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澈又看看偎在卫慧怀里,已经入睡的霁朗,心里的不安就更甚。这个孩子究竟是何等身世?竟然引得几方势力同时出手?如今,他明明感到有些怀疑,还带着这个孩子,是不是会让人一次性清除了呢?如果将孩子送回去……先不说凤眠可不可信,只怕她也不能护霁朗的周全……
周二也沉默着在心里暗暗盘算,如果这个人能够保住那丫头的孩子,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保不住孩子……父亲那里定然是一番教训,随后而至的就应该是逼他娶那李小姐进门……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在酒楼里听到侯三说的话,那李小姐居然已经怀孕了……这等无耻****,他又怎么能够娶进门来?
对了,如果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即使那丫头保不住孩子,自己也能暂时逃过娶亲……
正各自转着心思,周二突然想起一件事,掀开车帘,对车辕上的福宝吩咐道:“回府后,知道怎么说吧。”
“是,二少爷,您请放心。卫公子,乃二少爷悉心查访来的神医,定能够让小小少爷平安无事的。”
听着福宝乖巧的回答,周二略点了点头,旋即,他又想到了些东西,却不再出声询问,索性探出车厢,将福宝招呼到近前,俯到他耳畔低语:“就说侯三得了急症,这位……是我们偶遇到的……”
看着福宝领会地点点头,盖二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虽然按照福宝之言,这个叫卫慧的医术了得保得孩子无恙还罢,若是医术平平,造成什么后果,自己就更脱不了干系了。反正自己也不想让父亲多关注自己,还不如直接撕扯清楚了,不沾这趟麻烦才是上策!
周府西园位于兴城城西,重重叠叠一大片的黛瓦飞檐下,粉墙簇新整洁。乌木亮漆的正门紧闭,只有东西两个侧门开着,供人进出。
卫慧乘坐的马车没在门前停留,车前的福宝淡淡地和那门子上打了个招呼,马车就径直赶进了东侧门。
又咕噜噜走了一阵,马车缓缓减速,马车一震,车前福宝谄媚的声音道:“大管家。”
“唔。”一个沉稳的声音应着:“侯三郎中请来了。”
“回大管家,侯三突然病了,不能来,恰巧二公子遇到了慈心圣手卫慧卫先生,二公子做主,就把他请回来了。”福宝伶俐地回答,让车上的周二微微点了点头,还算这小子机灵。
“嗯。老爷吩咐,让二公子带着请来的郎中,到西花厅去。老爷要见见他。”大管家并没有继续盘问,倒似早已经知晓卫慧的到来一般,有条不紊地吩咐。
听到此话,卫慧一愣,既然说的那么急,怎么不先看病人,还要先见什么老爷?难道是这个老爷生孩子不成?
周二显然也是有些疑惑,不明白平日里极少见外客的父亲,今日为何这般重视一名郎中。他略一沉吟的功夫,福宝已经探过身,打起了车帘。
“二少爷,老爷要见见卫先生。在西花厅。”
“唔。”周二淡淡地答应着,转身对着卫慧和黎澈,笑着邀请道:“卫兄,寒舍到了,请下车。”
卫慧略一颔首,抱着霁朗起身,走出车厢。
抬头,卫慧就亲眼看到了周二口中的“寒舍”。
他们此时已经进了内府,只见条条幽径,四通八达。繁茂的花木掩映着假山流泉,碧池亭阁,还有一座座独立的院落,四下散布着。看似独立的每一处,又都相互映衬,相互呼应,让这偌大的宅邸,古朴中透出一种大气和雍容。
车夫赶着马车走了,周二侧身示意,卫慧和黎澈顺着他的手势,走进一个松竹青葱的院落。
在进院门的刹那,卫慧看到轩敞的院门两旁至少肃立着十数个小厮仆童,心里不由咋舌,虽然在闻香居见过侯三那撮混人,提起周府那种猥琐艳羡的神情,心里已经大致知道这周府定然势大,却没想到仅仅这么一个小小的院落,在门上伺候的就有这等阵势。更难得的是,这么多人,不走近了,居然听不到一丝声音,可见平日规矩是极严的。
这个院落端正、庄严,一溜宽阔的大屋,抱厦回廊下,又有十数人无声地站在那里候着。
见周二和大管家领着卫慧和黎澈进来,门口的小厮都无声地给周二行礼。
之后,大管家在门口站定,对这挂了湘妃竹帘的厅门恭声道:“老爷,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请的郎中也到了。”
见周二也在门口站着等候,卫慧和黎澈也只得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盏茶功夫后,门里走出一个清秀的仆童,伸手打起门上的湘妃竹帘,含笑轻声道:“老爷请二少爷和卫先生进去。”
卫慧心里惦念那孕妇,对于见什么周家老爷也没什么兴趣,正色凝视着周二道:“二公子,小夫人的情形不急么?还是我会错了贵府的意思。”
“哦,”周二被问得一顿,略略尴尬道:“卫先生第一次进府,又是这么种情形,自然需要先见过家父,方才能带进去诊病……”
卫慧心下颇不以为然,却也只是点点头,抱着霁朗就要进门,没想到,却被门口挑帘子的小厮伸手挡住:“老爷只让卫先生一人进去。”小厮说着,眼光还故意瞄了瞄卫慧怀里仍旧睡着的霁朗。虽然小厮面上含笑,只不过语气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卫慧看了看怀里熟睡的霁朗,暗笑自己,拖家带口的,是不怎么像出诊的医生。不过,这个什么周府态度如此强硬,却也让倔强的卫慧从心底生出一种叛逆之情。
她作为一名医生,还从未受过这种对待。她是来上门行医看病的,不是来这高门大户行乞打秋风的,完全没必要看别人的脸色。
她眼光扫过身旁的黎澈和怀里的霁朗,冷冷地看一眼小厮,朗声道:“他们是随我来的,是与我一起诊病的同伴(反正本就想着与黎澈商量预防感染的事情,这样说,也不算扯谎)。如今,周府不允许他们进门,那么,只能恕卫慧不周了。”
说完,卫慧回身对那周二道:“二公子,抱歉,看来卫慧不才,医技浅陋,不能为小夫人看诊了。请找人带路,送我们出府吧。”
周二心里也暗恼这个小厮有些过分,虽然,周府周老爷积威甚重,就是他这个周家二公子,在周老爷面前,也不敢多言。只是在心里暗暗着急,兴城最好的经产大夫,已经被他打的爬不起来了,这一时半会儿,即使是英明的周老爷,也没地儿再找一个医术高超的经产大夫来。如果让这位走了,万一那小丫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即使不用娶李家小姐,只怕也逃脱不了被逼婚的命运。
“放肆。”周二厉声喝退小厮,又转身望着卫慧,一脸惭愧道:“卫兄!请包涵。”
声音还未落下,只听得房内传出一个洪亮的笑声。
“哈哈,建城,带卫大夫进来吧。”
周建城面上一喜,上前一步,亲手打起竹帘,对卫慧道:“二位仁兄,请。”
见此情形,卫慧也不能强行告辞了,只得与黎澈一起,抬脚迈进门槛。
进门,卫慧才看到,这是一座大厅。
厅堂正中的墙上,悬着四扇画屏。正对着房门,摆着两把紫红色硬木圈椅,下边两侧,又各自摆放着一溜木椅小几。
此时,在正堂左边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须发花白,却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一双极其深沉的眼睛,正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望着卫慧和黎澈。
“父亲,这位是卫慧卫先生和他的朋友。卫先生精通岐黄之术,擅医妇人经产之疾,人称‘慈心圣手’,可妙术回春。”周建城对着上手的老人恭敬行礼禀报,卫慧和黎澈则并立着,平静地望着这对生分的父子。
“哦,卫先生,今日府中内眷有恙,让您劳动了。”周老爷没有理会周二,反而神态和蔼望着卫慧。
“周……老先生,客气了。”卫慧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不过,那个‘周老爷’,她是绝对叫不出口的。
“呵呵……卫先生请坐。”周老爷似乎很高兴,竟有些‘殷勤’地招呼着。
卫慧惦记着病人,无心这样假模假势的应酬,并不落座,神色一正道:“周老先生不必客气。卫慧是来治病的,如果小夫人确是如福宝所言,还请让卫慧尽快见到夫人。”
“哦,是啊,”周煦沛微微一愣,旋即微笑道:“卫先生当真是‘圣手慈心’啊。”
说完,也不等卫慧回话,径直抬眼吩咐道:“周富,你带卫先生去汀兰苑吧。”
“是。”门口一个沉稳的声音应着,周府大管家周富挑帘对着卫慧恭敬道:“卫先生请。”
卫慧和黎澈对周煦沛点点头,转身出门。
在他们身后,周建城正要跟随上去,却被周煦沛抬手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