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司徒莲已经斜靠在一张长椅上,右手支着额头,左手拿着一根银针,正挑拨着香炉里的香料。而白色的烟,也慢慢自香炉中飘然而出,带着淡淡的香味儿,将司徒莲温柔的笼罩。
而长椅的右边则是一个圆桌,圆桌上放着几碟小菜,还有一壶正煮着的酒和两个青玉酒盅。
司徒莲见我没有动作,轻声道,“柳儿随意就好。”
于是我撩起裙摆在圆桌旁坐下,这一个动作过后,我有点僵硬。
而司徒莲则说:“不愧是柳将军的孙女,就算这坐下的动作,都带着点男子气概。”
我尴尬一笑,心中一凉。
不知道司徒莲是故意这么说,还是他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如果他故意这么说,又是在掩饰什么?如若他当真不知道我是谁,那么见他与否,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帮助?
愣神之于,司徒莲已经将酒水斟满,“柳儿尝尝这我从夏北国带来的桂花酒,酒香中还略带点甜味儿。”
于是,我端起酒杯小啜一口,酒香充满口腔,吞咽之后又会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儿,“妙极。”我赞美道。
司徒莲轻声一笑,而后又给我斟满一杯,“柳儿喜欢就好。”慵懒之中带着几分温柔。
既然司徒莲一直不说什么,我便开口道,“司徒殿下为何待我如此?”
“我只是见到柳儿的时候觉得很亲切,于是想交个朋友。如果柳儿觉得有什么冒失或者唐突,我可以道歉。”说着,司徒莲举杯,微微撩开面纱,仰头,饮尽。
而我的心,就好像随着温热的酒水慢慢变凉。
看样子司徒莲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也无心帮我。不然,他就算不出言暗示,也没必要这样解释。半个月之后,就是大婚之日,我该如何是好?这冷策疯了,什么都可以用来玩,但我不可以。我不可以陪着他玩,更不可以被他玩弄!
“那日听柳儿唱曲,柳儿可曾流连于江湖?”司徒莲问道。
果然是那首红尘……“未曾。”我回答道。
“这样,那真是可惜了。”司徒莲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很有兴致为我做一番介绍。刚好我也不打算那么早回去,不想看到冷策那张冰块脸,不想面对他的挑衅和猜测他的想法。
于是我问道,“莫非司徒殿下真的离开夏北国王宫,去过这外面的江湖?”
“难道柳儿还以为我会撒谎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司徒莲又是轻轻一笑,而后说:“我也没有责备你。我是有些不负责任呢。不过这外面的日子,可比皇宫里有趣得多。”
“哦?怎么个有趣法?”
“且不说,江湖上各门各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单就街巷里买卖的小玩意,就有些意思。而且宫外没有宫内如此多的规矩,自然能够体会到更多乐趣。如若有一身不错的武艺,无聊之时,做次小贼,倒也有趣……”
“小贼……”我不敢相信这是从夏北国太子口中说出的话。而司徒莲,给人的感觉又是那样的慵懒优雅,莫非是做传说中的雅贼?
司徒莲停了一会儿,“难以想象么?”而后他又将酒盅端起,“柳儿,如果有机会我便带你游历江湖,如何?”
我也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好,一言为定。”
司徒莲笑了笑,“不过我虽然一直率性而为,无所顾忌,但一直有件事情,略有遗憾。”
“什么事?”
“你一定听说过昔日大蜀国的太子,白忆柳。说到这里,他名字里倒是有个字,跟你的姓氏相同。”我无知无觉的点头,满耳都是他口中的“昔日”二字,“当年他登基之时,我刚好第一次潜出宫外,未能见上一面。”
“不过以司徒殿下来说,应该不会对一位太子感兴趣的吧?”
“一开始是这样。但两年后,大蜀国王妃仙逝,自此大蜀国王上再不理政事,大蜀国的一切,都抗在年仅十四岁的白忆柳身上。”
“殿下是如何知道,当时大蜀国王妃已经仙逝的?”
司徒莲顿了一下,“这国与国之间,有许多秘密,都是自以为。那白忆柳向来冷清,寡言,我以为就他的性格,很难在那种时候做好自己的本分。谁知,他竟然一点也不像个孩子。而后大蜀国王上思念王妃心切,竟然信任所谓的江湖术士,去寻找什么起死回生之法……”
司徒莲说到这里,我心中一阵钝痛。
没错,我父王确实因为思念母后已经影响了判断力,当他听说有起死回生之法的时候,已经不顾一切了。于是,他没有理会我的劝告,轻松的摆脱我,竟然只身离开王宫,将自己一国之主的金躯,暴露在敌人的刀剑之下。
那一夜,父王受了重伤。
但他仍旧凭着高深的武功,和多年征战的经验活着回来……
不过,当确定了并无起死回生之法以后,父王再也禁受不住这样希望破灭的打击。不再理会御医,将自己关在永汉宫中……
那****就知道,父王离开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如果父王母后相爱至此,父王此去不会心中有愧,不会后悔,那么,我便会努力抗下父王的一切。
不论是他的荣耀,又或者责任。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蜀国子民知道父王重伤的原因。因为他们的王上,在他们心里,应该永远是那位在沙场上带着红色面具的俊美君王,那位摘得敌人首领头颅,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的君王,那位虽然冷傲却爱民如子,说什么也不会将他们抛下的君王……
我不知道,如果母后知道她仙逝后父王的样子,又会作何感想?
她曾经对我说过,万一她就那样走了,要让我劝劝父王。她活着的时候父王已经很爱她,如果她死了,父王便可以去爱别人。
但这话,我始终都没有说出口,看着那样哀痛的父王,我也,说不出口。
“不过,这大蜀国王妃,确实是个谜一样的存在。记得父王说过,本来这世间只有南陵国,夏北国两国称雄,而大蜀国就如同那些散碎的势力一般,虽然大蜀国中出现了如他那样有能力的接班人,但想要凭着他的力量,用那样的势力,改变天下格局,并且成为三国之首,绝非易事。”
虽然我们大蜀国的史书,就这点的记载比较模糊,但我真的未曾深思过。
当初的小势力,究竟凭什么建立第三国,并且成为了三国之首?
“更奇怪的是,大蜀国的许多神兵利器,皆是在大蜀国王妃出现之后,随之出现的。”
说到这里,我似乎想到什么……
“不过可惜的是,南陵国好像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大蜀国已经没有了那些神兵利器,于是在大蜀国只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太子掌握大局的情况下,举兵侵犯。我本以为,这是一场会速战速决的战争,但没想到……白忆柳,却支撑了那么久。让我更想不到的是,在大蜀国形势不妙的时候,看起来还没有长大的他,竟然穿上铠甲,随军抗敌。一开始,我也把这当作是鲁莽,但当我看到他的武功,和他对军心鼓舞的作用,看到大蜀国终于开始有了胜仗,便后悔当初没有在登基大典之时,去看看,年仅十二岁的他……”
“但他还是错了……他错在太过自信……”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给大蜀国带来的灾难,我反而觉得司徒莲一切的赞美,都像是利刃一样,划在我的心口。
“白忆柳的确在一场征战之中失踪了。但他或许直至今日,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烈。如若不是那一次白忆柳突然失踪,导致大蜀国主力军队陷入哀痛,丧失信心,暂时失去准确的判断力,大蜀国,也不至于……”
“不至于怎样?”我问道。
司徒莲似乎叹了口气,“不至于成为那镜中水月……消失在昔日的时光之中……”
看来冷策并没有骗我,而我当日虽然嘴上说是兵行险招,搏它一搏,带小队绕到后方扰乱南陵国主力,但确实已经经过极其仔细的考虑。但就当时埋伏着的南陵国战士来看,其一,他们并没有任何疲劳感。可见他们并没有长时间的守在那里,而是恰巧在我们之前一两日内到达。其二,他们的兵力刚好,没有过多浪费……
好像是知道了我们的时间和人数……
莫非,军中有人出卖我?但几位参与讨论的将军副将,皆是随我出征两年有余,如果要出卖我,他们有的是机会。那会不会是离燕,会不会是藏汉宫中……
不,不可能。
藏汉宫中知道此事的只有玉太傅……
他若想害我,有的是机会,也不用等到那种时候!
是巧合,这一切,都仅仅是巧合而已……
司徒莲举杯,“如果有机会见到白忆柳,倒是想与他把酒言欢,听一听有关他母后,还有他自己的故事。”
我笑了笑,“希望吧。”
不过司徒莲倒是提醒了我,母后好像在我年幼之时,赠了本书给我。我记得里面多是图画,有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莫非,那本书与司徒莲口中的神兵利器有关?
不过那书,此刻也在离燕啊……
因为母后曾经教过我,将自己的小玩意装在盒子里,埋入地下的游戏。所以我就一时兴起,将那本书给埋了……也希望因此,它仍旧能够安静的躺在离燕……
就算我没有机会取回,也希望不要被南陵国所用!
不过,一旦我有机会……我便可以借助母后的力量,让南陵国,血债血偿!
举杯,我对司徒莲说:“如殿下这样,对昔日它国太子,也能敞开胸襟,以一种欣赏的眼光去看待的人,真的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