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出去,告诉戴公公,让我的侍从曲折来听命。若是要找,你亲自去,别人都留在那里不许动。顺便让春纤进来给姑娘铺床,下面垫的厚实些没关系。”佛爷吩咐完,望着雪雁的背影,鼻子也嗤来一声儿,便开始想法子。这事儿这样就已经够明显了,但是该如何妥当处置,还是个问题,而且,还得保证黛玉平安无事。
低头看着怀里的佳人,虽然有了点儿气息,但是依旧太过娇弱,便是此时脱离险境,也算不得准,毕竟,她最大的危险不在病,而是这里的人。想起那些人,佛爷忽然有了主意,不如假装不知道,但是要贾府负责,也算不得错。但是实情可以告诉大皇帝。想起大皇帝的意思,此事只怕也耽搁不了多久了,兴许黛玉的事儿还能给他添把火。恩,如此也好,就来个糊涂假装不知,先留住这层颜面,日后再作打算。
春纤听的雪雁传话,忙进来给黛玉铺床,将原先那些都换掉,又重新铺上一层,佛爷则边盯着便打量,想想问道:“春纤,我现在问你话,你要老实说,明白吗?”
春纤吓了一跳,忙停下来看着佛爷,等着佛爷吩咐。
“你继续忙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将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佛爷示意道,见她继续铺床,才又问道,“姑娘的病……太医怎么说,府里众人又怎么说?包括老太太还有底下人的议论,想来你是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就行。”
春纤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原来是这个,方放下心来应道:“回大爷,奴婢听说太医说姑娘是先天虚弱,调理些时日就好了。二太太说太医说了,这体虚,就该好好补补,定不能饿着,人都饿着了,又怎么能好的了?便是没病也能饿出病来,若是再整日呆在屋里,动不了,只怕也能闷出病来。下人们则说,姑娘是……女儿痨……还有说,姑娘是……相思病……而且,最近还有人说,神医给的药不灵,害了姑娘……”
春纤倒是老实,结结巴巴的,将听来的都说了。雪雁刚好进来,忙接口道:“姑娘才不是什么女儿痨呢,要不此前怎么能好起来?相思病,姑娘一个闺阁女子,能相思谁?那些都是戏文里唱的,教坏姑娘家的,便是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也不许听,更别说咱们姑娘,这是断不会有的。你是姑娘的人,怎么可以跟着别人胡说!若是神医救不了姑娘,为什么神医来了姑娘就会好起来,这会儿要不是神医,只怕姑娘……”
“雪雁,你急什么!我只是要知道情形而已,你急什么?你听说这些没有?曲折呢?春纤,你别害怕,先下去吧,但是进来见到听到的什么都不能说,否则我可不能饶你。”见雪雁义愤填膺,大有上前打春纤的意思,佛爷赶紧拦住,又将春纤打发出去,免得她听见。
“我……那些嘴里长蛆的,能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听那些话没的污了自己的耳朵。曲折一直在门外候着,倒是个忠心的随从。”雪雁还是不解气。
不过如此一来佛爷便明白,传言自然是有的,而且只怕不止一两个人这么说,看来这人果真是想好了的,便是后路,也都有了。加上黛玉素来身子弱,外人又不知底里,如此再没不信的道理。果真够狠,既然如此,他就推波助澜一把,看谁厉害。
听的曲折到了屏风外头,佛爷吩咐道:“你赶紧回去将我的雪豹被褥都拿来,还有我前些日子预备的那几样药,差的先不管,快去快回,若是府里阻拦,你就说是戴公公要来救命的,若再有人横加阻拦,你就说我自会去请旨。总之一定要快!”
“爷……那个,豹皮被褥就剩下一床了,拿来了爷用什么?”曲折迟疑道。
“我用什么都行,快去,救人如救火,还啰嗦什么!”佛爷怒喝道。
见佛爷动怒,声音焦急,曲折忙告辞前去。佛爷是菩萨化身,有着菩萨心肠,而且不说是治病救人,就凭最近的情形,看来佛爷跟贾府的这位姑娘非同一般,曲折看着佛爷长大,当然希望他好,而且豹皮被褥虽然珍贵,没有了他也还可以想办法弄得到。
等曲折走后,被褥也铺好了,佛爷喂黛玉吃过药,又给她喂了几口水,才放到床上,小心的给她盖好,又放下帐幔,方请戴德进去说话,让雪雁出去看着几个人,尤其是那个韦家婆子。听春纤的意思,韦家婆子跟花袭人是最好的,时常来往。而花袭人得王夫人心意,府中上下,没人不知,外头也有传闻,宝玉也曾提到过些。如此一来,佛爷心中自然明白。
“戴公公,此事如何处置,还得戴公公帮忙,不知公公可否施以援手,救这姑娘一命?”佛爷亲自给戴德倒上茶,缓缓问道。
“神医是皇上和太上皇的座上宾,即便不是,听闻潇湘馆的姑娘不仅美若天仙、纤尘不染,而且才高八斗,不输子建,如此佳人,又是病重,若能尽我绵薄之力,延她寿算,也算是沾了神医的光,积点儿德了。”戴德笑道。
“既然公公如此爱护,我先替姑娘谢过公公。只是此事颇为棘手,想请公公帮忙遮掩一二。素闻公公与贾府有些旧情,不知可否婉转告知,林姑娘的病并无大碍,然则最近所服之药,包括补药,颇有些问题。”佛爷不时打量戴德,婉转说来,见戴德点头,并无他意,才接着道:“想她不过一介孤女,寄身于此,不过想过的安稳些,照着自己的意思,简简单单的过日子。别人却不这么以为,一而再的开错方子。
自从我上次来过之后,林姑娘的病到现在本来就该好了,而不是差点儿咽气。药从哪里来,我已经知道;用的什么药,我也知道;若说别的大夫好,为什么给她治了那么久都好不了?若说别的大夫不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插手?若非无意,便是有心。下次如果还这样,戴公公又为难的话,我便告诉皇太后,这事儿得换个方子才好。”
戴德听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倒是咽了口唾沫,问道:“不知道林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神医又知道些什么,想要我怎么说?”
佛爷低头沉吟了片刻,缓缓思量道:“不知公公听说过没有,前几年就有西洋舶来的人参,跟高丽参有些相像,但是药理差别很大。林姑娘身体虚弱,服用高丽参调中理气,原本并无不可,但是我既然已经配药,自然就不用那些了。但有人给林姑娘服用大量的西洋参,她身体虚弱,西洋参性凉,如此相克,自然好不了,而且会恶化。
而且,太医的药方里面还有几味极热之药,附子、干姜、肉桂、丁香,素有火神之称,别说林姑娘娇弱玉体难以承受,便是你我,也未必受得了,更兼与性凉的西洋参还有冰糖同服,不怕她不休克致死。若非碰巧,只怕最多再挨一半日,便果真该四处奔走相告了。我知道的不止这些,若是公公应允,我明日便入宫告知太上皇,说林姑娘药膳有误,需贾府遵从医嘱、严加看管,若是有何闪失,当以故意论,而非失察。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话说得这么明白,不知戴德如何应对?
这倒也不怪他,毕竟他与兄弟戴权与贾府确实有私,也受过不少好处,如今出了这等事情,上次若非佛爷求情,只怕他已经获罪了。但若就此罢手,对贾府不闻不问,似乎也不大妥当。不说元春前程如何,便是贾府出了差错,他日后也少了许多好处,毕竟故交可靠些。但若是要管,又该如何插手?
大皇帝的意思似乎很明白,太上皇和皇太后如今也越来越顺着大皇帝了,若是他稍微不慎,触怒大皇帝,可不是玩的。就算元春生下龙子,看样子也难继大统,且皇上春秋尚富,日后的事儿,还早着呢。若是再比照江南甄家,只要哪日龙颜大怒,他可不想当那替罪羊。既然如此,还是中间一些的好。
如此说来,佛爷的建议倒也不错,既能顾及大皇帝的面子,又能暂且照顾贾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佛爷所言不假,那贾府只要收手,林姑娘自然会平安无事,一切也就过去了。佛爷如今得宠帝前,而且林姑娘境况也着实堪怜,还是积点儿阴德,照顾她一下吧。
想起黛玉,戴德虽然一直不曾见过面,但若说久仰大名,却毫不为过。想起她的身世处境,还有她的才华气质,却落得这样一个落魄的境地,由不得人不心疼她。虽说世事沧桑,但小姑娘家到底还是无辜的,也是可怜的。戴德难得的动了一回恻隐之心,想想还是设法帮她一回好了,再则说了,太上皇几次下旨让他陪着佛爷,佛爷又如此看重这姑娘,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他还是小心点儿,小心驶得万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