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慧压住想要拂去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的冲动,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只是一个医生,不敢高攀!”
“唉!”那男子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挂上一丝悲戚:“本王知道姑娘有些误解,但本王自信诚心可感天地,姑娘以后也自会明白。”
说到这里,男子顿了顿,眼光在扫过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顾之谦,这才开口道:“看来姑娘这位朋友伤的很重,如今虽有姑娘妙手施治,这里却不是养伤之处。以本王之见,还是尽快将他移到安稳的地方才好。……这样,本王就自荐一次,请姑娘携带伤友随本王回檀城养伤吧。”说罢,他也不等卫慧答话,低声轻喝:“来人!”
檀城?那个所谓陈国的首府?这个人又自称本王,那么,他就是陈国的‘国主’陈端王郑凌寰了?
确认了此人身份,卫慧心中震惊,烈和阿黄也是全身戒备地望向门口。
“王爷!”随着一声整齐划一的回答,一乘四人抬阔轿停到了门口。
那黑袍男子略略颌首,四个模样憨厚的轿夫抬着轿子径直向着卫慧等人走过来。
烈握紧弯刀,阿黄的身子微微拱起,已经做好全力厮杀的准备。
“且慢。”卫慧从烈和阿黄身后向前一步,喝止了那几个轿夫,这才转向那个黑衣男子:“我等平民百姓,不敢劳烦王爷。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嗯?”虽是不解质疑的语气,脸上却仍旧一片淡淡的微笑:“本王一番好意,既然姑娘执意不肯,那就莫怪本王用强了!”
话音落下,男子轻轻挥了挥手,大殿黑洞洞地窗口、门口立刻被整齐的弓箭兵堵满。齐刷刷的满月弯弓上,一支支箭矢搭在弦上,锐利的箭头闪着幽幽的暗绿色光芒,明显地是淬过剧毒地。
卫慧终于知道,此人如此自信究竟凭借的是什么了。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在看到如此大的阵势时,仍旧禁不住震惊。
如此精良的弓箭队伍,显然是经过沙场历练的。在这些弓箭手面前,不论武功如何高强,只怕也免不了被射成刺猬的下场。更何况,弓箭手后边,还一定有更多的精兵严阵以待。
看来,自己这边,只凭借烈一个人和阿黄、青龙,是无论如何走不脱地。
卫慧看了看地上的顾之谦,又看了看仍旧挺立在她身前的灰衣男子,终于轻叹一声:“好,我跟你们走!但是,请将这位不相干的朋友放掉!”
“不必,我能带你冲出去!”烈语气仍旧镇定,却也暗隐着一丝焦急和忧心。
“猛虎难敌群狼,更何况如今还有这么多包袱。你还是先离开的好……还有楚将军那边也要有个交待!”卫慧说道最后,声音压得很低,那黑袍男子淡淡地望着这边,也不知听到没有,只是嘴角微弯了弯,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卫慧伸手拍拍阿黄的头颅,昂首对那轿夫吩咐:“过来吧!”
四个轿夫很快过来,很平稳地将顾之谦抬上轿子,卫慧用一块薄毯给他盖好,就背着霁朗,领着阿黄,等待着出发。
“卫姑娘,有些事情你或许也明白,恐怕你这位朋友暂时还不能离开。”看到卫慧想要说话,郑凌寰伸手将她阻住,弯弯嘴角道:“卫姑娘大可放心,一进入檀城境,本王即可放你这位朋友离开。”
卫慧知道,他虽然带了队伍,但此处毕竟是在睿王郑允修的随州地面,他也怕烈离开,将他的行踪透露出去,引起随州军的埋伏。
虽然卫慧本只想着让烈离开,或许可以借助柳家堡的势力,将顾之谦救回去。可是,她忘了,郑凌寰更怕随州睿王的军队。
默然片刻,卫慧看了看烈,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淡淡道:“好。不过,我有些行李,还需王爷安排些人带回去。”
“这个好说。”
很快,十几名军士进殿,卫慧取了些备用的放进自己的背包,其他的药品让军士们背负了,一行人开始出发。
走出大殿,卫慧才发现,这一次,郑凌寰足足带了近千人。
大殿前后,破落的院子外,黑压压地站满了手握兵刃的兵士。这些人虽然没着军装,但是看他们严谨的队形,整齐的进退,就可以看出来,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是从腥风血雨中历练出来的精兵。整个队伍没有一丝声音,却让人没来由地感到一种强烈的压迫,仿佛他们是一个巨大而锋利的武器,冷冽的寒芒让人望之胆寒。
千人的队伍行进到此,虽说有大雨的掩护,能做到如此鸦雀无声,让人毫无防备,也实在是不容易做到的。卫慧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糊涂,没有让烈拼杀。如果那样,只怕,烈、阿黄甚至青龙也只是白白牺牲而已。
雨已经基本停了,只有极细微的雨滴,如雾一般,星星点点地飘落。
天色已近黎明,由于天空积云未散,仍旧阴霾暗沉。雨后的山林中,潮湿阴冷,股股凉风,夹着湿气,从裤脚、衣领、袖口钻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个激灵。
烈已经把霁朗接了过去,背在身上。卫慧身上加了一件夹衣,仍旧冷的有些发抖。
“你上轿吧。”突然听到说话,让卫慧一时有些茫然,她侧过头,只看到烈冷冷的侧脸,让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太倦,幻听了?
“那人需要照顾。”
好,这次,卫慧看到了,那张冰冷的脸上,一张薄唇开合了几次,可以确定,此话是对她说的了。
这个人还是那么别扭啊。明明是看着她冷的受不住,才想着让她上轿暖和的,却总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过,知道他这种性格,卫慧更觉得心里温暖。这么想着,她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这才发现,他身上的灰色衣服,早已经被血迹沾满,黏答答地粘在身上,而且,她还迟钝地发现,他的左肩上,衣袍割裂,竟是一处不小的刀伤。由于混杂了太多血迹,不仔细看,卫慧竟没有发现,烈也受伤了。
仿佛是看到了她的目光所在,烈伸手从里衣下摆处,撕下块布条,用力将那处仍在流血的伤口扎住。淡淡道:“没什么。”
一时间,卫慧只觉得嗓子眼儿有些发堵。这个人究竟独自忍受了多少伤痛,自己身上这么大的伤口,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此时,跟在后边的郑凌寰也走了过来,对卫慧含笑道:“雨后山路湿滑,还是请卫姑娘也一同上轿吧!”
卫慧瞥了他一眼,这才从烈怀里接过霁朗。霁朗睡眼朦胧地睁了睁眼睛,看清抱着他的是卫慧,小嘴巴嘟哝了几声:“妈妈……睡睡……”
“嗯,朗儿乖,睡吧,妈妈在这里。”卫慧充满母性的温柔声音,在这肃杀冰冷的场合,格外突兀。
看着霁朗蜷缩着小身子,在她怀里拱了拱,再次闭上了眼睛,卫慧也不理会一旁用异样眼光注视着她的郑凌寰,默默地走上轿子。
轿子很大,也很平稳。卫慧这第一次坐轿的人,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这个轿子里,布置得很舒适,地面铺着厚厚的绒毯,里边的座位,因为要放置躺着的顾之谦,已经拆卸下来,卫慧抱着霁朗进来,就把已经睡熟的霁朗放在顾之谦身边,她则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刚坐下不久,一个毛茸茸地温暖小身子拱进了她的怀里。卫慧抱着恢复了猫儿形状的阿黄,开始惦念起被人带走的黎澈。
当时,他明显的受了伤,似乎心疾也发作了,不知那人可能给他很好的治疗……
让卫慧感到无力的是,转了一大圈,她和霁朗再一次落入郑凌寰的手中。若是她先前还不知道当初劫持凝烟的人是谁,在再次见到郑凌寰,又听到他说的话后,她已经明白了。
她心里暗暗失笑,难道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摆脱命运之手的操纵?
连日的疲惫,加之一夜的惊魂,她已经疲倦到了极致。很快,她就在忧心中迷糊了过去。
“嗯……”一声极低的呻吟将她从浅眠中惊醒,卫慧急忙俯身察看,手刚刚触上顾之谦的身体,手心就感到了一种异样的灼热--顾之谦发烧了!
顾之谦受了这么重的伤,又经历了不小的手术,失血严重,本来应该及时输血,并要大量输液,以补充他体内流失的水分和能量。可是,卫慧此次从卡车上带的药品中,因为重量的考虑,并没有带液体……
略一思忖,卫慧向士兵们要了些盐巴,放进水囊里溶化,然后喂进顾之谦的口中。看着他干裂的唇瓣,一翕一合地吞咽着,卫慧轻轻舒了口气。
喂完水,卫慧取了几只高渗葡萄糖给顾之谦静推进去,又给他注射了两支抗生素,看着他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卫慧才心下略安。
接下来的行程还算顺利。
只是,走了两天,队伍仍旧在从林中跋涉,卫慧就渐渐明白过来,为了掩饰行藏,看来郑凌寰是打算沿着望归山脉一直到穿过随州和檀城的边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