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赶紧起来迎出去,这里交代莺儿将管事的先打发走,若是有要紧事儿便等着,没要紧事儿半个时辰后再过来。管事儿的也不打紧,反正没要紧事儿就在一旁聊聊天,或者打听打听薛家又出什么新闻了,听个新鲜。想想一边儿又悄悄着二门上的小厮赶紧去打听,毕竟薛姨妈和宝钗是不会告诉她们的,至少不会那么具体详尽仔细。
这里薛姨妈也顾不上寻常不喜金桂,忙上前拉着她,只见她身上衣服有些乱,头发胡乱用几支钗簪花朵挽着,脸上已经哭花了,一行鼻涕一行眼泪,将胭脂水粉搅得胡乱,再加上她还擦过几次,就跟拌过的河洛面似的。见了薛姨妈一把拉着她哭的更厉害,一边儿又不停的又捶又打又搓又揉,想来是伤心透了,要不她哪里这样无助过?
“好嫂子,有什么事儿咱们到了屋里好好说,妈妈年纪大,经不起你打的。”宝钗忙上来扶着她,和她的小丫头小舍一人一边儿扶着她往后面厢房去,同喜同贵则扶着薛姨妈看有没有打伤。幸好金桂不是有意泼洒,因此不曾下得重手。
“还不是你有个好哥哥,好好儿的将我金银首饰古董偷了不少出去,我也不知道。又到外面勾搭粉头,我也管不着。谁知道他还去拐人家大男人,他到底想将我怎么样……我活不下去了,还不如休了我算了,免得将来带累我……”金桂哭哭啼啼,颠三倒四,也说不清楚,倒是随着宝钗一路走着,还算有些理智。
“你好好说,蟠儿怎么拐人家大男人了?谁说的?你哭成这样做什么?”薛姨妈忙问道。
“不是我说的,是一早京兆府来人抓大爷,说有人告了大爷,偷了人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如今十来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可怎么办,我真是苦命啊……”金桂一行哭一行诉,句句带着什么该死的薛家,骗了她;又说她苦命,嫁了个香臭不分、男女都要的骚狗;又说是个呆子,光知道偷了她的银钱往外送,一边儿说着又把眼泪鼻涕往宝钗和薛姨妈身上抹,顺带再照着她们脸上呸几句,一会儿叫苦一会儿扮恶,行行都入骨三分。
“什么?!京兆府敢到咱们家抓人?哥哥怎么说?谁告的他?有什么凭据没有?”薛姨妈听得儿子又做下恶事,一下子没了主意,还是宝钗沉稳,忙问缘故。但心下却颇为疑惑,以前薛蟠但凡有事儿,官府总会先来人知会,然后早做安排,这回怎么改了规矩?
“有什么不敢的,你们薛家又不是天王老子,就能为所欲为。现在连个皇亲国戚也算不上了,为什么不能去?那是你们薛家吗?嫁到你们家一年多,连薛家的门都没进过,仗着有个好亲戚,就跟要饭似的赖着。你们薛家不是有钱吗?怎么不见了?还偷我东西……”金桂平日里法子多得很,这会儿哑了炮了,就知道哭诉撒气。
宝钗被缠不过,见她实在也说不清楚,便问小舍道:“你来说吧,京兆府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哥哥又说了些什么?”
小舍看了一眼金桂,见没有责备她的意思,才斗胆应道:“回姑奶奶,京兆府说早前有人去告状说一个客店丢了个人,大家都见到大爷就在那前后到过那家客店,而且还抬着口大箱子,肯定能装下一个人。京兆府开始不大相信,但后来明察暗访,说大爷嫌疑最大,因此才敢来带大爷去问个清楚,如果不是,也好还大爷一个清白。”
“胡说!”薛姨妈总算听了个明白,喝道,“人家店里丢了人凭什么就说是蟠儿拐走的?难道天底下丢了人都问我们家要?蟠儿要什么人没有,就算买也多得很,哪里还用得着拐?那京兆府是谁?一会儿就让府里去要人。好了,你也别哭了,平时跟我们厉害的很,就这么点事儿,也犯得着这样惊天动地的,也不说为大爷留些体面。”
听得一会儿就可以把人带回来,金桂才略略止了泪,口里兀自说道:“原是我多心了,我也知道你们薛家有钱,开口闭口就是钱,什么都有,还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既然这样,很不用我操心,只盼着他能早点儿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也不知道我倒了什么霉,赔了金银又赔人,现在还要赔尽小心,免得一不留神连我也带累了。”
“行了,没人会带累你的,你体面尊贵着呢。今儿难得过来一回,就吃了早饭再回去吧。”宝钗不冷不热的劝着,一边儿想着该怎么去将薛蟠带回来。这会儿两府里的主子都忙着元春的事儿,就连体面些的管家也都忙着,不是跟随入朝,就是在朝外照理下处事务等,总之是各各忙乱。一大早离开,最早也得未正才能回来,堪堪的一天就过去了。
金桂虽住在梨香院,还真没到这里来过,这会儿看见府里气派规格都与别处大不相同,如今又是宝钗和薛姨妈当家,又主动留她下来,自然乐意。嘴里还叽叽咕咕不满意,胡乱骂着。宝钗虽则心下厌恶,到底面子上挂不住,便是外头别人知道了,也不合礼法,便只得耐着性子忍了。费了些功夫好生将她劝住,才让莺儿带着她去梳洗,自己则让文杏和秋纹来服侍。这会儿也顾不上耳房里还有人等着,等金桂走后便一边儿劝薛姨妈,一边儿商议起来。
“妈妈也别担心,这会儿管事的都不在,依我说,不如先遣个小厮去打探一番,看情形究竟怎样再作计较。再找个妥当的人去府衙走一趟,若是能说得通,自然好。若是说不通,也算是尽过力了。哥哥行事总是这样,花多少银子也学不来个乖。若果真该在里头呆一呆,也算是个教训,就让他呆着吧。”宝钗款款劝道。这个不成器的哥哥,让她****多少心。
薛姨妈听了,思忖半晌,点头道:“你说的很是。他是该吃点儿苦,如今抓都抓了,早晚些也让他吃点儿苦头,兴许还能有些长进。只是如今府里要紧的人都忙去了,让谁去呢?”
宝钗站起来给薛姨妈沏了杯茶,才想起几个人来,应道:“一会儿遣个小厮去打听,倒也便宜。宝玉的那些小厮都使唤得,再不然问凤丫头借几个人……”想到这里,宝钗有了更好的主意,点头半是自语道,“妈,不如咱们去找找凤丫头,官场的事儿她比咱们熟悉,这会儿爷们都不在,兴许只有她能帮忙。另外再让人去叫蝌儿和张德辉来,大概就妥当了。”
“凤丫头近来不大管事,而且这会儿应该在东府,咱们是等她回来,还是先遣人去打听?晚了只怕动刑,或者蟠儿满口胡说出什么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脾气。而且咱们跟凤丫头现在也不比以前,她到底肯不肯帮忙还不一定。”薛姨妈不无担忧道。
“哥哥……”宝钗也有些无奈,薛蟠是会满口胡说,要不然也不至于惹下那么多的事儿,想了一下,宝钗才摇头道,“哥哥到底也是凤丫头的表兄弟,没理由不管的。虽然她如今不大管事儿,大不了……”宝钗狠下心来,准备将自己的首饰体己舍出几样去,不怕凤姐儿不心动。到时候再软磨硬缠一番,这事儿八成就准了。
母女二人这么说定,出来陪着金桂吃过早饭,再好生安慰一番,又让莺儿小心送她回去。这里薛姨妈到耳房去了一回,将要紧的事儿都安排好,宝钗也找了八样厚礼出来。出去打听消息的小丫头回说凤姐儿还没回来,这母女二人总不好浩浩荡荡的往东府去,若是再有个不愿意,或者传的满府皆知,会弄得颜面尽失。便是薛姨妈这会儿再着急,宝钗还是劝住了。想想还是差了个妥当的小厮先去打听消息。
宝玉一早给贾母省晨,留在那里吃过早饭,便顺道往书房去,凡事一概不知、一概不管。
这里薛姨妈和宝钗从辰时等到午时,凤姐儿还没回来,薛姨妈几次急得要过去。又有管事的媳妇间或来回事儿,弄得人心惶惶,坐立不安。
好容易到了午后,外面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薛姨妈忙上前拉着他问话。那小厮连水也没喝上一口,便忙将薛蟠随身常使小厮一路问来的情形还有后来的状况一五一十说出来。
只说京兆府对薛蟠还算客气,带走的时候还算是“请”的,因此路上并没有为难他。到了衙门一上堂,就没这么便宜了。堂规礼仪,半点儿错不得。据薛蟠自己说,他那天在酒店吃酒,佛爷说这兄弟值多少就让他送多少去,薛蟠回去后忙准备了些珠玉宝石,还有好些古董摆设,心下着急,看东西差不多了便赶紧给佛爷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