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姑娘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北静太妃似乎也有些明白,忙将佛爷和鸳鸯往首席让,一边儿还拭泪道,“贾家与我们原也算是世交,如今史太君又已经仙逝,我身子不大好,近来也极少出去,不过在家戴个孝,诵诵经。这会儿见了姑娘,就像又见到史太君一般,姑娘若是不嫌弃,只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别太客气。若是闲了就常来走走。王儿,一会儿交代王妃,日后若是鸳鸯姑娘来了,要好生招待,不能有丝毫怠慢。”
鸳鸯推辞道:“多谢太妃厚爱,我愧不敢当。至于今日之事,原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佛爷看了一下,既然将他们都糊弄了,真真假假,首席就首席,还让着鸳鸯往上坐。鸳鸯和他还真是绝配,一个眼神,不再推辞,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坐了,正位依旧留给佛爷。这么顿酒宴,就这么古怪的吃着,除了佛爷和鸳鸯外,别人都是食不甘味,难以下咽,也难怪。
看着实在不像个样子,而且又已经酒足饭饱,日已西斜,佛爷道:“今日多有打搅,不知王爷还有何事见教?否则我也该告辞了。”
“错兄请留步……”水溶忙拦住他,又看看北静太妃,见她与自己仿佛,不过是不曾想到会有这许多事情,倒也不曾怪罪或者怀疑佛爷,少不得心里的事儿还得和佛爷商议,或者这下愈发信任于他,挽留道,“小王实则另有一要事,还请错兄移驾书房一叙。”
北静太妃看了看,道:“不用了,有事儿在这里说正好,这会儿王妃她们必定过来省昏,我去看看她们。今日得神医屈尊前来,实在荣幸之至,王儿改日再替我登门拜谢。我就不打搅你们说话了。听闻神医暂留在客店,若是不嫌敝府清寒,不如且过来做客几日,我们也好略尽地主之谊,朝夕请安领教。”
“太妃客气了,我世外之人,粗疏不通礼数,让太妃见笑。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妃海涵。今日得见太妃,实乃有幸。日后若是有缘,还当前来拜会,还请太妃不弃。”佛爷同样客气的辞道。但心下却有些可惜,难得这母子如此相信他,实在不忍欺瞒。
“神医忒谦了,既如此我也不敢相强。王儿,你替我好好招待神医,我就先行告退。”北静太妃有些迟疑勉强的给佛爷行了一礼,便扶着丫头忙退下去。
佛爷也不敢怠慢,赶紧起来,略微回一礼。其他众人自然都起身恭送,如此一停,水溶请佛爷前去更衣,另有丫头服侍鸳鸯。等众人重又回来,亭子里已经收拾停当,不仅杯盏碗碟都已撤下,道旁也已经支上炉子,正在煮茶。
闻味儿,当是才贡上的清露。此茶只有深山中野生数株,在明前朝露未收时采摘,并于当地焙干,立即封好,即刻贡上,才是上品。此茶最适宜傍晚或者夜里散席之后烹煮,闻着一股云雾飘渺香味儿,吃着清淡顺心,消食开胃又不会伤眠。每年贡上的也不过十来斤,没想到又给北府赏赐,可见得北府受皇恩之盛。
“倒是好茶,我有口福了。”佛爷深吸一口气,在正面交椅上坐下来,淡笑道,“既然王爷有事,不如咱们就先说事儿,再品茶,免得一会儿人都倦了,耽误正事。”心下只盼着他快点儿说出来,他好赶紧想折,没准一会儿还能入宫。
“错兄痛快,小王敬佩。”水溶谢了一句,想了想,脸一红,将众人都遣下去,看着佛爷和鸳鸯,迟疑道,“其实……这事儿鸳鸯姑娘也知道,林姑娘……我……”
鸳鸯看了看他的情形,道:“既然王爷不便开口,不如我来说吧。”见水溶慢慢点头,鸳鸯道,“当初抄家之后,王爷奉圣旨领着御医去看望老太太,老太太曾将林姑娘许配给王爷,并请王爷入宫请皇太后允准。不知道皇太后可准奏了不曾?”
听着鸳鸯开了头,水溶才点头道:“皇太后已经准了,但我一直不敢做决定。大概的情形你们也知道,林姑娘人物风流姑且不论,如今又在宫里。我……又已立妃多年,因此一直犹豫不决,近来想着如此耽搁总是不妥。不如早些迎娶她进门,让她有个依靠,心下也能放开些,便是她的病,渐渐的也能好起来。至于府里,我已经与母妃商议过,既然林姑娘享长公主礼,敝府也不敢欺君,到时候自然让她居右,待以上礼。
只是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妥,故而想问问错兄的意思。也想让鸳鸯姑娘做个见证。毕竟当时不过一言而已,并无片纸一物为凭,别人只怕不信。若是有人以为小王趁人之危,或者另有所图,小王有口难言、百口莫辩。然而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小王虽愚钝,却不敢有负史太君所托。”
佛爷与鸳鸯悄悄对个眼神,都是一愣。佛爷想了片刻,等水溶缓过神来,淡淡的问道:“不知王爷准备如何迎娶进门,又是何时?所虑的……除了人言,还有什么?贵府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吗,又要我做什么?”还真是有些奇怪。
“小王……”水溶亲自起来给佛爷和鸳鸯沏茶,一边儿又思量着,道,“小王只是想尽快,至于吉日,还想请错兄代为占卜一个。人言可畏,倒也罢了。既然有史太君遗言在先,小王也非迂阔之人,想来还不是最要紧的。唯有一样,小王一直担心……”扭头看着池中,轻声道,“听闻林姑娘仙姿丽质,人物出众,品性异常,犹如这池中莲花,只怕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小王……与她素未谋面,不知她的心意如何。若是她心下不愿,这事儿……”
好么,佛爷一边儿看着,一脸的好笑,又实在笑不出来;再看水溶的意思,深情款款,真情毕露,倒是也不好亵玩。只是这事儿,起的到底有些仓促,他得好好想想。
鸳鸯更稀奇,问道:“才刚王爷的意思,恕我迟钝,没听明白,将林姑娘娶进来之后,准备如何……安处?而且……要我做什么?难道就是将老太太的意思再告诉林姑娘一遍,让她明白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想的倒是好,让鸳鸯做难,到时候成与不成都怪到鸳鸯头上。
“小王和母妃的意思,将她立为右妃,便是皇上不给册封,我们也一般的照长公主对待。而且史太君既然将林姑娘托付给姑娘,还请姑娘日后好生服侍她,小王不胜感激。府里……眼下正在将小王正院收拾出来,用来迎娶,日后再在那边盖个院子。她喜爱哪处便在哪处。姑娘也算看着她长大的,若是能帮着收拾准备,必能更合林姑娘心意,让她也舒适些。再则……”水溶早已想好,娓娓道来,又看着佛爷,有些羞涩的道,“错兄见过林姑娘几次,不知她人品究竟如何,也不知……与小王是否有些……”
恩,有些……要不然也不会搅和到一块儿。佛爷眼睛冲天,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去形容,人家倒着实一番好意,想的也周到,无可厚非。可是,这事儿不是这个样子的嘛。
鸳鸯看看佛爷的意思,大概是很有一番计较,心下一乐,看他到底怎么应对,不如先替他挡一挡,于是抢先应道:“王爷抬爱,我原不该辞。只是一来姑娘是否要我服侍还不清楚;二来我一直在服侍老太太,虽然姑娘的事儿我略知一二,但并不十分清楚,只怕爱莫能助。而且……王爷爱慕林姑娘,若是事事亲力亲为,林姑娘知道了必定很感激,不是更好?”
佛爷看了二人一眼,心下也乐,尤其是看着水溶听见鸳鸯夸、一脸喜色,更乐,笑道:“我看,这事儿……只怕还要有些波折。”见水溶神色一变,佛爷也实在不愿见他太失落,“这事儿……依我之见,还得再等些时候,且等圣意明朗,再作打算。且如今国丧又是选秀,王爷如何能风光的娶亲?就林姑娘的意思……只怕也难。”
怎么会这样,才刚不是还好好儿的吗?一个晴天霹雳,打的水溶发傻,呆呆的看着佛爷,紧紧盯着他,道:“错兄何出此言?与圣意又有何干系?国丧,也过不了多久了;选秀,林姑娘已经被免了。这两样都不碍。至于迎娶,小王想着也不便大肆操办,素闻林姑娘是个喜静的,不如就请些要好的知交好友,也容易。林姑娘的意思?错兄……还请错兄明言。”
明言?好啊!佛爷幽幽的叹道:“贾家的案子至今未结,不知王爷作何感想?说是谋逆,却又不彻底查抄诛灭九族;若说不是,又为何连家奴都不曾处理完?林姑娘深受皇恩,却也只是近来之事,其中难道没有些玄妙?王爷机智过人,应该不会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