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被黛玉差去陪合昌公主“回殿更衣”去,还没回来。或者也不知二人更到哪里去了。太上皇和皇太后今儿都在这里,看着黛玉淘气的样子有趣儿,便拉着她在一旁凉榻上坐了,三人说悄悄话。见黛玉不开口,皇太后摩挲着她脖子笑道:“淘气的丫头,跟母后还掖掖藏藏的,是不是等着母后动手打人呢?”
黛玉靠在她怀里娇笑道:“回母后,天底下这么多事儿,儿臣不知道母后想说哪一样?”
“淘气的丫头,那日是不是就是你想好的,故意糊弄人呢?”皇太后轻轻晃了她几下,又疼爱的搂着,笑道,“若果真说起来,他们两个倒也登对。难得合儿也不计较那么多,母后看着倒是喜欢,就不知道你父皇什么意思。还有齐文,他看着憨实,母后担心他不知道,到时候可别耽误了合儿,这回合儿可再伤心不起了。”
“回母后,齐文就看他自己了,现在一天有半天和姐姐在一块儿,若是二人自己还弄不明白,那神仙也难救。听齐文自己和我说的,大概是喜欢姐姐的,就是那些礼节讲究,他大概和我一样,有些怕。”黛玉想了一下,忽然觉得太上皇就在跟前,皇太后怎么会有那句话?想到这里赶紧问道,“母后,父皇为什么会有别的想法?父皇,是什么呀?”
“这个……”太上皇迟疑了片刻,将左右的人都遣走,才小声说道,“玉儿可知道父皇当初为何要带他入宫,又一直放在侍卫里,极少过问?”没人知道。太上皇点点头,接着道,“当初下江南途径亳州时,有高僧预言,齐家将复荣,贵不可言。朕将齐家上下看了一遍,觉得唯一可能的就是齐文。就将他带回来,虽然对他优宠,但暗地让人看着他。没想到都十八岁了,还像个孩子,虽然脑子聪明,但性子太过憨实,也不想是有异心的。但心下总是有个心结……玉儿大概已经知道,他是前朝辅政大臣齐老将军之后,本朝总是忌讳的。”
原来如此,那就类似于质子,或者将齐文带进京,放在眼皮底下,看齐家如何“复荣”,但这也不是个事儿。黛玉摇头道:“回父皇,话虽如此。但齐家已经归顺百余年,一直收敛,现在旧部也已经分崩离析,如何再为祸?至于高僧预言,若是齐文得赐封归灵侯,又能尚公主,也算是富贵无极了。儿臣的意思,不如且听任他们,最多告诉姐姐,让她多个心眼儿。”
“玉儿的话没错。而且虽然赐封列侯,但若是不拜官,手中无权,也没多大作为。合儿是个淡泊名利的,齐文看着也是,若是只供给他们丰厚的物用,又叮嘱皇上和启儿多留心,想来也应该无事。”皇太后思量道。合昌公主好容易有个合意的,她可不想拦着。再则说齐文也不像有那许多心事的人,否则也不用现出真本事了。
太上皇点头沉思道:“虽说如此,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朕也是想着大概都是因为玉儿和老错,他才能显身,但也不过是得个富贵而已,这倒不怕。玉儿……日后这事儿,你要多盯着点儿。皇上已将老错的事儿大概告诉父皇了,倒是难为你们,不能总留着都中。但不论走到哪里,都记得给父皇递个信儿,若是有事儿,也只管告诉父皇。”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相互的坦诚,也总有一定的限度。听到这里,黛玉只能叹息,点头道:“回父皇,儿臣多谢父皇厚爱。既然是儿臣为他请的赐,日后自然该留神,不敢有误天下。回母后,儿臣在宫里也呆了些时候,明儿想去北府看看,该打点的也赶紧打点一下。皇兄非要留他……册封行礼之后才能离开,到时候也从容一些。”
皇太后点点头,拉着黛玉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当初见你母亲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凡事有计较。为了离你外祖母远些,便远嫁江南,没想到还是没逃过。但启儿不会的,玉儿尽管放心。等过些时候,西边佛国的事儿安定下来,玉儿依旧回京来。天下虽好,但太过奔波劳累,也太辛苦。合儿的事情,就依你的意思,你也好放心。”
“谢母后。”黛玉似乎也有些依依不舍,虽然这些人大多是看着贾敏的份儿上对她好,但这种好,在可能的范围内已经非常难得,自小奔波,她……也真的有些累。眼圈红了一下,强忍住泪,黛玉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勉强笑道,“回父皇,儿臣差点儿忘了一件事情。”
“噢?还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决定不走了?那父皇和皇兄讲去。”太上皇忙道。他似乎也极其舍不得黛玉。佛爷的样子他已经看见了,除了担心佛国,就是一心护着黛玉,全他的凡缘,至于朝政,毫不在乎。既然如此,又为何非要让他们走?
黛玉悄悄落了两滴泪,又赶紧笑道:“回父皇,那个不着急。儿臣还小,还想四处去走走,等过几年见多识广了,再回来孝顺父皇,也多些识见。我差点儿将最要紧的一节给忘了。齐文和姐姐的事儿……
当日在法华寺,有卖龟的嬷嬷。我们都不想买,偏齐文心善,又惦记着四妹妹,就给了二两银子让老嬷嬷自己去放生。谁知一会儿那嬷嬷自称二两赤金太多,要还给我们。这是一奇。那金子是真的赤金,我们让陆儿给老嬷嬷送去一块,谁知找了一日也不见她人,这是二奇。晚间雨后下山,齐文和穗儿打闹,正待闪避,却发现前面地上有只乌龟,对面就是那老嬷嬷,齐文不忍心,便勒住马头,自己摔晕过去。穗儿都没见到前面有人,齐文却见了,而且在他摔倒前还笑着对他说,送他一只金龟做酬谢。这里又有二奇。
这会儿想起来,莫非那嬷嬷有文章,而且这金龟,不正是应了金龟婿?日前父皇爱惜他,请皇兄册封在先,现在和姐姐好在后,这金龟婿,可是名副其实了。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尽然有这种事情?!太上皇和皇太后都将嘴张的老大,呆呆的看着黛玉,难以置信。可黛玉说的很认真,而且这种事情也实在没必要骗他们。但如此说来,那就不用为齐文担心了,他最多也不过是个金龟婿,顶着个列侯的名分,也好。
太上皇点头笑道:“既然有神助,朕也不多说什么。玉儿,你和齐文最要好,大概有些事情他也只肯和你说,不如你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愿意,齐家大概也不会有异议。到时候招他为驸马,另给齐家封赏,这事儿也就周全了。齐家在亳州也算望族,也不必举家迁入都,合儿也不用时常孝顺父母,只需隔几年回去一趟,倒也清减。”
众人如此说好,陈公公等忙去收拾预备,皇太后又赏赐许多东西,说是给黛玉,实则是赐给北府的。如此一来,不仅皇家体面得以顾全,而且北府也得了许多好处,如此也罢。
最麻烦的是齐文,与合昌公主依依不舍,也不知道黛玉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宫。照说也就是三两日,但一日不见,如那什么呢。可二人又都羞于启齿,尤其是合昌公主,请旨了几次都被驳回,姑娘家这等事情,如何好再次开口。可黛玉偏觉得应该让他们再想想,因此也不催,反倒拦着太上皇下旨赐婚。
这日一早,趁着天尚凉,黛玉和佛爷摆驾回北府,既是全回门的礼,更多的是来辞行。经过这几日,荣国府有好几个院子都已经收拾出来,荣庆堂换了牌匾,那些侍卫换了主子,就这么简单。虽然暂时还住不得,但将黛玉的“嫁妆”挪过去却便宜的很。毕竟宫里和北府的关系也不好太近,传出去也不大好。
虽然佛爷的封诏还没下,但黛玉的已经准了,虽然不肯摆足全副仪仗,但鸣锣开道,架势还是得有的。再则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被佛爷摆平,宫里不曾怪罪,北府早已是谢天谢地。一早得信,赶紧中门大开,水溶也忙告假在家接驾。
远远的望见佛爷的大轿竟然还在黛玉前头,北静太妃和水溶对视一眼,惊奇可见一斑。但想着他们不仅能得宫里宽宥,而且黛玉还能册封,又能在宫里一块儿住这么久,也不用多想了,大概也不是他们想的来的。
众人忙见过礼,又小心接到府里,停在水溶正院内,暂且就算做是接驾之所了。众人到了正堂,也就是当日的喜堂,北静太妃和水溶少不得依旧领着合宅上下子侄重新行礼。黛玉和佛爷一一回过礼,又有备好的表礼赏赐,自有陈公公让人发出去,不再赘述。
等众人退下,佛爷和黛玉才重新谢过北静太妃和水溶,虽然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但几句话的事儿,还是得尽到。又有丰厚的谢仪,又婉言提出,打搅数日,多有不便。如此这般,便是告辞。北静太妃这下对佛爷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宫里的事儿不便打听,但看着他们如此风光的回来,必定已经视若上宾,幸好当初主动配合。既然佛爷和黛玉刻意要走,也不便强留,当下黛玉的嫁妆便都挪到“敕造长乐公主府”。至于“敕造永兴亲王府”,里头同时开工,鎏金牌匾也预备好了,只等封诏一下,便可挂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