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必读-水浒传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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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浔阳楼宋江吟反诗(2)

茶罢,黄文炳道:“相公在上,不敢拜问,不知近日尊府太师恩相曾使人来否?”知府道:“前日才有书来。”黄文炳道:“不敢动问,京师近日有何新闻?”知府道:“家尊写来书上分付道:近日太史院司天监奏道,夜观天象,罡星照临吴、楚。敢有作耗之人,随即体察剿除。更兼街市小儿谣言四句道:‘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因此嘱付下官,紧守地方。”黄文炳寻思了半晌,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黄文炳袖中取出所抄之诗,呈与知府道:“不想却在此处。”蔡九知府看了道:“这是个反诗,通判那里得来?”黄文炳道:“小生夜来不敢进府,回至江边。无可消遣,却去浔阳楼上避热闲玩,观看闲人吟咏,只见白粉壁上新题下这篇。”知府道:“却是何等样人写下?”黄文炳回道:“相公,上面明题着姓名,道是‘郓城宋江作’。”知府道:“这宋江却是甚么人?”黄文炳道:“他分明写着‘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眼见得只是个配军,牢城营犯罪的囚徒。”知府道:“量这个配军,做得甚么!”黄文炳道:“相公不可小觑了他。恰才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书说小儿谣言,正应在本人身上。”知府道:“何以见得?”黄文炳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兴起刀兵之人,水边着个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诗,明是天数,万民有福。”知府又问道:“何为‘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黄文炳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是六六之数。‘播乱在山东’,今郓城县正是山东地方。这四句谣言,已都应了。”知府又道:“不知此间有这个人么?”黄文炳回道:“小生夜来问那酒保时,说道这人只是前日写下了去。这个不难,只取牢城营文册一查,便见有无。”知府道:“通判高见极明。”便唤从人,叫库子取过牢城营里文册簿来看。当时从人于库内取至文册,蔡九知府亲自简看,见后面果有五月间新配到囚徒一名“郓城县宋江”。黄文炳看了道:“正是应谣言的人,非同小可!如是迟缓,诚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获,下在牢里。却再商议。”知府道:“言之极当。”

随即升厅,叫唤两院押牢节级过来。厅下戴宗声诺。知府道:“你与我带了做公的人,快下牢城营里,捉拿浔阳楼吟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来,不可时刻违误!”戴宗听罢,吃了一惊,心里只叫得苦。随即出府来,点了众节级牢子,都叫各去家里取了各人器械,“来我下处间壁城隍庙里取齐。”

戴宗分付了,众人各自归家去。戴宗却自作起神行法,先来到牢城营里,径入抄事房。推开门看时,宋江正在房里。见是戴宗入来,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来,那里不寻遍。

因贤弟不在,独自无聊,自去浔阳楼上饮了一瓶酒。这两日迷迷不好,正在这里害酒。”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却写下甚言语在楼上?”宋江道:“醉后狂言,谁个记得。”戴宗道:“却才知府唤我当厅发落,叫多带从人,拿捉‘浔阳楼上题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正身赴官。兄弟吃了一惊,先去稳住众做公的在城隍庙等候,如今我特来先报你知。哥哥,却是怎地好?如何解救?”宋江听罢,搔头不知痒处,只叫得苦:“我今番必是死也!”

戴宗道:“我教仁兄一着解手,未知如何?如今小弟不敢担阁,回去便和人来捉你。你可披乱了头发,把尿屎泼在地上,就倒在里面,诈作风魔。我和众人来时,你便口里胡言乱语,只做失心风,我便好自去替你回复知府。”宋江道:“感谢贤弟指教,万望维持则个。”

戴宗慌忙别了宋江,回到城里,径来城隍庙,唤了众做公的,一直奔入牢城营里来,假意喝问:“那个是新配来的宋江?”牌头引众人到抄事房里,只见宋江披散头发,倒在尿屎坑里滚。见了戴宗和做公的人来,便说道:“你们是甚么鸟人!”戴宗假意大喝一声问道:“捉拿这厮!”宋江白着眼,却乱打将来,口里乱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你这般鸟人。”众做公的道:“原来是个失心风的汉子,我们拿他去何用?”戴宗道:“说得是,我们且去回话,要拿时再来。”众人跟了戴宗回到州衙里,蔡九知府在厅上专等回话。

戴宗和众做公的在厅下回复知府道:“原来这宋江是个失心风的人,尿屎秽污全不顾,口里胡言乱语,浑身臭粪不可当,因此不敢拿来。”蔡九知府正待要问缘故时,黄文炳早在屏风背后转将出来,对知府道:“休信这话,本人作的诗词,写的笔迹,不是有风症的人,其中有诈!好歹只顾拿来!便走不动,扛也扛将来!”蔡九知府道:“通判说得是。”便发落戴宗:“你们不拣怎地,只与我拿得来。”

戴宗领了钧旨,只叫得苦。再将带了众人下牢城营里来,对宋江道:“仁兄,事不谐矣。

兄长只得去走一遭。”便把一个大竹篱扛了宋江,直抬到江州府里,当厅歇下。知府道:“拿过这厮来。”众做公的把宋江押于阶下。宋江那里肯跪,睁着眼,见了蔡九知府道:“你是甚么鸟人,敢来问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有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你也快躲了,不时,我教你们都死!”蔡九知府看了,没做理会处。黄文炳又对知府道:“且唤本营差拨并牌头来问,这人来时有风,近日却才风?若是来时风,便是真症候;若是近日才风,必是诈风。”知府道:“言之极当。”便差人唤到管营、差拨,问他两个时,那里敢隐瞒,只得直说道:“这人来时不见有风病,敢只是近日举发此症。”知府听了大怒,唤过牢子狱卒,把宋江捆翻,一连打上五十下,打得宋江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戴宗看了,只叫得苦,又没做道理救他处。宋江初时也胡言乱语,次后吃拷打不过,只得招道:“自不合一时酒后,误写反诗,别无主意。”蔡九知府明取了招状,将一面二十五斤死囚枷枷了,推放大牢里收禁。宋江吃打得两腿走不动,当厅钉了,直押赴死囚牢里来。却得戴宗一力维持,分付了众小牢子,都教好觑此人。戴宗自安排饭食,供给宋江,不在话下。

再说蔡九知府退厅,邀请黄文炳到后堂,称谢道:“若非通判高明远见,下官险些儿被这厮瞒过了。”黄文炳又道:“相公在上,此事也不宜迟。只好急急修一封书,便差人星夜上京师,报与尊府恩相知道,显得相公干了这件国家大事。就一发禀道:‘若要活的,便着一辆陷车解上京;如不要活的,恐防路途走失,就于本处斩首号令,以除大害。’便是今上得知必喜。”蔡九知府道:“通判所言有理。下官即日也要使人回家,书上就荐通判之功,使家尊面奏天子,早早升授富贵城池,去享荣华。”黄文炳拜谢道:“小生终身皆依托门下,自当衔环背鞍之报。”黄文炳就撺掇蔡九知府写了家书,印上图书。黄文炳问道:“相公差那个心腹人去?”知府道:“本州自有个两院节级,唤做戴宗,会使神行法,一日能行八百里路程。只来早便差此人径往京师,只消旬日,可以往回。”黄文炳道:“若得如此之快,最好,最好!”蔡九知府就后堂置酒,管待了黄文炳。次日相辞知府,自回无为军去了且说蔡九知府安排两个信笼,打点了金珠宝贝玩好之物,上面都贴了封皮。次日早辰,唤过戴宗到后堂,嘱付道:“我有这般礼物,一封家书,要送上东京太师府里去,庆贺我父亲六月十五日生辰。日期将近,只有你能干去得。你休辞辛苦,可与我星夜去走一遭,讨了回书便转来,我自重重地赏你。你的程途,都在我心上。我已料着你神行的日期,专等你回报。切不可沿途耽阁,有误事情。”戴宗听了,不敢不依。只得领了家书、信笼,便拜辞了知府,挑回下处安顿了。却来牢里对宋江说道:“哥哥放心,知府差我上京师去,只旬日之间便回。就太师府里使些见识,解救哥哥的事。每日饭食,我自分付在李逵身上,委着他安排送来,不教有缺。仁兄且宽心守奈几日。”宋江道:“望烦贤弟救宋江一命则个。”戴宗叫过李逵,当面分付道:“你哥哥误题了反诗,在这里吃官司,未知如何。我如今又吃差往东京去,早晚便回。哥哥饭食,朝暮全靠着你看觑他则个。”李逵应道:“吟了反诗,打甚么鸟紧!万千谋反的,倒做了大官!你自放心东京去,牢里谁敢奈何他!好便好,不好,我使老大斧头砍他娘。”戴宗临行,又嘱咐道:“兄弟小心,不要贪酒,失误了哥哥饭食。休得出去噇醉了,饿着哥哥。”

李逵道:“哥哥,你自放心去。若是这等疑忌时,兄弟从今日就断了酒,待你回来却开。早晚只在牢里服侍宋江哥哥,有何不可!”戴宗听了大喜道:“兄弟若得如此发心,坚意守看哥哥,更好。”当日作别自去了。李逵真个不吃酒,早晚只在牢里服侍宋江,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