地挤成一团,让她憋闷郁卒的几欲作呕。但是,亲身经历的诸多,让她暗暗地将这团乱麻似地思绪压制下来。
她心里总觉得,顾之谦和阿黄受伤事件,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她努力地抑制住心中那个念头,阿澈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伤害她和她身边的人,更不会伤害伴他长大的阿黄……
程昱看着一脸神情淡然冷漠地点着头的郑允浩,建议被采纳的欣喜还没升起,却突然从心底升起一些陌生和不安。
这还是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么?那个时刻尊敬他、依靠他的病弱却善良的少年?他真的有些犹豫了,不知任他这样下去,将来有一天,去除了他体内封制记忆的银针,后果将如何……
“师傅,既然您都有了完善的思谋,那么您一定也想好了,收拢郦国和大月的同时,那西方的契单该如何处置吧?”
程昱一愣,随即点点头。是啊,这个真的是他一手养大的爱徒。也只有他才能每每洞彻他心中所想。
“阿澈……哦,老臣冒昧,太子殿下赎罪。”程昱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青年陌生了起来,真的让他感到了一种上位者的压迫之感。他恭敬地行个礼,见郑允浩微笑着摆摆手,方才继续道:“契单雄踞辽阔的坦驭草原,是马背上成长的民族,最善骑兵突袭,并且民风彪悍野蛮,这几年坦驭草原风调雨顺,水草丰美,契单人兵强马壮,契单大单于呼延灼年轻体壮,又有些学识,去年更是一举将契单七大部族都统一到了他的统治之下。如今,契单足足有八十万人口,马匹丰足,实在比郦国和大月更加让人担忧。”
“师傅所言极是。”郑允浩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转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风吹进来。他明白,若想坐稳太子之位,若想让大楚做强,师傅的话都是对的。只是,为什么,他的心似乎被撕裂挖空了一般,这冷冷的风明明吹在他的脸上,却仿佛透过那心房上撕裂的口子,呼呼地直吹进他的胸腔、心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冰冷凝固了一般。
程昱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暗暗安慰自己,阿澈没变,他只是太善良,还不太适应这种杀伐决断而已:“太子殿下,还记得前些日子,大楚去往契单的商队么?他们可是带了送给契单大单于呼延灼的一份大礼啊!”
郑允浩脸色微变,声音却沉着冷静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师傅说的是五日销魂散吧?”
程昱咧了咧嘴,没有做声。
他也走到窗户前,侧身看着窗前站立的太子。看太子任由冰冷的风吹拂进来,吹动他的长发飘逸拂动,衬着他玉色的绝美容颜,愈发美的惊心动魄神魂具销。就连窗外啼转的鸟儿也突然收了声音,像是怕惊扰到这谪仙般的人儿。
只见那两片樱花色的唇瓣轻轻开启,一串清越的笑声从唇间逸出:“如果不出孤所料,大楚的商队此时应该已在返城途中。他们应该带回了契单族最好的马匹和铁器。至于那个五日销魂散,暂时是不会发作的,那还要等我们发兵的日子才好。”
程昱抚须点头微笑:“殿下睿智英明,老臣布置的一切,果然逃不过殿下的眼睛啊!”
“呵呵……老师过奖了。”郑允浩笑容不变,声音也纯美干净地仿佛在吟诵着一首诗歌,“那契单虽有马匹牛羊无数,却独独缺少药物、布匹丝绢,大月与契单临境,契单自然惧怕瘟疫传入。药物就成了他们必选之物……只不过,这些药物里边,被加了些东西而已。”
说罢,郑允浩转身望着程昱道:“师傅,其实那些不该叫做五日销魂散。而应该叫做月半销魂散更贴切。”
好不容易处理完自己的伤口,顾之谦取了几枚补血药丸纳入口中,随即,靠在椅背上,才感到自己浑身的衣衫已经都被汗水湿透了。刚才咬牙忍着痛,尚且感不到什么,此时放松下来,被汗水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粘腻冰凉,极是难受。
他想要起身去换一件干爽的衣服,但双腿用力,竟然没能站起来。
可能是流血太多了吧?记得卫慧称这种情况叫“失血过多综合症”。
想起卫慧,顾之谦的唇角不自禁地浮上一丝微笑,转眼,他又想起昨晚卫慧看着黎澈那忧伤的神情,心底的欣喜就被一丝莫名的不安湮没。
张了张嘴,想要叫个人进来,却在下一刻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这个时间,卫慧还应该在隔壁诊室里应诊吧,如果,他在这屋叫人,被她听到了……
这么一犹豫,顾之谦体内最后的力气仿佛也渐渐流失了。不知不觉地,他就靠在椅子上,昏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梦境纷乱。
一会儿是卫慧知晓了真相,冰冷地转身离开,任由他在她身后,喊哑了喉咙,也没有回头……
一会儿是卫慧温柔缱绻地依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哝着:“之谦,从今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一会儿,又是黎澈绝美却冰冷的面孔。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控诉着他的偷袭,控诉着他的卑鄙……他突然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怎么努力,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紧接着,卫慧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眼睁睁看着她微笑着走向黎澈,看着他们两人含情对视,然后,看着她牵起他的手,引着他走向远处的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
“慧儿……慧儿……不要离开我……慧儿……不要离开……”顾之谦终于能够喊出声来,破碎的声线嘶哑刺耳,他却没心思顾及,他只想将慧儿挽留下来。哪怕是让他向那个人认错,哪怕是让他干任何事……只要,慧儿肯留下来……
只是,那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仍旧不疾不徐地缓缓走远,终于,两道身影走进那耀眼的光芒之中,渐渐变淡,渐渐消失……
“慧儿……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慧儿……慧儿……”
顾之谦喃喃地呼唤着,猛地清醒过来,他茫然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思维慢慢恢复--原来,他只是做了个梦。
他还坐在自己的诊室里。卫慧也没有发现他做了什么……
他身上的衣衫似乎从没有干过,或许被体温烤干之后,又再次噩梦中惊出的冷汗浸透。
他挣扎着,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他要去看看慧儿,看看那个自己深爱的女子,只有真实地看着她,感触到她的存在,他才能安心。
顾之谦脚步踉跄地走出诊室,迎面的寒风扑上来,浑身精湿的衣衫,被这寒风一吹,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顾之谦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仿佛光裸着站在凛冽的寒风中,每个毛孔里,每个骨缝里似乎都在往里渗着丝丝地寒气,让他忍不住地佝偻了身子,牙齿也咯咯地打起了寒战。
卫慧看着霁朗和慈恩吃饭点心,将他们拉到面前,擦干净两个孩子的小嘴巴,接着派人将几个学生都叫过来,把阿黄放到桌子上,指着阿黄的身上的粽子布道:“处理伤口之前,首先要根据伤口的位置做出相应的措施。像这样有毛发的地方,要先把伤口周围的毛发剔除干净,再行清理伤口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