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从何说起呀?
开玩笑,当朝长公主,被人欺负,别说是一巴掌,就是给他一刀,还得谢恩,庆幸没有抄家再满门抄斩。刚才还敢喊冤枉,这会儿不冤了吧?
当然,天底下第一冤案,就是爱她还爱不过来,却被人骂了个负心汉,还扣了顶欺君的大帽子,就算千刀万剐,大概也是罪有应得,该!
该!让你喊冤枉,不知道世上曹操的腿最快吗?说曹操曹操就到,喊冤,让你如愿以偿!
被合昌公主一顿义愤填膺的申斥,佛爷还是没明白过来,伸出去的手,半天也没碰到黛玉的手,可听说她哭了,为什么呢?一巴掌不要紧,更别说是没打到。可她为什么又哭,而且还那么伤心,跟泪人似的?如果不是,合昌公主也不会动这么大的气呀?可有谁明白,她落得哪里是泪,那分明是他的心头血!呆呆的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黛玉的背影,头发晕。
皇太后拉着已经到跟前的黛玉坐下来,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果真是眼圈发红,看样子是哭过好一会儿了。心疼的搂着她,安慰道:“玉儿,怎么了?男人就没几个好的,别怕他,受了委屈告诉母后。就算皇兄不给你做主,母后也护着你。”越说越觉得黛玉娇弱的身子,哭的梨花带雨的神情,让人如同心头被剜去一块,疼的没抓没挠。
这会儿,别说只是替她做个主,就是天底下的东西,她要什么人家都愿意给她拿来,包括他的人头,做个皮球给她踢。太上皇和大皇帝都坐在御榻上,看着黛玉靠在皇太后怀里,不停的落泪,不由得一阵心酸。旁边几上的花儿都蔫了;外头廊下的鸟儿惊得乱飞,扑棱棱的撞着笼子,掉下的毛四处飞,头上和笼子上都是血痕;看得人不由得侧目。
合昌公主和太上皇撒娇完,又过来坐在皇太后跟前脚踏上,安慰黛玉道:“妹妹,不哭。若是他不好,就将他发配边疆,这事儿只当没发生过。为他哭,不划算。”
黛玉……这会儿是不想哭,可泪就是止不住。看着他的样子,若是回护几句,别说他那般欺负她;那些话,就算她不知道,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这么有失体面的事儿,他怎么都能利用,而且还是新婚之夜,多伤心那!而且还是瞒着她,那就是欺骗,被人骗,还是自己最相信的人,心里能痛快吗?再说了,若是饶了他这次,谁知道下次还会怎么欺负她?这回护的话,可就实在说不出口了。
可若是就这么看着他,心头就觉得一阵痛;而且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很无辜很委屈很可怜。虽然这种人最会装,可不争气的心,就是会为他又痛又恨,千言万语,难以出口,唯一能做的,就是哭。眼泪像断了线的雨珠,在夏日午后,一阵狂风一声惊雷后,不停的落,打在心头,愈发难受。再一听见皇太后和合昌公主的安慰,温柔体贴。可转念一想,他不也是这么劝她的吗,不也是这般“温柔体贴”的待她吗?结果呢?越是这么想,竟然哭倒在皇太后怀里起不来,不一会儿竟差点儿岔气,哽哽咽咽,好不可怜……
这一顿好哭,天昏昏兮地也暗,日凄凄兮月惨淡,花尽谢兮鸟深藏,人侧目兮尽哀伤。直哭的星星滑落月亮弯、江河断流泰山倒,帕子湿了七八条,一身衣服大概也能拧出水来,还没停。皇太后等也陪着落了不少泪,也难停。
大皇帝和太上皇对视一眼,心下纳闷,才刚不是还好好儿的吗?怎么才多大功夫不见,就这样儿了?刮风打雷下雨也得有个过程,她……难道真的是被佛爷骗了?这会儿想起来?可是不对呀,他们二人,说长不长,说短,那也是几个月的情分,佛爷可没骗过人,怎么单单骗她?难道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这样,大概还是他们二人自己的事儿,不如先看着,看佛爷自己怎么收场。忽然转念一想:嘿嘿!这就叫现世报。谁让个菩萨还那么戏弄他。都过了几天了还不来告诉他,让他遭现世报。
太上皇也纳闷,听佛爷的口气,一口一个玉儿,还有大皇帝的意思,他们二人都好好儿的,这姑娘……难道真的是一直存着一肚子的委屈,这会儿再一被欺负,就一起发泄出来了?也有可能,好可怜见的孩子,看她哭得这样儿……啧啧啧啧,谁如果忍心让她哭这么一回,绝对算不上是真疼她爱她的。摇头叹气看着黛玉,这会儿别说是为她做主,就是重出江湖和大皇帝夺权,也要为她撑腰,且听一会儿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好拿主意。
一人一份心思,那白挨打的疏影就不说了,白被抢白的陈公公这会儿哪里还管抢白的事儿,看着黛玉哭成这样,连死的心都有。若是他死了她能不用再哭,也值!九儿双思恨不得抓着头去撞柱子,天天嘻嘻哈哈,以为主子总是高高兴兴的,哪里知道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用合昌公主教训,他们自己都死心了,一会儿回去面壁,重新做好奴才。
当然,最心疼的人,肯定不是这些,抢什么?连心疼都有抢的么?连谁为她死为她面壁思过悔过自新也有抢的么?那也抢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有其实的驸马,好歹也得让他先。
可是,佛爷也不想抢啊,这会儿……都这会儿了,哪里还有那心思!看着看着,呆呆的看着,一会儿就觉得心头痛,两眼发花;再看一会儿,只觉得头发晕;再……迈着沉重的双脚,往黛玉身旁挪去,被合昌公主横刀立马当机立断:拦住!哼:小样儿,大家都在,你还敢过来恐吓欺负妹妹,灭了你!合昌公主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早没了当初的那份爱恋,只觉得他是只披着羔羊皮的大灰狼,将可怜的花儿一样的妹妹给咬了一大口,这会儿……等会儿,非要将他牙齿敲下来不可!
佛爷抬头看看合昌公主,又扭头看看她身后的黛玉,这会儿才是个大泪人呢。听得黛玉哭岔气儿了,心头一恸,猛的跪下去,这才是他似乎除了佛祖外真心跪的凡人。
“玉儿……”佛爷艰难的开口,只觉得比死了一回还难受。
“住口!”合昌公主喝道,大皇帝不许她打人,她斯文点儿,训斥总是可以的,大骂道,“公主的闺名也是你叫得的?还有没有点儿上下尊卑?这会儿知道错想跪下求饶了?是不是见妹妹脾气好,又已经圆房,就必须听你的,饶了你?今儿就是妹妹饶了你,我也不依!”
“公主……”佛爷,这会儿是遇上正义之师,狡辩不得了。可是,这好好的玉儿,他从见她第一面就开始叫,这会儿怎么就不能叫了呢?刚才当着大皇帝还大舅哥小妹婿一块儿一口一个玉儿呢……改就改吧,可是,她……叫个什么公主呢?
“叫哪个公主?”合昌公主这会儿是威风凛凛的娘家人,轻蔑的挑衅道。
“我也不知道她封号,我叫不来。”佛爷没办法,既然做了贼沦为阶下囚,少不得先过了这一关,才能到黛玉跟前,否则今儿这公案可结不了。
“狗奴才!”合昌公主大骂道,“一口一个‘我’,懂不懂君臣之礼?当着父皇和皇兄也敢这样,难怪背后敢欺负妹妹,害她当着我们的面也不敢诉苦。”她也不知道给黛玉的封号,但说话先占三份理儿,这还不简单?
佛爷站着是气势非凡,可这会儿一跪下来,虽然还有五尺左右,与小太监小宫女差不多,但在合昌公主跟前可就矮了半截。合昌公主的威风一下子就突出来,教训起来也特别顺口。
但这句“狗奴才”骂的有点儿太过了。佛爷这会儿一心在黛玉身上,隐隐的还惦记着黛玉一直对合昌公主愧疚,因此不跟她计较。但大皇帝和太上皇可不敢,忙拦道:“合儿,不得放肆。”话同时出口,二位天子对视一眼,大皇帝忙让给太上皇,他可等着瞧好戏呢。
太上皇不知道他们二人的过节,忙拉着合昌公主到跟前坐下,叹道:“就是看着玉儿总是带着一段清愁,故而她的封号是‘长乐’。没想到……可怜的孩子。老错,你到底怎么欺负她了?趁着大家都在,若是能饶的过,日后依旧过你们的日子去。否则……”
佛爷这会儿满心酸痛,见黛玉似乎止了哭,但依旧泪落不止,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我着实不记得何时欺负她了?玉儿……”看一眼扇着翅膀跃跃欲试的合昌公主,忙改口道,“长乐公主,不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说出来也好让我知道缘故,若是错了,下次也好改过。”忽然想起黛玉心中很多疑,但凡有事儿勾起旧伤,她就会哭,佛爷才特意加了两个字儿。没想到又捅马蜂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