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正被看的不自在,听的佛爷这话,如同闷锤一般,砸得她发懵,过了好一会儿才跪下磕头道:“奴婢也并没做什么,还请神医体谅。谢神医体恤,若有什么吩咐,神医尽管说。”
“我也没什么吩咐的,但你既是姑娘的丫头,就该时时替姑娘着想,若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难道能脱得了干系?就算是那婆子做手脚,到底你是大丫头,屋子里的事情都该你管,你也脱不了嫌疑。这会儿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兴许我能替你想个法子,便是日后皇太后问起来,我也能替你遮掩一二,你看呢?”佛爷淡淡的道。
“这……”听的皇太后,还有韦家婆子的情形,紫鹃已经吓坏了,过了好一会儿,勉强镇定心神,才交代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老太太说姑娘若是病好了也不好,病不好也为难。原本想让姑娘稍稍好点儿,这几日北静太妃来,也好看看姑娘,大概是帮姑娘寻个妥当的婆家,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来是另外有人见不得姑娘好起来,大概也正是老太太担心的,只是姑娘一直都没彻底好,又是谁这么狠心的?”
“你真不知道是谁?也没个想头?”佛爷喝着茶,冷冷的看着紫鹃。
“我……”紫鹃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这个,无凭无据的,奴婢也不敢说,但去年晴雯被撵出去,又病死了,私底下我们都知道为得什么缘故,也知道这都不过是杀鸡骇猴,做个样子而已,说到底还是为得我们姑娘。但姑娘并未好起来,而且宝二爷都已经赐婚来,我们姑娘又碍不着谁,顶多不过是找个婆家,嫁妆老太太自然会打点,这……”
“算了,既然这样,是不是你看着姑娘喝参汤的?”佛爷懒得听她啰嗦。
“那是老太太交代的,姑娘总也不吃药,哪里能好得了,我……”紫鹃还想解释一番。
不过既然她认账,佛爷也就明白了,打断紫鹃道:“你用不着自作主张,我说过姑娘不用吃那些药,就不用吃,下次若是还发生这等事情,我就保不住你了。记住,姑娘日后每天吃两顿粥,别的一概不用,至于何时该吃饭,我自然知道。如果还想替姑娘着想,就老实点儿,别两头占着两头都落空。日后我会让雪雁多照顾姑娘,外头的事儿你就多担待吧。”
如此刚交代完,雪雁果真将北静王请来了,贾珍和贾琏还一块儿陪着。雪雁和紫鹃将黛玉的帐幔放下来,几位才进去,丫头婆子们便都回避了。
佛爷将几位打量一番,淡淡笑道:“贵府事情果真繁杂,我也不便多打搅,只是这位姑娘既是太上皇和皇太后下旨让我治疗,便不能稍有闪失,否则坏了我名声是小,日后我便从此不再行医,只怕大皇帝未必愿意。失礼之处,还望几位见谅!”
“医者父母心,神医慈悲心肠,救回舍妹一命,在下感激不尽,岂敢言他。神医劳累一日,不曾好生游逛,不如先去喝酒,然后休息片刻,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不知神医以为如何?”贾珍听的戴德已经带人先走,心下惊疑不定,对佛爷自然不敢造次。
“酒就免了,只是如今林姑娘尚未醒来,我担心她是否能熬得过今夜,且体内余毒未清。若是夜里重犯,岂不是前功尽弃?不知……”佛爷依旧淡淡的,看看贾府的意思。
“不知舍妹这会儿情形如何?若是夜里重犯,还得劳烦神医救助,只是该上哪里去找神医呢?不知神医是否愿意前来?”贾琏眼尖,而且自从与凤姐儿商议之后,许多事也留点儿余地,这会儿见黛玉这般,戴德又带走人,佛爷又是这般,心下已经猜到三分,不如依着佛爷的意思,保住黛玉,大概也算积点儿德吧。
“她这会儿只是体虚,一时还不能清醒,刚才已经喝过米汤,一时半会儿并无大碍,若果真夜里重犯,不如请王爷劳烦一趟,陪在下来此,免得我一人前来,误了姑娘的名声。而且就算是日后太上皇问起,也好有个见证。不知王爷可否为姑娘和我帮这个忙?”见贾琏果真灵活,佛爷暗赞一声,才将北静王扯进来。
“听闻林姑娘灵巧温婉,又是太夫人的外孙女儿,若是有用得着小王之处,错兄尽管吩咐便是。只是不知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么厉害的?”北静王到底不好推辞,而且佛爷总拉出太上皇皇太后来,他便是不知底里,也不敢违拗。
“林姑娘不过是先天气血亏虚,要说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一来她自己多愁善感,这病便凭空添了三分;二来一应大夫皆未能对症下药,以致耽搁了;三来下人也有用错药的,林姑娘的病,非但好不了,反而又添了五分,如此一来,看着倒像是不治之症。若是王爷能鼎力相助,想来不过旬月,林姑娘便能好起来,这可是王爷的一大功德!”佛爷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北静王再无推迟的道理,贾珍和贾琏云里雾里,但见佛爷说的郑重又带着三分不满,尤其是后两个原因,听的他们都害怕,赶紧一叠声依允了,才拉着佛爷去吃酒。酒过三巡,方各自回去。
这里佛爷前脚刚离开,王夫人也从外面回来了,刚一进内院,就见探春和袭人忙跑去回话。虽然别个不知底细,到底戴德将贾府的人带走,府里上下还是听到一些风声的,而且虽然主子们当时不知道黛玉出事儿了,但这会儿也都四处传开,说黛玉咽了气儿又活过来了。
如今贾府里正事儿没什么,倒是这些有的没的,下人们传的最快,忙里偷闲,或者是急中生乱,或者,人心已经如此,对于些微异常之事,都津津乐道。兼之如今府中各项管的紧,好处少,由己及人,除了幻想着黛玉当家会怎么宽厚,还有就是觉得她也着实可怜。因此戴德前脚带着韦家婆子走,园子里便传开了,很快,又传到外面。更兼贾母也已经知道一些,下人察言观色,自然更无不确定的。
王夫人听的袭人说黛玉咽了气,又救活了,韦家婆子被戴公公带走,登时火冒三丈,骂道:“下作的小娼妇,死了也就死了。”想想又不对,拉着袭人“啪”就是一巴掌,顺手将探春也打了一巴掌,骂道:“你们都是死人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早些儿告诉我,韦家的被戴公公带走,准是入宫了,这可如何是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这会儿可如何收场?”
探春和袭人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园子里的事情原是交给她管的,而且今天的药量大,想着太太出门,这事儿就算是了了。谁知……林姑娘那里出了事儿前头一点儿都不知道,园子里当时也没人知道,我们也是刚才才打听到这么点儿消息,也……”
“呸……”王夫人使劲儿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既然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打听着点儿?还有你,下流胚子!不是说好等宝玉成亲那天再说的吗?你急什么?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就差这几天的不成?”说在话又踢了探春一脚。
探春跪在地上,委屈的哭道:“我也不知道会凑这么巧,而且这事儿女儿怕夜长梦多,还不如早早儿解决了的好,左右下人已经传开了,早晚几天都一样。谁知道竟这么凑巧。”
这事儿也确实太巧,也怨不得探春委屈,见她还跪在地上,跟袭人都哭着,王夫人也是一筹莫展,只是事已至此,便是余怒未消,也拿她们没办法。
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见王夫人还是没主意,又正在气头,袭人大气儿都不敢出。想起眼看她心愿将了,却出了这等岔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做上姨娘。
探春可不比她,也不比王夫人,到底是读书识字年轻有为又有胆略气度的,没过一会儿,便想出个法子来,小心回道:“这事儿是我们疏漏了,只是那些药按说也不至于让林姐姐咽气儿的,大概还有别的原因。这会儿不如咱们去看看林姐姐,然后找太医再来看看,开个方子,到宝二哥成亲还有几天,便是林姐姐病情反复,也无可厚非。韦嬷嬷不过是个下人,便是到了宫里,也说不出什么。而且无凭无据的,大姐姐还在宫里,谁能将咱们怎么样?”
探春想的倒是周全,而且她手头还有些药,如果王夫人亲自去探望,想来黛玉不吃药也不行,没了韦家婆子,她亲自去劝说,黛玉到底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如此一来,也不用担心什么。而且如果将附子再多用几分,不怕黛玉能扛。
王夫人正一筹莫展,想想探春的话倒也有些道理,忙扶着探春起来,安慰道:“你说的也是,她那个病,拖了这么久,反反复复的,如今已经开春,便是复发,也是常有的。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该去看看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