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轻轻啄一下,佛爷将她依旧抱起来小心的放到床头,帮她理着被子,忍不住又趴过去香一个,才起来,笑道:“我走了。”
“在外头等会儿吧,才下过雨……若是没有急事儿,就住一晚再走。”黛玉也不拉着,只小心吩咐道。
“知道了。你……乖,早点儿睡觉。”佛爷摇摇头,再说下去大概该走不了了。
望着他的背影,黛玉才觉得胸中一口闷气,与下雨前相仿佛,理了半天才勉强平静下来,眼皮却依旧乱跳,心也静不下来,似乎总有事儿要发生。
雨过天晴,夏日的夜间,一会儿就能露出星星来。因着天空刚被雨洗过,格外的干净,上面的星星和月亮也格外亮。虽然只有稀稀拉拉几颗,但贵在每一颗都像宝石,晶莹剔透,远胜过沙粒百万。若是日里,雨过之后则会现出彩虹。因此有人反而喜欢夏日的雨。
黛玉坐在床头,吃了会儿茶,想想也没心思看书,便让雪雁将灯移走,将窗打开。透过薄薄的窗纱往外望,淡淡的竹影,摇曳着斑驳的月光;啾啾的虫儿,鸣叫着夏日的心情。一阵风儿吹过,雪雁又忙过来将窗关上。黛玉也不拦着,只是在心头回味着那点点滴滴。想起他,闻着他的香,似乎,神清气爽多了。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先且按下不表。
只说那被佛爷等颠来倒去猜了许多的北静王水溶,现如今,到底想怎么样呢?想起来都让人心惊肉跳,那样一个温婉如玉的妙人儿,竟然能如此狠心。难道真的是他?还是被不多的几个世人误解了?毕竟这事儿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
北静太妃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掌灯,外头雷已停,雨已歇,风儿依旧,不过弱了许多,轻轻的将树梢头的水滴吹干,或者摇落,犹如滴滴珍珠,落入污泥浊水中。檐下的雨水还没流完,大概还得再等一会儿。这样的雨,总能将屋顶洗净,却将尘土带到地上。雨一过,地上一处处的积水,时而被孔雀踩几脚,搅得浑花。
回廊下,水溶刚从书房拐过来,将蓑衣斗笠递给随从,露出身上一色象牙白龙袍。看一眼远处天边还未散开的一大片乌云,水溶不由的皱皱眉头,问道:“母妃在吗?”
“回王爷,太妃正等着王爷呢。”门里的丫头应道。
“恩。”水溶淡淡的应了一句,扭头又看看那几只刚淋的灰鸡似的孔雀,脸上一种倦色。忙随着丫头来到上房北静太妃跟前,给她行礼道:“给母妃请安。”
北静太妃跟前只留了几个老嬷嬷和未留头的小丫头,给水溶行过礼便赶紧退下。北静太妃穿着一件酱色褙子,一条素色裙子,头上只簪了根钗,形容谦和,带着几分抑郁,看样子似乎为谁戴孝。等众人出去后北静太妃招手道:“过来,坐我这儿。”
水溶上前谢过座,才在北静太妃的榻上坐下来,还没开口,先叹息一声。拉着北静太妃的手道:“母妃容禀,这事儿……还想问问母妃的意思,好赶紧办了。”
“王儿说的是林姑娘的事儿?”北静太妃看了儿子一眼,似乎都没多想,随口问道。
水溶红着脸,低下头,低低的应道:“正是……她现在就在宫里,听说前些日子又病了。如今贾家遭此巨变,史太君又仙逝了,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伤心落寞自然难免。原本就体弱多病,若是再遇劳累或者风寒,很容易病倒的。现在贾家的案子已经定音,我想着……早些将她娶进来。一旦她有了依靠,这病也就好了。若是再过一两年,添个子嗣,府里也添些喜气。母妃不是总说府里人丁单薄吗?”
北静太妃摇头叹道:“就知道你是个牛性子,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可眼下又有这种事情,日后若是她知道了,又会怎么想?那里有外甥女婿谋害亲舅的理儿?林姑娘重情重义,若是她知道了必定不与你干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这个自然不怕,我不说,母妃自然不会说。她又从何处得知?而且母妃曾经不是说过,见过这么多公主姑娘,也就她最得母妃的心意?我都想好了,母妃院子旁边还有块空地,连着园子。不如就在那旁边盖个和潇湘馆相仿的院子,多种些梅兰竹菊,还有荷花等。她必定喜爱。和母妃离得又近,寻常就来给母妃做个伴儿,可好?”
“你不用拿这个来哄我,也不用拿子嗣说嘴。你看着好,她未必觉得好。我怎么隐约听说你去贾家上祭的时候遇见她了,她怎么都不肯见你?你是不是还和那个神医起冲突了?都这么久了也不告诉我,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我就说最近一直不见刁长史,你以为这样就能了了吗?”北静太妃忽然一肚子的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见水溶不敢回话,又恨道:“你该做的事情,非要找那么多人,是不是喜欢人多热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不过三五个人知道也就罢了,当初跟我说好的,一回头就蹦出那么多人来,你是不是嫌这事儿还不够乱?现在倒好,一事儿未了,又为个姑娘,闯这么大的祸。以为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虽然当时没有多少外人,宫里的人又不多嘴,但这事儿不照样传开了?你都将北王府的颜面丢尽了!”
水溶忙起来跪到北静太妃面前,磕头道:“母妃,那事儿……当时情势如此,我也是骑虎难下。几个太监还咄咄逼人,不肯善罢甘休,我若是留着他们……也不好收场。要怪……也只怪我不会教养家奴,纵容他们骄横跋扈。见了谁连个姓名字号都不问,人家都说让他们来找我,也说了是林姑娘的人,他们还……”
“够了,现在才来告诉我,已经晚了!”北静太妃无力的靠在榻上,气的脸色发白,捶着儿子恨道,“你怎么就不长点儿脑子?他们好歹也是我王府的人,就算有错,带回来教训。当场都有谁?戴公公,啊?他不过是内官,管不上你,你不过好话几句,也就过去了,难不成他还能和你计较?还有个不明来历的神医?我看事情就坏在他手里。他不过一个不知道来历名堂的江湖郎中,也值得你像祖宗一样供着?就算去过宫里,也不过一时得了心意,哪里比得上咱们开国功臣你袭爵的郡王?你的体面都丢哪里去了?”
看来北静太妃是动了真气,越骂越伤心气大。开始似乎还是些浮气,意思一下打着儿子,现在气一大,手也下不去了。坐在那里边骂边哭,不停的拿着帕子拭泪。哭几下又骂几句,似乎儿子已经和贾家那几个不争气的一样,已经将她的家败完。
水溶跪在她脚底下也不敢动,只等她歇下来,才赶紧安慰道:“还请母妃息怒。王儿鲁莽,让母妃操劳,是王儿不孝。这就给母妃赔罪,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母妃保重贵体,夏日暑热,若是母妃受了闷气,或者一时不好了,王儿愈加心下难安。母妃若是心下难受,不论如何责罚王儿,只需开口,王儿绝无半句怨言。”
“罢了,”北静太妃哭了一阵,心下舒坦了,面无表情的瞪着儿子,冷冷的道,“你现在也大了,又是威风凛凛的北静王,我哪里敢责罚怪罪?只盼着你将来别带累我,一般的受那等侮辱,我就谢天谢地了。日后你做什么尽管做去,也不用来告诉我,免得听我唠叨,你又听不进,还让我徒费口舌。还非摆出个孝顺的样子,不用你这么来‘孝顺’,我无福消受。”
“王儿不孝,母妃这么说可是折杀王儿了。”水溶忙磕头求饶,又款言安慰道,“别的事儿都是王儿不对,也不敢申辩。唯有神医的事情,还请母妃容禀。他虽然来历不明,但大概是不想言明而已。他一身威势,又面带慈悲端肃,非常人所能比。但凡见过他的人,无不为之折服。王儿与他还算有些浅薄的交情,待王儿将他请到府中,母妃一见便知。王儿心下总觉得,事情是与他有干,但最终了结的,还得是他。若是母妃见了,觉得王儿言过其实,到时候再裁断不迟。而且……林姑娘之事,王儿……”
黛玉的事儿,北静太妃一直不同意,水溶无处商议,一直都很是苦恼,偶尔遇见佛爷,想要一诉衷肠,偏他总是有事儿。可他贵为郡王,也不能像薛蟠那样时常上门围追堵截死缠烂打,有失体面。若是让别人去请,又觉得不够恭敬,还真是左右为难。
“林姑娘的事儿一会儿再说。那个江湖郎中,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北静太妃冷静下来,想想水溶极少夸人,更不曾如此恭敬,这会儿被她如此大骂,还非要一口咬定,难道还真有些过人之处?想了一下,北静太妃淡淡的道:“你将他带来我看,若是言过其实,日后再别到我跟前来夸嘴,也不用来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