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准备逐客,送人?!还送的这么客气?佛爷和陈公公都是一肚子的气,别人也是。昨晚回去一合计,难怪错爷待人宽厚,而且在宫里特别吃得开,合着就是菩萨,众人一惊,想想跟着他也不错,将来,将来能跟着一个明主,害怕没有他们的好将来?因此一早醒来特别卖力,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要被逐客,都摩拳擦掌准备上前。
“我佛有言,众生平等,为何只准人说话,不准马说话?佛门禁地,难道禁别的东西?”佛爷眼皮都不带眨,一句话像山下尚未化开的云雾轻飘飘的飞过去。众侍卫随从心下一阵叫好,看来这菩萨可不一般,昨儿大概是没发威,让着他们而已。
“……”老和尚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佛爷的马还通他意思,又叫了一阵,后面的马自然也跟风,一块儿叫,似乎还大有比划一番的意思,一个比一个叫得欢。
里头的早课大概做完了,无尘大师开门出来,神色不悦,冷冷的问道:“怎么回事,这些马……还想造反?一大早出来乱叫,搅了佛门的清静。谁的马,这么没教养?”
“也是,没教养,只听说过狗成群结队的乱追乱咬乱叫,这马……怎么今儿也聚到一块儿乱叫,倒是新鲜。主子,你博古通今,听说过没有啊?教教奴才,也让这些没规矩的马长长见识。”陈公公发挥太监特长,捏着嗓子用假声尖细的高叫道。侍卫等听见忍不住扭头耸肩偷笑,有那淘气的,也捏着鼻子学马叫;更有淘气的,大叫一声“阿弥陀佛”!
住持气的直翻白眼,喝道:“你们冲撞佛祖菩萨,小心下地狱!”
“阿弥陀佛,下地狱见阎王不要紧,亵渎佛祖下十八层地狱才要紧。”轿夫悠悠的叹道。
“你们……冥顽不化!别以为自己有些权势,就能来佛门捣乱。”住持发现似乎遇见比他还“兵”的“兵”,他这秀才可就没辙了。
“别随意践踏‘佛门’二字,这才是大罪,还望你早些醒悟,回头是岸。”佛爷一声浑厚的梵音,和刚才很不一样,缓缓传开去,震得众人头一麻,正笑的好的也捂了嘴,陈公公等也敛了神色,尊重起来。佛爷接着道:“佛门普度众生,众马一早前来,何罪之有,为何不许进去?‘信’为佛门第一字,我们既然已经预付定金,借用宝地,你们借故推辞,佛门已经被污。若非我与佛门有缘,也懒得管你们下几层地狱。”
黛玉不想他太多事,他也懒得跟这些人辩经,看样子他们也不会知道太多。再说了,对牛弹琴,有什么意思?佛爷有这闲工夫,不如把佳人“拐”到哪个角落说悄悄话去,就算不咬耳朵,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也比这强。
“你好大的口气……”住持恼羞成怒,恨不得操起门口的下马石过来将这些人都砸烂了。虽然刚才没听明白,可这会儿一想,不是明着把他们比作畜生吗,还比的这么理直气壮。还……好处没拿到,还被揭了老底,一大早的谁能不怒?
谁知话刚出口,就有昨儿的大和尚和小和尚探头探脑出来,这会儿打断了他的话,瞠目结舌的指着佛爷,结结巴巴的道:“住持,看……他……他……他头顶的佛光……”
住持心下不信,但昨儿听了一回,这两人又是寺里的老油,最是伶俐会说话会办事儿的,肯定不会帮助别人说话,想了想,后退一步……好家伙,不看不知道,看了还是不知道:佛爷头顶,或者整个背后,真的有很大一圈光晕,佛光?!兲呐!住持也呆住了,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身上的衣服,非常普通的。也就是他骑得马,也就是个子高一点儿,未必就有多好,怎么可能会有佛光?!
想了一下,住持脑子还灵光,使劲儿眨眨眼睛,镇定心神,骂道:“什么佛光,他背对着太阳,那不是太阳才升起来吗?你过去也有。”他倒是有些见识。
“那你怎么不过来试试?”旁边侍卫闻言也抬头看了看,似乎也觉得佛爷浑身佛光,这会儿已经死心塌地的相信佛爷,听得住持的话,也不顾上下尊卑,抢话取笑道。
“那雕虫小技,也能拿到佛门来骗人?别妄称菩萨,将来是要遭报应的。别仗着祖上的功德,自以为尊贵,就什么都不怕,神灵菩萨是不能随意亵渎冒犯的,南安太妃来了还尊称我一句大师父。你们还都年轻,很该早点儿积德行善,来世才能永保富贵。”住持好沉稳的气度,看着眼前大多年轻人,便是陈公公,也不知是做了公公的缘故,还是宫里养尊处优,不论实际年龄,看着也就是三十出头,说他“年轻人”似乎也不为过。
这一下黛玉实在憋不住了,冷笑了一声,叫佛爷道:“那个……假菩萨,这世间的规矩,你不知道就别掺和,咱们赶紧走。在寺门口讲荣华富贵,也不知道这寺门和佛门有什么干系?请四十九个高僧到府里做场法事,也要不了五十两银子;到了这里还嫌少……算了,说起来我都嫌寒碜。你这菩萨都沦落到这地步,和假和尚说话,日后也别再和我说话,我丢不起这人。还有,日后别总是呆在灵山不出来,将世间的规矩都忘了,昨儿还问我什么叫驴唇不对马嘴,这会儿自己比比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捂着肚子一阵笑,佛爷也差点笑摔下马来,刚才众人不过就这他们的话将他们比作畜生,这会儿好,连马都不是,降级了。雪雁几个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如今在宫里,凡事得守着规矩,能说笑的人也少,平时不过小打小闹,哪里比得上这个,好大阵仗!
那住持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佛爷还不容他插嘴,忙点头道:“主子教训的是,剃了头就是个和尚,也不知道谁定的规矩,将佛祖的意思都歪解了,我……我还是躲远点儿的好。”
刚开头出来那个老和尚看着似乎不像,疑惑的看着佛爷道:“说你是菩萨,可一点儿样子都没有,也没剃度……”
“你见他没剃度了,我看见的怎么是一脑子智慧?”黛玉随口就是一句。
“我都没看见,你在轿子里坐着,怎么会看见?”小和尚还奇怪了,轿子里做了个什么样的“主子”,能让“菩萨”如此恭敬,而且昨儿似乎也见到一个神仙般的姑娘,难道是她?“菩萨”对她这么恭敬,难道她……是佛祖?!怎么可能。
“你见我坐在轿子里了?‘你’是谁?‘我’又是谁?”黛玉顺口又是一句。
“说得好,主子悟的透!”佛爷笑道,又看着曲折道,“你总不相信主子的才气,说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样,服不服?现在别说南安太妃见了还得甘拜下风,三跪九叩,只怕公主来了也得给她行大礼。不敢再小瞧了吧?”这一句,既是由衷的赞叹,也是说给别人听的。
曲折应道:“主子说的是。读经万卷,也比不上姑娘一句话,我明白了。”一脸的不可思议,比昨天见到她容貌的时候更甚八分。这样的女子,伶牙俐齿不只是用来逞口舌之利,更是看透天下事,因此才能如此从容懒散。话说回来,她这样的人,也只有佛爷能配得上。
对面住持脸红一阵白一阵,小和尚也听明白了,老和尚和大和尚也都听明白了。黛玉的理儿太白,可许多事情一旦脱去外表,拨云见日,也就是这样,没那么复杂。虽然脑子里还在想着,佛爷没剃度,怎么会是菩萨?可想想黛玉的话,怎么着都无法说服自己:他不是。老和尚忽然跪倒在地,小和尚也跪倒,可一个对着黛玉,一个对着佛爷,心下感动。
陈公公也明白过来了,笑道:“小和尚,你该看看老和尚,老和尚,你该听听姑娘的话,起来一边去吧。修持有无数法门,但现在你既然‘信’了,日后自己多努力,想来要不了多少时候,也能了悟的。”对于两个明白和尚,陈公公从轻发落,也不为难。
佛爷在马上笑道:“陈公公悟的也透,这区别也分出来了。既如此……”
话音未落,只见里头传来一声“阿弥陀佛”,一个皓眉老僧,由一个小和尚扶着,正颤巍巍的过来,但脸色红润,精神很好,显然非同一般。老僧双掌合十,手里拿着念珠,给众位施礼道:“阿弥陀佛,听闻来了一位真菩萨,弟子迎接来迟,还请菩萨见谅。”
“此言差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如理实见分第五载: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否?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黛玉闲着也是闲着,继续班门弄斧,左右这班门是她自己家门口,不怕他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