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帝点头道:“能将我心思摸透的,也只有你了。既然你我从不以君臣礼相见,我不如将大概情形告诉你,然后你自己设法,我只要结果。”说着将刚才吴贵妃和周贵人的事儿当故事一般择要告诉佛爷,又道,“贾妃已经请旨一同去上林苑,我记得爱卿说过会射箭,也一块儿去吧。但是我不想看着她好好儿的回来,至于原因,你自己想。”
这,大概算是摊牌吧,大皇帝也真够意思,非将这么大的事儿推给佛爷,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霸王硬上弓了。佛爷将大皇帝的话还有他自己知道的前后连起来想来几遍,也明白大皇帝是不想落下任何口实,也担心太上皇皇太后那边日后责难,忽然想起件事儿,便问道:“我一直有一事不明,她为什么会有孕,孩子怎么办?”
大皇帝叹道:“朕皇儿多得很,不差这一个。如果时机不成熟,总不让她怀上也不是办法。而且,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显出本性。而且她官封尚书,奏折朝事她知道不少,唯有这样才能让她罢手,有机可乘。”才能有下手的理由,或者让理由更充分。
原来如此,也算不得多新鲜,宫廷勾心斗角,父母兄弟妻子等都可以相互残杀,别说是一个腹中胎儿。想到这里,佛爷忽然有了个主意,趴在皇上耳边说了,又将条件说出来。
大皇帝点头笑道:“恩,这个主意不错,就由爱卿全权负责,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不知道这二人出的什么好主意,不过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佛爷正待离开,忽然想起还有件事儿,便赶紧告诉大皇帝。区区小事,大皇帝二话没说便点头应承了。君臣二人这才各自筹谋去。
皇帝老爷的事儿,和天王老子差不多,不知道不如干脆不管,听天由命。
潇湘馆里,黛玉刚吃过药。佛爷又让人送来几天的药,里面留了个条子,说是匆忙之间药备的不够,差的日后再送来。另外送来几本书,贴好签子。《前行》和一沓稿子是给她的,另外几本书,是准许她送人的。黛玉将这些都收了,便坐下看起来,连惜春进来也没发觉。
惜春撇了下嘴,想想黛玉一定不是不想理她,而是没看见,便想吓吓她,被紫鹃摇手止住,只得过去按住她肩头叫道:“林姐姐看什么呢,我来了理也不理我,还是不想见我?”
便是这么一句,黛玉还是惊了一下,忙笑道:“怎么会呢,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这么早。去省晨回来了?还是又偷懒?或者又想到我这里蹭吃的?”
惜春一把夺过黛玉手中的书,忙跑到一边儿笑道:“我去了,老祖宗又让我回来陪林姐姐,说如今姐妹少,她是老人家,跟咱们到底说不到一块儿。既是老祖宗让我来,我当然乐意。《前行》?又是佛径?没听过。林姐姐,上次将《大乘缘生论》诳回来,我都没看够。不如你先看这个,还将那本借我看,好不好?”说着话便蹭到黛玉跟前,晃着她肩头撒娇。
黛玉伸着手先要这本,惜春不愿意给,大有拿这本作抵押交换那本的意思。黛玉被她缠不过,摇头道:“你如果硬要赖这本呢,我可以给你,不过这几本我就可以送给别人了。”说着拿起几上佛爷刚送来的经书,在惜春眼前晃着。
惜春瞅着黛玉一不留神,伸手夺了过去,是《五加行》、《前行》以及《扎龙》,扭头看看黛玉的样子,显然是送给她的,才在黛玉旁边坐下来,拉着黛玉笑道:“还是林姐姐疼我,只是这些经书都没听说过,跟《大乘缘生论》一样吗?”
黛玉指着她额头道:“我也没听说过,谁知道呢,大概也是好书。只是看经书可以,但不能轻易说出家做姑子,否则下次我就不给你了。知道我疼你还总跟我抢,没良心。”
惜春过去接过雪雁手里的茶恭敬的递给黛玉道:“小妹知错了,还请姐姐宽恕则个。”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的紫鹃等都笑起来。黛玉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笑道:“恩,孺子可教,下次记住就是。这会儿拿了书,一边儿坐着看去吧,让我也清净一会儿。”黛玉惦记着那沓稿子,很想看看是什么,便顺势要将惜春打发了。
偏惜春来了劲儿,粘着黛玉道:“好姐姐,以前说我话少,这会儿好容易想跟姐姐说话了,又嫌我话多。那书一会儿再看,先跟林姐姐说说府里的新鲜事儿吧,怎么样?”
要说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不新鲜的,就是宝玉和宝钗的事儿,黛玉心中也能猜到三五分。
只说宝玉机械的和宝钗拜堂成亲,入了洞房,却不曾圆房,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夜里干脆去书房睡。回门的时候,也是极其勉强,见了薛姨妈依旧叫姨妈,见了薛蟠自然还是叫薛大哥哥。平日里除了行礼,就是呆坐着,宝钗问话也爱搭理不搭理,若是有事儿,只叫麝月,或是端茶倒水的事儿干脆自己动手。
王夫人自然不依,也觉得纳闷,拉着宝玉一顿责难,宝玉只是耷拉着耳朵一声不吭。王夫人忍不住肝火大动,指着宝玉骂道:“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孽障,要是珠儿在就好了……”想到贾珠,又将李纨恨一遍,日后再说,拭着泪先继续骂宝玉,“你媳妇儿有什么不好的,你要这样冷落她?你说说看,若是能说出个情由来,我姑且饶了你。”
宝玉也不惧,想想总不开口也不是个事儿,跪地给王夫人磕了个头,淡淡的道:“宝姐姐并没什么不好,只怪我福薄,实在消受不起。既然娘娘非要我娶她,我娶了就是。至于别的,我也没办法,若太太嫌我是个孽障,要打死我解气,我也没半句怨言。只是从未能孝顺一日,心中有愧,只盼太太多多保重,儿子也好心安。”
“你……”王夫人指着宝玉一下子气晕过去。宝玉向来柔弱,没想到能说出这些话来,让王夫人连打死他的心也没了。毕竟就算打死也没用,而且自己的亲骨肉,也舍不得打死。宝玉见王夫人昏厥过去,也不知轻重,没当回事儿。等过了许久王夫人自己醒来,指着宝玉气得依旧无话可说,只得让他出去,另找宝钗去。
宝钗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这种事儿下人传的最快,偏她难以启齿,唯恐又被传歪了,落下银欲的名声。因此还不如不说,还能得些同情。但是此事是不能说,可心里不能不想。或者想都不用想,宝玉肯定是因为黛玉,否则往常对她也不会这样。而且夏日里看见她藕臂的时候那种垂涎的神情,不会对她一点感觉儿都没有,如今之所以这样,必定是心中不满。
十八岁的小媳妇儿,正是思春的时候,只能夜夜抱着枕头宣泄,宝钗第一次如此愤慨而无助起来,心头的欲火,也愈发炽热起来。看着一向温润如玉的宝玉,一下子变成了冷面郎君,不过还是那么好看。而且不论她愿意不愿意,这个人已经是她一生的归宿,那还不如早些名副其实,也好借此收服宝玉的心。
难得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到底是个大家闺秀,不能像夏金桂那样使泼。而且耍泼也得看哪里,那是薛蟠没用,薛姨妈势单力孤,才让她占了上风。若是放到贾府,只怕未必有用。看看凤姐儿和秋桐的情形就能知道一二分。
正在宝钗对镜自怜的当儿,玉钏来找她,说是王夫人有请。
如今宝玉就住在荣禧堂后面凤姐儿前面贾母和王夫人中间的那所大院子里,共有二十多间房子,地方和贾母王夫人的院子差不多大,刚好能将他那许多的丫头婆子安置下去。这是王夫人宠爱,因打量贾母也是喜爱他,故而占了这个真正的正房。玉钏找宝钗也便宜,从侧门出去就到了王夫人的屋子里。当然了,如果给贾母请安,也只是两门一巷之隔。正是因此,周围人多,就难免口杂,宝玉院子里的大小事情容易四处传开也就不足为奇了。
宝钗给王夫人行过礼,垂立在一旁听命。王夫人拉着她在炕上坐下,宝钗推辞不过,才在椅子上坐了。王夫人也由着她,等玉钏上过茶出去,王夫人唠唠叨叨将宝玉数落了一番,才叹口气儿道:“我的儿,难为你了,等过些日子再叫宝玉给你磕头赔罪。只是如今林姑娘渐渐好起来,宝玉的心事难了,可如何是好?”
宝钗耐着性子听完,想了想道:“回太太,既然我们还没圆房,这亲也就只成了一半。不如依旧将林妹妹娶进来,二女共事一夫,也是常有之事。如此一来,既不违背娘娘的谕示,也遂了他们的心意。便是我,也多有不及林妹妹的地方,也无所谓大小,日后我们都是一个样儿,想来也不会辱没了她。不知太太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