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陈公公和九儿刚到凤辇前,齐老爷也来到跟前,也不等他那总归不大懂事儿的儿子介绍,忙躬行大礼道:“草民斗胆,敢请主上移驾。亭内虽然条件简陋,草民已经略作安排,敢情主上歇息片刻,再行进城。不周之处,还请宽宥。”
黛玉忙让陈公公和九儿扶起来,应道:“亲翁多礼。冒昧前来打搅,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有劳亲翁远道来迎,晚辈愧不敢当,还请恕我托大,片刻再请教吧。”
齐老爷暗暗吃惊,不想黛玉竟然当众以晚辈自诩,又尊他为亲翁,着实难得,而且言辞大方得体,竟不像齐文所说十五岁凡事不管的长公主,反倒像故友之女,一见如故。愣了一下,自觉失礼,忙回道:“回主上,主上谦虚,草民惭愧。能聆听主上教诲,草民三生有幸。若再能当面请教,此乃草民之福,还请主上移驾一叙。”
也不用等黛玉发话,车夫忙将凤辇赶过去,众人随行。齐文一会儿小心的看着黛玉的凤辇,似乎带了个非常可爱的小伙伴回家的孩子,等着大人夸奖;一会儿又小心的看着齐老爷,幸而齐老爷其实并不“老”,不过刚年届不惑,又有齐家老奴搀扶,不用他担心;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看穗儿和九儿等,这些可都是与他多年的伙计,很想赶紧介绍给齐老爷,免得齐老爷担心。这么多年没回来,心下的惦记可不会少。
当下侍卫等看着外人略微回避一番,众位太监宫女过来簇拥着黛玉和佛爷入到亭子里。这个长亭比才刚那个亭子愈发浑厚朴拙,而且也大了不少。大概是因着亳州古城,因此这名为长亭,倒有三间屋子,中间正厅,左右厢房,可以供许多人歇息。这会儿都被齐府家丁占用了,倒也干净而方便。正厅甚至还设着长榻桌几等,预备的极为周全。
黛玉打量了一番,与佛爷到主位上坐了,笑赞道:“看看这里的气象,就知这里的民风。看看这里的民风,就知道齐府的修为。果真如老子所盼:‘无为而治’。好个无为而治!我算是长见识了。不曾想不仅亲翁依旧如此自律,连齐文也深得齐家精髓,非我等所能企及。”说着伸手指着上座,请他坐下。
齐老爷赶紧辞道:“这可使不得。草民碌碌无为,也无官无爵,不敢当公主厚赐。”
旁边有齐府家丁递上拜垫。齐老爷正待跪下见礼,却被齐文抢了,跪下去就给齐老爷磕头,重新行礼见过。齐老爷憋着一脸哭笑不得,又扭头偷偷看看黛玉。黛玉也是捂着嘴儿直笑。倒不是齐文捣乱,是他着实惦记父母,怨他不得。
见齐老爷还为难,黛玉笑道:“孝,德之本也;人伦,国之基也。父子天性,固不可违。当日带齐文入都,让他远离父母,父皇至今心怀歉疚。本朝历来推崇以仁孝治国,皇兄也很为重视天伦之乐。亲翁尽管受了齐文的礼,我方心安些。”说着话又让陈公公等都见过齐老爷,黛玉道,“亲翁乃开国功勋之后,虽然无爵,但不比平民,不可自轻。如今又为归灵侯令尊,我姐姐家翁,由他们代行一礼,当之无愧。”
齐老爷只得受了,又看着长不大的儿子苦恼。等众人都见过礼,齐家上下才又给黛玉行礼,好一番繁琐礼节。黛玉又起来给齐老爷见礼,被齐文赶紧拉着,齐文被佛爷老实不客气的打了一下,才委屈的扭头看着黛玉:又怎么了嘛?
看着齐老爷欲哭无泪的样子,黛玉实在忍不住,摇头笑道:“亲翁别见怪。他们都闹惯了,没点儿正行。齐文,别理他,一会儿将他按住,让你打个够。”说着又嗔怪道,“初见齐老爷,你也安分点儿,别轻浮了。齐文才回家高兴,你也让着些。”
佛爷极其不乐意又示威似的朝齐文晃晃拳头,虽说要他安分,可齐文也得安分些。这在齐府要呆些时日,若是齐文总借这等机会占便宜,那他不是很吃亏?想到这里又冲黛玉扮苦相。旁边众人都是乐,齐家上下则目瞪口呆。幸好一会儿又是交换见面礼,又有赏赐等等,着实繁琐,着实头大。好在都有陈公公打点,黛玉乐得和佛爷及齐文挤眉弄眼斗气。
只等众人总算见过面,或者是将见面的礼节前后都忙过,齐老爷也管不住儿子,只得自顾回道:“回公主,这里入城只有十里,城里已经略备酒席,为公主接风洗尘。明日一早启程去鹿邑,午后便能到。若是公主想在亳州游玩,也请先到敝府歇息一两日,再出来,也舒爽些。敝府条件简陋,怠慢之处,这里先行谢罪。”
黛玉点头笑道:“亲翁不必多礼,晚辈素来不耐烦那些烦文缛礼,父皇和皇兄也多由着我。现在既然出来,不如随意些。齐文行事就极为周全,甚合我意,想来是得自亲翁家传。既如此,我也偷懒,凡事亲翁只管看着办。若是有何顾虑,和齐文或者陈公公商议皆可。这位是我贾家四表妹,现在是御前侍卫……他,的内人。”说着指着穗儿,特为他二人引见。
穗儿和惜春忙出来重又见过齐老爷,齐文笑道:“回父亲,在宫里,许多时候都是穗儿照顾我的。四姑娘聪明灵巧,公主最爱。父亲,咱们快回去吧,若是母亲见了公主和四姑娘,一定会高兴的。还有双思她们,都是公主最喜欢的,比咱们家姑娘可灵慧多了。”
齐老爷笑道:“公主和驸马人中龙凤,非比寻常。他们自然都是好的,就你,一点儿都长不大。孩子似的,公主身子弱,又旅途劳顿,这里回去又要不了多少工夫,再略微歇会儿吧。公主还没开口,你倒是占先。”话虽如此,但见黛玉主仆众人相处融洽,齐老爷心下着实高兴。便是对齐文赐婚一事,也放心了许多。
黛玉看看佛爷,她现在每日吃药调理,身子已经无碍,现在已经仲秋,竟然没有犯病,将雪雁春纤喜得无可无不可。而且近来吃了那些补气的药,渐渐的也不如以前怕冷,路上略微累些也能耐得住。但她总归生的太过风流窈窕,一股仙气,不论谁见了大概都会担心她累。佛爷只当没听见没看见,手轻轻揽着她的腰坐在榻上,慢慢的吃着茶。
窗外晕黄的斜晖,暖暖的照在屋里,一种回家的感觉,洋溢在每个人的心头。一路行来,离京已经一个多月,其实,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了。众人算着这个时候到此,也是黛玉特意关照齐文的。多年不曾回家,能赶在这样一个团圆时节回来,是再好不过的。
且说众人又歇息片刻,黛玉实则并不十分累,而且前面便是城里,不如起身往城里去,歇息也便宜些。一路上齐老爷导引,众人紧随,行走在千年古城,衬着落日的余晖,有种一直走着的幻觉。两旁的行人,纷纷让到两旁,小心而好奇的看着齐老爷亲自出门迎客,不知道是何等贵客。但等车马轿过后,众人又各自忙着各自的,仅此而已。
黛玉已经将齐文先打发回去,免得他着急。再者说他虽然小,可不是不懂事儿,又是御赐侯爵,还是黛玉的姐夫,现在想他娘想的狠,还不如让他先走。齐家虽然无爵,但州县也一般的极为敬重。齐老爷这会儿也不客气,日前回明知州,要了驿馆恭迎黛玉。
驿馆里,齐太太已经焦急的等候多时。见到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又有齐文黏在她身旁,比在齐老爷跟前愈发娇嫩。众人看的直笑。但齐家虽然是武职出身,但如今极其重文修礼,齐太太也是温雅贤淑妇人,知书达理。众人相见,尽欢而散,隔日回鹿邑,不在话下。
当下只说鹿邑县城偏北,有个极大的府邸,便是齐府。虽然远离京师,又不问世事。便是子孙修文习武,也不应考,也不入仕。文以自娱,武以强身。封地百顷,子孙上百,简朴度日,倒也宽裕。支庶子侄也有做其他行当的,但大多不敢做大,以免树大招风。
这日午后,黛玉的凤辇停在府内,正院整个都腾出来,供黛玉驻跸,与接圣驾相仿,如此倒也便宜。黛玉少不得也让陈公公厚赐一番,你好我好。
因在这等小地方,齐府地方倒是大得很,别的不说,府邸后头一个花园,竟有大观园的三成大,里面假山怪石,花草树木,未必名品,但求天然。黛玉和惜春等最喜欢这里,才歇了一日,便跑来玩儿。宫女太监们自由了,简直像笼里放出来似的,满园子乱跑。不是惊了鸡鸭,就是吓坏肥鹅。南归的大雁从头顶飞过,竟也停着不走,一愣神,差点儿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