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他生死相随的弯刀刀柄。
就在他凝力待发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后边,冲了过来。
“妈妈……妈妈……”
霁朗扭动着胖胖的小身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径直向躺在地上的卫慧扑过去……
但是,他的手还未触到卫慧的身体,就感到一股极大地力量,将他的身体瞬间弹起。
霁朗小小的身体犹如一片被狂风掀起的树叶,飘飘摇摇,毫无放抗的力气。
剧变突生,烈的心陡然清醒。
他来不及多想,只是想起,她疼爱至深的孩子,并不想他受到丝毫的伤害。
只因她不喜见的,他就会为之倾尽全力,在所不惜。
他的身体在他的意识反应之前,已经下意识地跃起,向着霁朗飞出去的方向掠过去。他的手臂尽力地伸直,想要抓着孩子,哪怕是孩子的一片衣襟,他也能够将他挽救回来。
只是,他的动作总是慢了半拍,眼看着,孩子的身体,直直地倒飞向远处的一块巨大的山石……
就在他心神欲裂,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之时,一道白光一闪……
没有人看到霁朗是如何落地,只是,待烈的身体落地,霁朗已经毫发无伤地站在了距那块巨石不远的地方。
霁朗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他哭喊着妈妈,想要再次跑过来,但是,他的小胳膊小腿挣扎着,却一步也迈不动--他的身后,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色老虎,赫然正用牙齿咬着他的衣襟。
这只白虎体长盈丈,骨骼矫健,毛色纯白,隐隐还晕绕着一层银色的光芒。他的一双眼睛,是幽深的绿色,就像两块水头极足的老坑翡翠,幽光运转,让人一望之下,不由得遍体生寒。
众村民本都围在卫慧周围,为这位妙手仁心的神医哀悼。
但是,猛然出现了一只老虎,而且还是一只比老虎更凶猛的白虎,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甚至极度的惊恐之下,他们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觉得两腿发软,几乎都要瘫在当地。
烈此刻顾不得杀了村民泄愤,只凝神盯着被白虎咬住衣襟的霁朗,看着孩子的挣扎着小胳膊小腿,却似乎只是要挣出来,到卫慧身边,小小的脸上,虽然被眼泪和鼻涕糊满,却没有多少害怕的神色。
而白虎也只是扯住霁朗的衣襟,暂时没有进一步伤害的趋势,看清形,竟然只是阻止霁朗跑向卫慧?
一头无比凶恶的白虎,扯着一个挣扎的小孩子,却并不伤害--这个情形,看起来,真是无比的诡异!
烈的目光对上了白虎的一双碧眸,瞬间,他想起了被他忽略的一层。
这双碧色的眸子,虽然冰冷地毫无温度,虽然充溢着毋庸质疑的霸气,却独独没有杀意。
这个,烈最清楚了,眼底没有杀意的兽应该和人一样。它根本没有想伤害霁朗,也不想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而且,这双眸子,烈很熟悉,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正在他努力地想要将心中两个完全不同的形象靠拢重合之际,听得霁朗厉声大呼:“妈妈……”
与此同时,似乎被吓傻的村民们,也是一片惊呼连连。
“神医!”
“神仙显灵了!”
烈在一片惊呼中,猛地转回身子。
他回头,正好看到一道淡绿色的光晕,从卫慧的手腕处缓缓升起。这道薄雾装的光晕,犹如一层若有似无的水雾,渐渐凝聚成一道幽绿的光束。随着绿光凝聚,卫慧的身体缓缓升起,然后,就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绿色的光束,隐隐显出一条龙形。
低低地一声龙吟响起,绿色的龙影围绕着卫慧的身体,缓缓旋转。而随之,一层绿色的薄雾在卫慧的身周散布开来,将卫慧的整个身体,都包围在了其中。
随着绿色薄雾的蔓延,本来温暖的阳光,似乎也冷了下来。
即使烈有高深的内功护身,也感到一股冰凉,直沁骨髓。几十名山民来到近前,连声呼唤后,见卫慧毫无反应,都跪地哀哀地哭泣,此时被这冰冷侵身,都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烈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慧,对周围的诸事,皆是置若罔闻。
紧接着,他看到卫慧的胸前,那片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处,竟发出一缕绯色的光芒。
一声清丽的凤鸣,响彻云霄。
那簇绯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由绯红,渐渐转化为嫣红,又成为火红的盛光,在接下来,光芒盛极,竟散出耀眼的金芒一片。
光束也由最初的浅淡,不断变幻着,直逼九霄,强烈的光芒,甚至让天空的太阳,都黯淡了光芒。
围在卫慧周围的人,都被这极盛的红光刺得闭上了眼睛。
刚刚还沁人骨髓的寒气,渐渐消散,众人止住了寒冷,忍不住探究之心,纷纷睁眼观看。
只见卫慧的身体,此时被淡绿色的薄雾和耀目的红光双重包围起来。他们只看到绿雾濛濛,红光炫炫,居然已经看不到卫慧的身体和容颜。
众人暗暗称奇,不知那一个村民,惊呼一声:“卫先生乃上界医仙临世,定是有仙气护体啊!”
这一声惊呼,犹如平地惊雷,惊醒了众位村民,刚刚停止了叩拜的村民,立时又一次更加虔诚地开始叩拜祷告。
烈,没有动,也没有做声。他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卫慧身上的异常。
一盏茶过去了,包围着卫慧身体的绿雾和红光缓缓运转着,毫无消散的迹象。
一炷香过去了,绿雾和红光依旧。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太阳西坠,月亮已经高挂在了天空,村民们虔诚地跪伏着,没有一个人离去。
霁朗倚着白虎的身上,站在巨石旁,静静地等候。
他也等了一天了。他不知道,从不失信的妈妈,这次能不能够守约带他去各处游玩。
他等了一天,实在是困了,却不敢睡觉。他怕妈妈醒来,不能第一个看到他。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望着越来越沉的夜色中,那半空中不断变幻着色彩的光团,心里却开始暗暗害怕。
难道,妈妈不要他了?
他不敢再哭。他怕一旦哭了,会收不住泪水。但是妈妈曾经告诉他,他长大了,就是坚强的男子汗。男子汗不应该流泪!
在迷迷糊糊即将睡过去的时刻,他突然感到,自己已经长大了!
不知道过了过久,浑浑噩噩中,卫慧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感到,浑身的疲惫和酸楚,还有意识消失前那锥心的痛楚,都已经消散。她感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汪清泉之中,又似乎身上还笼罩着暖煦煦地阳光。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此时的感受,却只觉得周身无一处不舒畅。她甚至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穴位,甚至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到了极致。
她在这浑身舒泰之中,彻底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睡着了。
夜露沁凉,烈似乎毫无知觉。
他似乎已经化成一块守护在爱人身边的石像。不知朝夕,只知默默地守候。
夜色渐尽,月隐星黯。
这是黎明前最后的一瞬黑暗。也是一昼夜中,最最黑暗的瞬间。
围绕在卫慧身上的绿雾和红光,似乎在这沉重的黑暗中,有一瞬的黯淡。仿佛,绿雾和红芒,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就要支撑不住。
突然,一道白光倏忽而起,直冲半空中被光团包裹的卫慧。
烈还来不及反应。东方的天际,蓦地亮了!
渐渐地,一抹亮色晕染出一层层绯红、艳彤,山林里的鸟儿不知何故,忘记了用歌声迎接日出。
但是,太阳终究还是出来了,天亮了。
卫慧像是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好觉,她神清气爽地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她身上的绿色薄雾和那耀目的红色光芒,在她睁开眼睛的刹那,消散不见。
一条翠绿色的小蛇,缓缓游动,绕上她的手腕。
在她的胸前,一只浑身赤红的小鸟儿,一声清亮婉转的啼叫,扑棱棱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树林里的鸟儿,似乎此刻才刚刚醒转,各种各样的鸟啼,此起彼伏,啁啾婉转,声声应和。
一道淡淡的白影,再没人注意的时候,闪回了巨石旁酣睡的霁朗身旁。
卫慧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看四周,似乎一时想不通,自己为何躺在荒草之中。
烈无声地走上前,卫慧抬眼,就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溢着的喜悦,与他满脸的胡茬和憔悴的容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卫慧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想起了那锥心之痛,还有随之而来的昏迷,有些歉然地对着烈一笑:“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说着,她用手撑地就要起身,却不防备,从来冷冰冰的烈,居然不动声色地俯身过来,伸手将她揽起,紧紧地拥进怀里。
卫慧心里一跳,下意识地一挣,她的身体居然轻飘飘的像一片柳絮一般,从烈的怀里飘起,然后,远远地飘落在距烈十数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