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被黛玉一夸,也是才刚打定主意,这才笑起来,应道:“他们的名字,不过随口一叫,好姑娘别取笑罢。才刚听得姑娘说‘好’,又是什么事儿?”
黛玉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也没什么,你们玩你们的,继续作诗,一会儿我要检查。好的一样有赏。我却还有点事儿要忙。”说着看着惜春,笑道,“四妹妹,这会儿皓月当空,你能帮我画下来吗?我想送给父皇母后。”
惜春摇头笑道:“我虽会画,不过是几笔写意,这月,却非我所长。姐姐自己就会,自己画不是更好?或者……”想想指着佛爷笑道,“总听齐文还有他们说姐夫文武全才,但一直深藏不露,今儿不如露一手,也算给大家助助兴,如何?再说了……”惜春脑子一转,道,“难道只有姐姐一个人想太上皇和皇太后?姐夫这驸马爷就不怕回去挨罚?”
齐文拍手笑道:“正是,若是好姑娘独自一人灯下独坐,托腮冥想:父母可安好?那不是被姑爷抛弃了,就是被姑爷欺负了。很该两人一块儿预备,太上皇皇太后看着才更喜欢。”
众人闻言,无不起哄。对于佛爷的能耐,似乎光看一眼就不敢逼视,哪里真正领教过?日里又听闻他竟然有那等好马,出人意料,还真不知他再有什么好东西,给人惊喜。
这个黛玉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是聪慧异常。但近来总是佛爷缠着要她教他诗词等,便是偶尔对弈,他也难得赢。这会儿想想,倒也有些期盼。但佛爷的底细,外人几乎不知,她也不便透露,便摇头笑道:“罢了,他那蜘蛛脚似的字儿,没得让我丢脸。既然不肯帮我,我就自己来。父皇母后也没有怪罪我的理儿。”
众人听得似乎话中有话,既然黛玉回护,皇家之事,少不得还是闭口的好。
佛爷扶着黛玉起来到一旁案前站定,黛玉心中已经酝酿好,见离了众人有几步,才小声笑道:“你究竟有没有主意?父皇母后什么都不缺,今儿专遣人来,不过想知道我的情形。若是有什么对景的,哪怕只是一诗一画,亦或是一草一木,他们必定都更喜欢。”
佛爷忽然有些高深莫测的笑道:“那……今儿都中秋了,玉儿就没想着送我点儿什么?难道心里就只装着父皇母后,没有我这个驸马爷?”
黛玉心下想着事儿,哪里管他又打什么主意,再看左右都是人,哪里有他现在这样,愈来愈脸皮厚的?忍不住皱着眉头撒娇恨道:“你就安分点儿吧,没得让人家看戏。又想怎么样。说吧。”感觉到他一手靠近腋下,赶紧求饶。
佛爷放下手,紧紧揽着她在怀,笑道:“我还不安分吗?都成亲这么久了,玉儿每次叫我还都没个称呼,一会儿‘恩’,一会儿‘呃’,还有‘爱’……这个爱还罢了,我爱听,可到底不大像。人多的时候我好歹还是个驸马,人少的时候,玉儿……”想到这里佛爷一肚子委屈,旁人哪里知道,他那么温柔体贴,黛玉便是床帏之间,也没个称谓,可不是苦?
又提这事儿,黛玉抿着嘴,顺着他的手,斜眼瞧见水中游过的鸳鸯,忙嗔道:“冤家!”
“不是冤家不聚头”,可他们是冤家吗?佛爷一愣,正待不快,只见黛玉瞧着水中发呆,忽然明白过来,下巴低下去蹭着她鬓角,低声喃喃笑道,“玉儿,咱们一会儿早些回去歇着吧。我……才刚想起个事儿,一会儿要试试。”
“你!”黛玉红着脸跺着脚忙嗔道,“再要这么没正行,真个要将你休了,仍到河里去喂鸭子。”听得他得意的笑,黛玉也忍不住一笑,听着远处的阵阵笑声,又忙敛了心神,道,“才刚双思的诗意很好,我想作幅画送给母后,表表心意。但是我丹青上实在牵强,你也是知道的,不如……依旧我起底,你帮我添置,好不好?”
“听从公主吩咐。只要别休了为夫就行。”佛爷往过挪了半步,将黛玉扶到一只手里,左手伸出来,就着已经铺好的大幅宣纸,提起笔,又停下来笑道,“玉儿想画双燕吗?”
黛玉点点头,忽然想想又不妥,忙红了脸,躲在他怀里,娇笑道:“父皇母后还罢了,大概皇兄知道了必定会笑话我不通。嗯,冤家……你既然有主意了,说罢。”
冤家……听起来感觉不错,佛爷一抬手,又飞快的啄了下她的唇,刚巧在他袍袖遮掩之下,被黛玉推开,佛爷才低声笑道:“双燕飞是好,但乳燕不妥。不如换做屋檐下的燕窝,双燕投奔而去,是不是就清楚多了?所以……”佛爷指着画纸,指点道,“这里,画两竿翠竹。往过,是一角翘檐,飞檐也行,总之就是咱们每次回竹殿时看到的样子。底下走虚,只需竹林之意即可。现在最要紧的……”
“我知道了!”黛玉拍手笑道,“你这个意思好,不论父皇母后见了都高兴,皇兄见了也没话。可是……说的是好,可这些虚实,我都不大会。倒是双燕,我还能描几笔。你是不是会呀?以前总不好好作,今儿算是帮我一把,好好做一幅,好不好?我也不用和父皇母后吃醋了。一会儿让人去将你的金印也拿来,盖着上头,我陪衬,好不好?”
再灵慧的女子,也爱一个能体贴周到的姑爷,陪衬,有什么不可?佛爷却不在意,摇头笑道:“急着用印做什么,俗了……”话虽如此,却也不拦着黛玉。既然是他们珠联璧合之作,为什么不能用印?表明心迹,法子多得很。
黛玉靠在他肩窝,静静的看着他起笔,竟然都用左手。轻轻几下,两竿翠竹跃然纸上,一旁还有一人高的竹笋,遗世独立,半裂的笋壳带着一丝柔和,甚至俏皮。摆好方寸,才换了右手,也无需黛玉动,自己轻轻挪过去,飞檐虽只有一角,但雕饰精巧,气势恢宏,非寻常之处所能见。檐下隐隐一个燕窝,并不十分明显。
再过片刻,黛玉也不闲着,在左边添上一对燕子,正展翅飞来。右边的燕子略大半个头,轻轻转过来,似乎在关注左边的燕子。一扭头,只见佛爷将右边已经画完。飞檐之下,虚衬几笔,一大片竹林便呈现在眼前。竹林中似乎还有两位老人,携手并肩,抬头仰望。虽是背影,意思却好。佛爷看看黛玉的,心头一动,紧紧搂着她。
“提个什么名字呢?”黛玉乖乖的问道。
“这个……”佛爷四处添了几笔,描补一下,放下笔来,笑道,“不如留给太上皇去提,至于这诗,也留给皇上提,这样才像一家子,好不好?”
“那就不能用印了。”黛玉嘟哝道。
“用印很重要吗?盖棺定论的不应该是咱们,还不如留给宫里。”佛爷凑着黛玉耳边,轻声哄道。
黛玉愣了一下,又抬头看看已经西斜的圆月,轻轻叹一口气,笑道:“这样就很好。时常有人来看咱们,也好得很。你说呢?”
“只要玉儿高兴,我没所谓。”佛爷咬着她耳朵,看着那两只归燕,满是笑。
海燕虽微眇,乘春亦暂来。
岂知泥滓贱,只见玉堂开。
绣户时双入,华堂日几回。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中秋过后,天便凉的快起来,想起年前还要回京,中间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说实话,总是有些仓促。没过几日,佛爷便提出告辞,齐家百般挽留,却也难违人之常情。只得作罢。
齐府正院内,齐文和齐礼父子二人见留不住,只得来道别,另有事儿和黛玉商议。佛爷将其他人都遣出去,这里二人才按君臣之礼见过。
黛玉笑道:“打搅多日,实在歉疚。日后有缘,自当再会。”
齐礼起身应道:“回公主,能得公主大驾光临,照应不周,还请见谅。若说打搅,则着实愧不敢当。此处虽非南北通行要地,但不过拐个弯,也不算远。还请公主日后出巡,依旧能驻跸敝府,乃敝府之幸;也是犬子之愿。”
齐文忙点头应道:“好姑娘,我也不那么啰嗦。前儿我已经打定主意,也已经和家父商议过,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说到这里,挠着头,看看黛玉又看看齐礼,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一脸的希冀,似乎也唯恐失望。
“什么事儿,说吧。”黛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齐文父子二人这么郑重其事的,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再则说,宫里的事儿,隔日就有人来,也不用与她商议。
“好姑娘,我已经和家父商议过,想和好姑娘一块儿走,去江南。到时候一块儿回京。就是不知道姑爷……”齐文看着已经气得快要跳起来的佛爷,赶紧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好姑娘一块儿走,聆听教诲。而且……好姑娘……也不能总和爷出去,留在屋里也得有人护着。再说了……照爷的形容,不露面怕人欺负,一露面,又怕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