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和亲,宗室众人像避瘟神似的,没一个接话,便是异姓郡王子孙,也不肯。真腊以前一直都是小国,又远,言语不通,习俗大异。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那些人自然都不大愿意。朕正是为此犯愁。”
众人沉默片刻,皇太后叹道:“若是我女儿,便是出去开府也不舍得,别说远嫁千万里之外,倒也难怪。可和亲又有如此大的益处,于国于民皆有好处,这倒是难了。”
“若非宗室女或者诸王女,则有些不够尊重,到时候若是真腊国王不悦,也难。”太上皇也叹息,“宗室女中要谁勉为其难,大概也难。”
“若是再有个文成公主就好了。”佛爷叹道,“唐太宗以为‘一桩婚姻可抵雄兵十万’,听闻当初众位宗室女都不愿意远嫁;有十六岁的文成公主知书达理,朴素大方,主动应征。又因吐蕃、天竺、大食、仲格萨尔以及霍尔王等同时派使者求婚,故而太宗设法‘六难婚使’,最后确定和亲吐蕃。后来和亲诸女皆远不及此。”
黛玉拉着皇太后的手,嘟哝道:“不过一介女子,在闺中就没让她们学着去佐定天下,这和亲,也不过是个亲而已,又能怎么样?再说了,圣贤之人,岂能屡出?”
“说得好!”大皇帝笑道,“别人不行,但玉儿一定行。这事儿就交给玉儿了。”
“我才不管呢。婚姻,我一向以为该情投意合才好,但这么说出来皇兄必定怪罪我。”黛玉小声嘟哝道。
“管他情投意合还是赐婚拉郎配,既然他与你有缘,这事儿就交给你,到时候看你的了。”大皇帝似乎赖上黛玉,或者总觉得冥冥中已有天定,既然黛玉之前能处理得当,现在也行。
“母后……”没把握的事儿,让黛玉怎么答应?
“好了,他不是在你府上吗?后天回去看看他,到时候再议,若实在不行。朝廷是你皇兄的,不理他也罢。”皇太后心疼道。
这还差不多,冲着大皇帝皱皱鼻子,黛玉就不想管。
其实黛玉惦记着回府,还不仅仅是因为“几个旧人那点儿嫁妆”;各位看官想来还记得,黛玉实则急着去见林隐龙,那该算是她族兄。虽说之前不曾见过,也毫无音信,可只要牵扯上同族或者同宗,正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同祖又何必曾相见?
在宫里好歹歇息应付了两日,这日一早便与佛爷辞过太上皇和皇太后,坐着凤辇回来。老远的看着……忽然忍不住就想笑。九儿在凤辇里服侍黛玉,没明白,好奇的看着她。
黛玉看看九儿,点头笑道:“皇太子……真有趣儿。我和他两府中间打通也就是了,还非要占着外头,连这条街也还占着,还非要弄个乐兴街。还不如就叫个长乐街,怎么说他也是我的驸马,还给他整个名儿,哼!”
九儿笑道:“回公主,听说两府太大,若是就一个大门,出入得绕好半天。不如就多开两个门。再说了,咱们几乎就不在这里住,皇上爱叫什么叫什么,大多还不是给他自己面上贴金?公主,那天听说要给那个什么王子……”九儿挠挠头,忽然觉得很有趣儿,笑道,“再这么下去,公主都该成冰人了。谁见了都……”
黛玉狠狠的打了下他的头,嗔道:“不许胡说,才不管他的事儿呢。皇兄就是事儿多,自己不好好管,都丢给我,我才懒得管他。一会儿进府后你去找忽儿冉,我还有事儿,你……就说我更衣去了,要呆会儿再见他。”原本还有些喜欢忽儿冉,伶俐可爱,而且远道而来,比她当日一人来投奔还孤单些,可这会儿想起大皇帝的任务,就头疼。
九儿忙应了。当下进到府里,四处果真大变了模样儿。虽然处处留着之前的影子,但若非可以去搜寻比较,也未必能说得清楚。从朱红大门进来,装饰主要以皇家威仪为主。等到了内仪门,见到原来的荣禧堂,现在已更名为“迎乐堂”,陈色都以正黄配绛紫为主,彰显皇家贵气,整个公主府的贵气便停在此处。从迎乐堂后门出去,便是上房正院,即原来宝玉住的院子,门口御笔亲提“凤仪堂”。但内中的陈色一律以轻快雅致为主,便是阶下,也是种着竹菊,处处显示着主人的风骨。
当下众人将凤舆直接抬到凤仪堂门口,黛玉扶着九儿的手出来,佛爷也跟上来了。地上有积雪,也不让她走,直接抱起来,往正屋去,一边儿让人召林隐龙夫妇来。
“给长乐公主、永兴亲王请安!”林隐龙和鸳鸯早已过来,吩咐众人将黛玉和佛爷带的东西抬进去摆放好,等陈公公等服侍黛玉和佛爷坐好了,便赶紧过来见礼。
“免了。”黛玉正待起来,被佛爷按住,又赶紧到,“你们都出去。”
等陈公公等都出去了,黛玉才起来,走到林隐龙跟前行礼,含泪笑道:“见过家兄。”
“使不得!”林隐龙赶紧扶起来,又回礼不迭,一边儿又看着佛爷。
佛爷过来拉着黛玉,笑道:“这不算,是她自己猜出来的。若是我再不说,她必定要入宫参奏我刻意欺瞒。所以……”佛爷也躬身给他行了一礼,笑道,“我就叫这一回:见过大舅哥。”说完又要转过来给鸳鸯行礼,早被她躲一旁了,神色还有些不解。
林隐龙赶紧给佛爷回礼,笑道:“爷可是折杀我了。当今才是你大舅哥呢。公主,这话也就说这一回,免得隔墙有耳,多生事端。”
黛玉点点头,笑道:“这个我理会得。当时要去给父母上祭,忽然想起来,总觉得见到族兄有些亲切。看来还是难断骨肉之情。你我既然同姓,也容易让人起疑。今儿就说好,我日后斗胆还是叫你名字,可不许怪罪。”
林隐龙忙笑应道:“公主说哪里话。我原本已经沦落,幸蒙爷不齐,方有我一席之地。不说收留搭救之恩,仅这知遇之恩我也感激不尽。公主如今已是皇家之人,切不可轻易与我等攀亲带故。别说多年失散的族人一时也难以兼顾,也容易有朋党之嫌。如今皇上之所以如此信任重用你们,就是看在你们无私可徇的份儿上。我们能在此容身,已经托赖祖宗之福,日后若是有做的不好的,也请公主和爷尽管指正。人非圣贤,总是会错的,顾了今日的颜面,明日兴许就是众人的不幸。”
黛玉站在他跟前恭敬的听完,才回榻上坐了,沉默片刻,点头道:“多情便是无情,无情皆因多情。只要大家勤谨自持,这族兄认不认,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抬起头,才看见鸳鸯的身子已经有些显,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黛玉又笑起来,伸手道,“好姐姐,你过来,就坐我跟前。”见鸳鸯百般不肯,只得让她在跟前椅子是坐了,笑问道,“好姐姐,现在怎么样?府里还好吗?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说给我听听吧。”
鸳鸯笑道:“回公主,府里上下都好着呢。人口比以前少得多,大家也安分守己,收入也多,开支也少。公主和驸马不在都中,寻常也没人登门,我们就是守着大宅子养老。”说着看着林隐龙大家都笑起来。想想可不是这话么,除了偶尔打点黛玉在外头的事儿,或者替她打听点儿消息,别的就没什么了。
黛玉摇头笑道:“姐姐说得容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说人少,可加上侍卫也有上百人呢,衣食住行,哪里能简单的了。大概就是比以前轻松些。”想想又自己点点头,没错,以前的勾心斗角算计太多,还要整日提心吊胆,故而不容易。现在好,就这么些人,这么些事儿,规矩也清楚,上行下效,大家也和睦了,日子自然也容易得多。
见黛玉总看她肚子,鸳鸯笑道:“回公主,这姐姐可不敢再叫了,否则别人非得以为我托大,或者公主没有上下尊卑。只是……公主,有了吗?”见黛玉和佛爷的神色高深莫测,鸳鸯愣了一下,说了半句,也没敢再说下去。
林隐龙接话道:“近来是有些没要紧的新鲜事儿,就是不知公主和爷想不想听。”
佛爷点头笑道:“左右也是闲着,说来解解闷也好。”
林隐龙看看黛玉,才笑道:“他们几个闲着的,前几日趁着下雪出去打猎,正巧经过水月庵,见……”才开头,就见黛玉和鸳鸯都好奇又关心的盯着他,林隐龙愈发高深莫测的道,“庵门口放了张草席,上面放着个死人,说是冻死了,请好心人布施安葬。经过的看着那死人身上穿的那么单薄,脸上腌臜的看不出人样来,而且骨瘦如柴。少不得都给几个。偏有个好奇的,看着不大像,一打听才明白,原来那人入冬以来就一直放在那里,也不知道收了多少丧仪,就是不下葬。庵里的尼姑偶尔还给她烧纸念经,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