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少年亦是将手腕上的夜华珠取了下来放在掌心,看着它亦如看着她一般,冰凉的触感在他掌中渐渐有了温度。
一路急驰的马车很快离开了乾陵山的范围,座落在山腰间的避暑山庄也与他越来越远。
路径百灵道时山间松土滑坡,夜里的景象与白日截然不同,一边是斜坡山林,冷森幽静;一边是遍野桃花,暗香袭人!今夜,他见到了当日子离来山庄时的两个不同景象,只是他却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份差异之美!
斜坡山林夜风嗖嗖,繁密绿叶沙沙作响,鸣唱一日的虫儿鸟儿时不时仍会低鸣几声,为这清幽的地方添加些许热闹景象。
无人问津的地方今夜来了许多不速之客,黑衣裹身,黑布蒙脸,全身散发的杀意让那些林中主人都敢不随意造次。
“来了!”看着马车顺利进入他们的视线,为首的男人沉声出口,阴冷的目光像是锁定猎物一般死死的盯着从乾陵山腰急驰而来的奢华马车。
“绝不能留活口!”男人下达命令,杀意顿显!
众人沉默领命,双双眼眸直视马车,是似要将其拆骨剥皮!
车上的少年浑然不知危险逼近,车外的四人亦是感觉不到潜伏在前处山腰的杀意,待马车刚刚进入他们设下的陷阱时,山林间的黑衣杀手纷纷跃出,手中寒光凌冽。
“有埋伏!”
“……”
“保护主子先走!”驾马的三人毫不畏惧,抽出马腹下的利剑向着人群杀去,为身后马车上的少年开出一条血路。
“追!”黑衣首领并未放弃追杀少年,今夜他们的任务便是要将他们全都斩杀。
平静的夜骤然陷入血雨腥风之中,漫天尘土飞扬、马蹄嘶鸣不断,紧跟其后的杀手全力追赶,誓要将漏网之鱼抓到虐杀。
“皇子你先走!”驾马的男人不断回首张望,眼见身后的杀手逼近,神色僵硬蹙眉说着。
“不行!”少年拉开垂下的车帘镇定说着,瞳眸染寒,启口之语不容任何人违抗。
“皇子,为了娘娘你一定不能有事!”男人狠心一下,说完便跳下马车只身与身后的那些黑衣厮杀起来。
“蒲剑!”少年急速拉住马缰侧身喊着,却见,一地嫣红!
少年收回目光,眼中的冷寒肃杀瞬间腾起,他一手拉住马缰急急赶车,另一手死死攥着他从手腕上取下的夜华珠。
“杀!”一声吼,身后的黑衣重新跃起轻灵身体急速向着飞奔的马车赶去,黑衣首领却站立原地,手中弓箭对准马车。
眼一眯,手中利箭出击,带着破风之速,眨眼间狂奔的马儿徒然到底,连同马车一起侧翻粉碎,一直嘶鸣的马儿连最后痛呼的低鸣声也在瞬间被剥夺了。
黑衣杀手顷刻间全都涌来,个个手持长剑看着腾起尘土的地方,利眸凝聚狠戾。
清风吹散一切尘埃,却无法散去附近的血腥,更是无法散去他心中的怒与恨。待尘埃落定后,车上的少年缓缓起身,嘴角的嫣红让他更为妖冶邪魅。
冷冷的目光看着那些黑衣,黑眸中未有一丝惧意,对于他而言,他所在意的只有山庄上的那名少女,只有自己对她许下的诺言!
少年拂袖擦拭嘴角的刺目,唇畔缓缓勾起,冷魅的笑带着绝世的蛊惑。他道:“除非你们能够斩草除根,否则,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包括你们的主子!”
无波的话语在山道响起,清冷的夜风为他传到他的狠绝,平静的面容及那双染雪的眸子都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众人闻言,身形不由一怔,冷血的心竟害怕起来。
首领男人亦是心神一颤,随之眸子一沉将心头的惧怕压下讥笑道:“乳臭未干竟敢大言不惭,今天这百灵山便是你葬身之处!”
“就凭你们?”少年邪佞一笑,嘲谑之意甚是明显。
“杀!”一字出,黑衣人全都蜂拥而上,寒光闪烁,哀叫漫天,原来今夜的月儿是害怕看见如此血腥场面才躲进的云层,原来今日他的不安只因他无法兑现方才所许的承诺……
竭力的拼杀他终是无法脱离黑衣人的死命纠缠!
少年全身染血,有他的,亦有那些黑衣的!
一时的停歇,他怔怔看着眼前依旧活着的黑衣,他要记住那些人的眼睛,要记住让自己成为失信与她的这些仇人,他,绝不放过!
死,他亦是要有尊严,水迌皇朝的皇子,未来的储君,只因今夜他们的阻隔追杀夺走了他将会拥有的一切!
少年轻蔑的看着他们,含笑、无声!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掌中紧握的夜华珠,亦是今生最后一眼!
俊逸的身形带着对她的眷恋决然跳下山崖,那一刻,他心里所唤的是她的名字——悦儿!
而身在山庄的子离亦是在那一刻猛然回首,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心,在痛!
八年后。秋
今日的皇城街道显得格外冷清,冷风嗖嗖落叶飘零,如此景象让人不由心生寂寥凄凉。
眼下这个时辰该是皇城街道每日最为热闹的时候,可今日却顿失往日的所有繁华喧嚣。街道两旁没有小贩竟相卖力的吆喝声,各大酒楼、商铺也全都关门歇业一天。一时间皇城像是沦为死城一般,大街小巷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比起皇城中心的冷静异常,西门忠烈台周围却围满了人,好似皇城中所有的百姓全都集聚到了这里,人山人海,由上望下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百姓的乌黑发顶。
围观人群的面容上神色不一,有惋惜、有无奈、有看好戏……只是他们的目光却出奇的一致,全都落在了前处的斩首台上。那里捆绑跪地三十六人,每人背后都插着一块由朱砂所写的‘斩’字长牌,嫣红的大字触目惊心,一旁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手中握着的斩首大刀更是让人胆寒,可那些跪地将死之人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淡漠神情,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能等来这痛快的一刀也算幸运!
时辰在一点一滴中渡过,眼见行刑时辰将至,一直匿身与人群的男子再也安奈不下去了。他要救她,更是要最后问她一次,三年来她可曾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
围观的人们早已议论纷纷,嘈杂混乱声漫天响起,在这种情况下无人会去留意混入人群中的那名男子的行为神情。而今,更能吸引他们目光的只有斩首台上的那名冷漠女子。
她是当朝文相的掌上明珠,如今虽着囚服,青丝微乱却依旧难掩她绝世芳华。
女子目光冷冷眺望远处,一肩青丝随风飞扬,略显憔悴的面容平淡无波,即使身处斩首台上她依旧有着往日的淡漠神情,此时此刻她正在最后追忆着八年前的那场邂逅,更是在重温那三个月的快乐时光。
——悦儿,你笑来真美!
——等我,五年后我会回来,到时候的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大,一定会保护你!
——下次见面,我要你的脸上只有笑,你的身边只剩快乐!
女子想着,平静面容上有了浅浅的笑!那是自嘲失望的冷笑!
他说五年后会回来找她,可是她却足足等了八年;他说他会保护她,可是如今她身首异处,他,又在哪?
言清悦,你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天真了?既然三年前他没有来,而今你还奢望他能徒然出现吗?
冷冷得笑渐渐变得张扬,清亮的嗓音在这斩首台上骤然响起,而她的笑让台下众人失了心神,让人群中的那名英俊男人听了,心为之渐渐破碎,她的笑更是让她身边的中年男人内疚不已……
“悦儿,是爹对不起你!”男人终是无法忍住内心的愧疚而启口说着,往日清高、不可一视的文相言振海如今却对她露出如此表情,这也算不易。
可她听了只是缓缓收起那肆意的笑声,嘴角依旧扬起,她侧首看着身旁的男人挑眉讥讽道:“爹?你有何资格做我爹?宰相大人,你该不会忘了我到底是谁的女儿,而你又该是我何人吧!”当真是年纪大了,将前尘往事都抛之脑后了吗?
“悦儿……”男人低哑唤着,面对她,他一直有着内疚与自责。
“言子离,你只配叫我言子离!”女子面色沉冷,眸光变得狠冽起来。即使他真的后悔、真的内疚,可是却已经晚了。
“我要你永远都记得——与子分离!是你让我爹带恨而终,是你让他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亦是你,夺走我所有的幸福!”子离字字咬牙说着,低沉的话语犹如一把利剑直击男人的心房,淬上寒冰的眸子有着徒升的怨恨!可是,这些锥心利字还远远不够,她、要更狠!
“悦儿,当年我和你娘是真心……”男人试图向她解释,可是却无法将想说的话说完。
“呵!”她冷笑,眸光熠闪打断男人的话。
她不再看他,只是面色更沉!反绑的纤掌因男人启口而出的话死死紧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