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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雅彦离开VIP房间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夏悠凉这才发现,这个温文儒雅、对着谁都能微笑的展晖少爷,其实是个挺内向寡言的男人。关雅彦前脚一走,他就不讲话了,一个人像座玉雕似的静静坐着,害得她这样的凡夫俗子,还真的不太好意思去打扰他呢。
出于无聊,夏悠凉开始数羊,听说数白羊会容易睡着,于是她在脑中幻想一群黑羊。当她数到第374只黑羊的时候,关雅彦终于回来了——距离他走,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吧。
“雅彦!”展晖一见好友跨入门来,立刻起身迎上去,俊秀的脸上漾起惊喜的表情,“你把火带来了?太棒了!”
关雅彦手里高举着一截断了脚的烛台,上面烛火荧荧,橙红色的柔光在这昏暗屋子里轻轻舞动着,照暖了每个人的脸颊。
是火……夏悠凉心头一暖,眼眶险些湿了:好棒哦,这时看见火光,好像真的看到了希望。
“雅彦,这烛台你从哪里找来的?”展晖问。
“当初这栋别墅的设计图是我画的,整个装修过程都是我在跟,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房子的构造。大厅的左边原本有个弥撒室,不过现在给炸得七零八落,只剩下这盏烛台可以勉强拿来用了。”关雅彦坐下来,将这盏残缺的烛台放在三个人的中央,随手抓过一边的画框,垫在烛台缺角的一边。
烛台站稳了,悠凉透过柔暖烛光,对雅彦掀了掀眉,“原来你是建筑设计师。”她口气里带了点小小的诧异。
原以为富家公子都只会吃喝玩乐而已,而现在看来,关雅彦并不是草包嘛,展晖会这么服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男人……除了脾气坏一点,口气傲一点,其他方面——好像还真挺优秀的。她讪讪地想着,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奇怪,对他的观感改变了,审美观也跟着变了,这个关雅彦——还真是越看越帅。
“唔,学生时代学过几年,兴趣爱好而已,什么‘师’谈不上。”她眼带崇拜地望着他,令雅彦很不习惯,于是不自在起来,眼角瞟了开去。
说实话,雅彦很不解于自己矛盾的心态:如果夏悠凉只顾着跟展晖说话而忽略了他,他会觉得烦躁,觉得自己像个失败者没人理睬;可是一旦那女人罕有地将关注的眼光投了来,他又像浑身上下被刺扎着似的,好不自在,还有些赧然。
夏悠凉有双并不漂亮的眼睛,可是每次她望住他时,他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哪里不对劲了,身体里有火,心里充满了表现欲,想在她面前逞英雄,想表现得更好些,赢得她更多关注的眼光。
莫非,是男性的竞争本能在作祟吗?因为这里只有一个异性,所以——他很动物地、很直觉地想要吸引夏悠凉的注意?潜意识里,他是在嫉妒展晖吗?方才主动出去寻找火种,他想要的——莫非只是想让这空间里的唯一一个女人把目光从展晖的身上稍稍移开,而多多来关注他?
天,真糗,他竟然和自己的好朋友争起宠来了——还为了一个和他们都不熟,而且一点都不美的女人。雅彦蒙住脸,觉得有一点羞愧;但同时,又觉得有一丛微小的悸动,就像这烛台上的小火苗一样,轻轻燃着他的心。
从小,他就是个宠儿,日子过得无比顺遂,大家都依着他顺着他,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后来长大了,在感情生活方面也是顺风顺水,女人们都爱他都宠他。太多的爱扑面而来,以至于他没机会去尝试和谁竞争,更没试过失败的滋味。
直到现在,落身在这诡异空间,身边没有了软玉温香,只有个不怎么样的女人。而这女人突然间变得稀有而可爱起来,甚至令他——忍不住微微心动。
他……是有点喜欢上夏悠凉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依旧明媚,可是初见火光的惊喜,已经渐渐被新的愁容所取代。
展晖伸手拢着火苗,俊秀的脸上眉宇仍未舒展,“现在火是有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的确,这是个问题。”雅彦的眼中亦多了几分凝重,“说实话,我对我们能在短时间内回到正常空间里去完全不抱希望。现在,我们既没有食物,也没有取暖设备,蜡烛总会烧尽,到那时候——可惨了呢。”他小小地吐了下舌头。
“那么,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奇迹出现吗?”夏悠凉挑眉。等待——可是个相当被动的选择啊。
“这么想就消极了。神不救人,我们救自己。”关雅彦伸手弹了弹面前越烧越短的弥撒蜡烛。的确,这时候即便唤上一万声“上帝”,上帝也不会把他们赖以取暖的蜡烛变得更长一些。
“我可不想等死。”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夏悠凉,一字一句道。那眼神,有几分挑衅,但更多的是力量。
夏悠凉心中一动:这个男人……是有担当的吧?是值得相信和依靠的吧?这一刻,墨晶石一般的深邃黑眸中,神情如炬火热,如石坚定。
只是,他那如同誓言般的眼神,为何要投向她?她就着这个思路只多想了一秒钟,脸颊就毫无理由地烧红了。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好想……向他示弱,被他保护?一直以来,她可是个独立的女人啊,莫非是落难让她变得脆弱了吗?所以自然而然地——想偎向关雅彦那处找依靠?
夏悠凉摸摸鼻子,为了缓解心头莫名的悸动,她转向展晖,“你怎么想?”
“我……目前并没有太成熟的想法。”展晖沉稳地道,“不过正像雅彦所说的,找到赖以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源,是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夏小姐,这么久没进食了,相信你也饿了吧?”
“我……”悠凉脸上微微一红,但仍诚实地答道,“是有点。”然后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了一声。她大窘,脸上红晕更盛。
果然。展晖倍感有趣地微笑了,“没关系,我也好饿了呢。”夏小姐是害羞了吗?
“这样啊……”悠凉尴尬地摸着肚子,不太敢看向关雅彦的方向。他本来就觉得她平民又粗俗了,这下可好,丢人丢大了。
说起来,她还真的有点在意自己在关雅彦心目中的形象呢。也许因为他也是贵公子的关系?她看在钱的面子上所以对他会下意识的比较重视?唉,这古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看展晖优雅微笑,看悠凉低头脸红,雅彦眼色一沉:又来了——他胸口那窒闷的感觉又来了,心中翻涌的酸意又来了,那种很小气的、很狭隘的、恨不得冲上去阻止那两个人愉悦交谈的冲动又来了。生平第一次,开始觉得展晖那面如冠玉的美颜非常欠揍。
“我也很饿,但抱怨又不能当饭吃。”他直觉地发出挑衅语句。
“雅彦?”展晖扬眉。这话——不能不说有点冲哦。
“没有食物,就去找啊。找不到,种也要种出来。让女人挨饿,算什么男人?”雅彦眼神湛湛,把话说得骄傲而掷地有声。展晖没回话,抿了抿嘴:他发现了,每次只要他和夏小姐稍微多谈了几句,雅彦那张嘴就开始不饶人了,句句都冲着他来。
天,原来如此……他抚额失笑:雅彦是把他当成假想敌了吗?这个别扭的男人,对夏小姐恐怕是动了心了吧?
对人家有好感不去争取,针对他这个无辜的局外人干什么呢?“你饶了我吧。就算我不是男人好了,不让夏小姐挨饿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的大英雄。”展晖懒懒高举双手,眼中带上揶揄的笑意,潜台词是“我不跟你抢”。
“你这话什么意思?”皮肤黝黑的男人俊脸上爬上红潮。
展晖心如明镜,因此——让雅彦心虚。
“那个,宣布一下噢——”夏悠凉举手,怯怯地插进话来,“在你们决定好谁来不让我挨饿之前,我已经快要饿死了,救命。”然后她率先一个翻身,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所以,不让我挨饿的重任,不如还是我自己来担吧。觅食去喽!”她背对他们,挥了挥手。她是独立自强的未来小富婆夏悠凉,才不怕门外头的黑暗呢!
娇小的身影走出门去。屋内的两个大男人相视了下,展晖眨眨眼,唇边泛起笃定的笑容,“雅彦,你喜欢她。”
这回,关雅彦没否认。反正那女人不在,他觉得即使承认了也自在些。他望着夏悠凉的背影消失处的残破门框,眼神闪烁了下,低声问:“你呢?”
下一秒钟,展晖“扑哧”一声笑开,“都说了不和你抢了。”说完他悠然地闭上眼,将双手枕于脑后,“我想休息一下,你陪夏小姐出去‘觅食’吧。两人世界哦,机会记得把握。”他和关雅彦不一样,雅彦会爱人,是因为怀有生存下去的渴望。
而他——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一栋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豪华别墅里会有食物吗?
在漆黑的走廊里摸索了一圈之后,夏悠凉开始怀疑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场爆炸几乎把什么都炸没了,即使还残留着一些什么,也是破败不堪的,来源可疑的,绝对不能塞进嘴里充饥。
“唉……”她在黑暗里叹息,情不自禁地开始怀念起自己存在银行里的那笔嫁妆本。如果可以穿越时空,把那笔钱提出来买些食物果腹该多好?而现在这个鬼地方,有钱也没地方花。
真的很饿啊……她抱着肚皮哀伤不已。
“饿也要打起精神来。”黑暗中响起不怎么温柔的熟悉男声,“像你这样浪费体力唉声叹气,能量会消耗得更快。”
哎?刚才那句“真的很饿”,她说出口了吗?那么接话的又是谁?
夏悠凉睁大了眼,看向走廊另一端的那双粲亮黑眸,“关雅彦,你怎么出来了?”
“我也要觅食。”雅彦走到她身边。当然不可能拉下脸来承认自己是担心她的安危才跑出来陪着她,而且其中也有被展晖煽动的成分——那小子刚才说的“两人世界”四个字还真让他脸热了片刻,心动了一下。
只是,迟钝的夏悠凉不会知道。她此刻只忙着感慨:“不用‘觅’了,我刚才很费力地找过,这里根本没东西可吃。连草根树皮都没有。”
“像你这种找法,当然什么都不会有。”雅彦不客气地指出。
“那你要怎么找?”夏悠凉不服气地扬了扬眉。
雅彦没说话,只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
“干吗?”她脸红了。幸亏黑暗中他看不见。
“这间别墅的格局,我比较熟。现在我带你下到地下室去,那里是酒窖的位置。如果我们够幸运,兴许可以找到一些没被炸坏的食物。”他解释道。然后感觉手心一热,一只绵软的小手塞过来,轻轻搭住他手腕处脉搏的位置。于是,他的脉动立刻就快了,心里也热了,想起展晖的那句玩笑,“不让她挨饿”。
是的,他是男人,理应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让她挨饿的。
虽然目前她还不是他的女人,还不知道他心里的念头,但显然,至少她是愿意信任他的。因为她牢牢拽住他的手,轻声问:“地下室……会不会很危险?”
“会。”他回答,“如果不小心,会跌伤,也可能——会有未爆弹。”
“这样啊……”她有些怕了,咋舌。
“但不下去试试,我们会饿死的。”感受到手心里她的手微微一抽,感受到她的恐惧,他不自觉把声音放柔了,“怎么样?要试吗?”
“……要。”思忖数秒钟后,她吐出这个字眼。
她并不是软弱无能的小女人,更何况身边——有个伟岸有担当的男人在。此刻,牵着他的手,她觉得很安全,被赋予了勇气。
于是,关雅彦牵着夏悠凉的手,凭着自己对别墅格局的记忆,一步步挪向楼梯口的位置。然后,他摸索着将脚踏出去,感觉身子微微下沉,脚底触到了什么支撑——还好,通往地下室的台阶还在。
“你……小心哦。”手心里的小手再度一动,身后传来有些不自在的关切话语。
“嗯。”雅彦觉得心里有丝甜意,“你跟着我,慢慢往下走。”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让她知道——他会搀着她,不会让她跌伤。
悠凉遵循了他的指示,带着忐忑,缓缓将脚步移向他的方位,往下一踏。脚面悬空的一刹那,她心里“咯噔”一下,很怕自己踩空掉下去,但终究她踩到台阶了!身子摇了一摇,站定了。
“好棒……”她兴奋地轻喘了一声。原来最令人恐惧的未知黑暗,其实——也还好啊!没那么可怕嘛。
“继续,跟着我,慢慢往下走。”耳边传来男子沉稳的声音。悠凉点点头,看来这位别墅的“设计师”还是很靠得住的。
关雅彦更小心地又往下走了一步,踏上第二级台阶。周围的黑暗,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只有手心里握着的温度,显得那么真实。
“哦。”她听话地跟上。
“我们数数儿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台阶一共有二十八级,只要数到‘二十八’,我们就应该是在地下室的门口了。”说着雅彦清了清嗓子,“一。”
“二。”悠凉接上。
“三、四、五……”
他们一步一步往下,脚步越来越轻快,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少。周围的黑暗,仿佛也变得不那么浓重迫人了。
“好像真的没事耶……”夏悠凉此刻已经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精神,甚至起兴要和关雅彦聊天。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关雅彦蓦然痛叫一声:“啊!”
“怎么了?!”悠凉吓了一跳,也感觉到与她相握的他的手抽搐了一下。她慌了,努力瞪着黑暗中的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轻抽了口气,然后,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咧开顽劣笑意,“没什么,见你太放松,吓你一吓而已。”
什么?吓她一吓?还“而已”?
他话音未落,她的手便握成拳捶上来,“可恶啊你!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说到这里她深呼口气,蓦地煞住话语。以为什么?以为他受伤了,所以——心脏便疼得倏然抽紧了?
她……是在心疼他吗?
这陌生的认知,蓦然撞入她的脑海,让她一下子乱了方寸。
不,不是心疼他吧?她并没有多么喜欢他呀……悠凉咬住唇,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只是关心一同落难的伙伴而已,只是担心他出了事,她一个人会更危险,并不是为这家伙的一声痛叫而感到揪心,也没有——为他心疼得险些飙出泪来。
按捺下心中的慌乱,她转回头去,问他:“刚才数到哪儿了?”
“二十七。”他回答。
“那么……”
“再往下走一步,就是地下室的门口了。”关雅彦握紧她的手,“夏悠凉,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准备?悠凉想问,但随即反应过来。的确,如果推开了地下室的那扇门,而里面什么食物都没有的话——那时候该如何处理心里的绝望和挫折感,才是她最该做的“准备。”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好了,来吧!”反正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大不了就是找不到任何食物,然后大家都饿死。话虽如此,当雅彦伸手推开地下室那扇破败的门板时,她仍是紧张地闭起了眼——
然后,她感觉到眼皮的缝隙间有光透进来。她怯怯地睁开了眼,见面前的地下室里灯光亮着,而正对着她的一排酒架上,齐整地码放着数瓶红酒,被干草卷包裹着,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夏悠凉,我们赌赢了。”雅彦压抑着喜悦的低沉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悠凉眼眶一湿,是啊……赢了啊!找到食物了!这也就意味着,在今后的数日里,他们存活下去的希望又多添了一层。“乌拉,好棒——”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要欢呼。整个人蓦地跳起来,由台阶处飞也似的扑进酒窖,兴奋地喘着气检视架子上存留的食物:好棒,除了有酒,还有特别为非常时期准备的压缩饼干和法式长棍子面包,都是很好存放的东西呢……而且点数一下数量,应该够他们三个人支撑十天半个月的了。
她笑着跑到酒窖中央的条桌旁,从旁边架子上捉起一瓶酒来,回身冲关雅彦扬了扬,“来,我们来开酒庆祝!”
雅彦站在酒窖的门口微笑,提醒她:“别忘了把食物打包,给展晖留一份。”
“那是当然,我是那么自私的人吗?”她很得意地笑了,自己成了找到食物、救助伙伴的女英雄。光这一点,便足以让她胸中成就感十足了,“快来快来!我们喝酒!”她豪气干云地招呼着。
她这么开心吗?关雅彦笑了,缓缓朝她的方向移动脚步。他放任自己的目光毫不转移地停留在那粗鲁地趴在条桌、摇着酒瓶欢庆胜利的女人身上。这一刻,他觉得她很棒,浑身都发着光。这不美丽却耀眼的女子,脸上带着餍足而喜悦的笑容,那笑容让他几乎要忘记了……脚上痛入钻心的伤口。
走了几步,关雅彦蓦地蹲下了身子,偷偷用手按住脚面的血痕。方才下台阶的时候,他八成是踩到了碎玻璃一类的物什,那尖锐的物什穿透了他的鞋底,狠狠刺入他的脚底,所以,才控制不住叫了那一声。所幸后来掩饰得好,不然叫夏悠凉知道,她一定怕得不敢再往下走。
雅彦苦笑,用深沉的叹息掩去几欲出口的呻吟,好痛……待会儿还是偷偷拿那瓶红酒过来,给伤口消一下毒吧。
不过幸好,夏悠凉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夏悠凉,此刻笑得那样没心没肺。他望着她开开心心地把红酒倒入嘴里,在落难的当下仍有不醉不归的劲头儿,他眼光渐沉,心如磁石,没办法不被她吸引。能让她安心,方才的痛苦忍得也很值了。
经历了“酒窖探险”之后,食物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三个人分别用了些压缩饼干和红酒,感觉逐渐流失的体能终于又恢复过来。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也不能不解决,否则,他们还是会死——
原本足足有二十厘米高的蜡烛,在三人用过晚餐之后,已经燃烧得只剩下一截大拇指这么短了。VIP房间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地下降着。
“也许是温度太低的原因吧,蜡烛烧得也快。”展晖沉吟着,“这样下去,我们的火种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好冷、好冷……”吃饱喝足的夏悠凉,并没有因储存在胃里的养分而耐冻一些,照样冻得牙齿打颤。她环抱着自己只穿了件单薄晚礼服的消瘦身子,在房间里跳到东蹦到西。这里条件太简陋了,令她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某句顺口溜,“吃饭基本靠手,取暖只能靠抖。”
关雅彦看着她这副样子,换了是以前一定会好好嘲笑她的呆傻,可现在——真是忍不住心疼起她来。
瞧她又矮又瘦的,和非洲难民有得一拼,而且脸色冻得发青,嘴唇冻得发紫——本来就不是什么美女,再给这样一冻,更可以提前跻身贞子再世的行列了。
在横眉冷对地看着她蹦了数分钟以后,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言不发地霍然起身,抄起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组,就朝房间里唯一的一张真皮沙发用力砍下去。
“你干吗?”夏悠凉吓了一跳。
“找个东西把你包起来。”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手上重重使力,划破真皮沙发的厚实水牛皮面,将里头的弹簧和棉絮撕扯出来。
把她包起来?包她干吗?夏悠凉不解地望着他,可是他没给她回答。
不一会儿,关雅彦顺利地拆下沙发皮面,丢到夏悠凉肩上,“披着。”
“啊?”悠凉愣住,总算搞明白他的用意,可是——
“不要吧?这很硬呢。”她以指戳戳身上的皮革,眉头皱起来。
“现在条件艰苦,我可没办法买件貂皮大衣给你保暖。”他微嘲地说——虽说这是现实世界里,他哄女孩子经常用的一种方法。
然后,就见悠凉抓着皮革,很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最后,一字一句地得出结论:“还是不要好了,这样不美观。”
“你本来也没多美。”雅彦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风度不要温度”?
“就是因为本来已经姿色欠佳了,所以才要靠后天的努力把自己变美啊。”悠凉完全不在乎他刻薄的话语,仍然一板一眼,很认真地和他辩,“我现在就比大学刚毕业的时候美多了,这全靠后天修炼得好。”
受不了。关雅彦朝着漏风的天花板翻个白眼,把嘴一撇,“你不想穿也可以,我们也有别的办法取暖。”
“什么办法?”悠凉扬起眉。
“展晖,你站起来一下,给我做个示范。”关雅彦朝好友勾指。
后者茫茫然爬起身,乖乖走到他面前,“这样吗?然后呢?”
然后,关雅彦非常热情有劲地、以大狗熊的扑猎姿势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展晖。
啊?!夏悠凉的下巴在同一时间掉了下来。
“你们……你们俩……”有GAY倾向?她手指颤抖地直戳那相拥的二人。
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这一黑一白、一壮一瘦的两名帅哥会以非常引人遐思的方式搂抱在一起?!
难道他们是……“同志爱人”?!
这个念头一旦窜入脑海,很快地,另一种莫可名状的酸涩感觉也在胸臆间蔓延了开来。悠凉突然觉得生气,不是气关雅彦“玷污”了展晖这尊优雅好看的玉人儿,而是——她不能接受!
关雅彦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地乱抱别人?这样……会惹人误会的啊!
他该是喜欢女人的吧?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她就认定他是喜欢女人的啊!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对她这个“唯一”的女人态度并没有多么殷勤,可是——这样一个浑身上下肌肉纠结、充满了浑然天成的男性魅力的男人,怎么可能有“那种”倾向?!
此刻,她愣愣瞪着眼前两名帅哥相拥的暧昧景象,心口凉了一下,失望了。但是,却没法承认为什么而失望。
“雅彦!别闹了!”被“强抱”的展晖拼命推他。
下一刻,关雅彦被推开,后退到两步以外,双手一摊,“夏悠凉,看见没?这就是另一种取暖方式,要试试吗?”
展晖俊脸微红,雅彦为了向夏悠凉解说这特别的“取暖方式”,竟然拿他做示范,真乱来啊。
“你自己选,是抱着一张死了的水牛皮比较好,还是抱着我比较好?”雅彦把难题一脚踢还给当事人。
悠凉思索了五秒,摸摸鼻子,然后不发一语地从地下捡起那张“据说是水牛”的皮,乖乖披在身上。
水牛皮啊……想起来就觉得有点不适呢。她抚着手臂上浮起的小小鸡皮疙瘩,扁扁嘴问:“现在这样不冷了,我可以睡觉了吗?”虽然时间不走了,可是他们被困在这奇异空间里也有好几个小时了吧?她又累又困,再加上心里因为雅彦方才的举动而感到闷闷的不舒服,实在很想睡一觉呢。
“你去睡沙发的那一边。”雅彦搬来沙发,将悠凉躺下的那块区域与他和展晖隔开。
“干吗?”悠凉微微疑惑地掀眉,为什么把她隔离了?
“你睡你的,半夜没事别随便靠过来。”雅彦酷酷地说。
切,什么口气?听他说的,好似很嫌弃她似的。她闷闷地闭上眼。
不一会儿,她感到温暖,蜡烛的橙色火光温柔地熨烤着她的脸颊,唔……好舒服。暂且不和关大少计较那么多了,睡觉比较重要……
很快地,她睡着了,却并不知道——关雅彦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光定定凝视着她的睡脸。
在他身边的展晖挑了挑眉:谁都看出来了,这男人在对这个女人好——以一种嘴硬而且遮遮掩掩的方式。他分明就是把蜡烛放在离她较近的那一边,怕她摔倒或冻着。
这家伙……分明是喜欢上人家了,却连示好的正确方法也不会。那样酷酷地对待夏小姐,不是会把她推得更远吗?展晖忍不住弯唇轻笑,回身一看,却见关雅彦拿着半瓶喝剩下的红酒,正俯身倒向自己的脚踝。
“怎么了?”他连忙问。
雅彦苦笑,“今天下地下室,不小心被碎玻璃之类的东西扎到了。”说着,他用粗糙的牛皮蘸着红酒按压脚上的伤口,企图清洗发炎的部分。因为疼痛,他嘶声抽着气。
展晖眼神一闪,这个傻男人……那时受的伤,却一直隐瞒到现在?
转头看了眼夏悠凉无邪的睡容,展晖立刻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和夏小姐感到担忧吧?因为他们的处境够糟了,所以雅彦的痛楚——他一个人咬牙扛下了,不愿引起伙伴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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