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端着两份清粥,两碟小菜,轻轻的放在圆桌上。而后又泡了一壶热茶,接着轻声说道,“二殿下,王妃……”
“王妃?”听到这个刺耳的称呼,我打断道。
碧儿看了眼冷策,我了然。
于是碧儿接着说:“奴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用完早膳后,奴婢会服侍殿下和王妃沐浴。”
冷策懒洋洋的睁开眼睛,轻嗯了一声。
碧儿低着头,倒退着走了出去。
而冷策则似乎没有动一动的打算,仍旧双手揽着我,脑袋靠在我的胸口。于是我拼命的告诉自己肚子饿,肚子饿,肚子好饿。接着,果然咕噜一声,肚子一阵闹腾。
靠在我胸口的冷策抬眼看了看我,我也看着他不说话。
冷策突然一扬手,将丝被拉开,而后离开我的身体,坐了起来。
我轻轻慢慢的挪动四肢,感觉到一阵难忍的酸痛,也懒得穿那么复杂,拿过一件罩衫,随便穿在身上,系好腰带,便用碧儿准备好的东西,简单的洗漱一下。
而后坐在圆桌前,准备吃早餐。
而几乎与我同时坐下的冷策,则看了眼清粥小菜,似乎没有什么食欲。
我说:“在大蜀国的时候,我的早餐也是这样。王室,太子,都是一种责任,而并不代表,你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更多。”
冷策轻哼一声,我以为他会甩袖而去,没想到他拿起碗筷,在我之前吃了起来。我挑眉,便也低头用膳。
我们两个人,刚刚在很不愉快的情况下发生了那种事情,而如今又这样坐在圆桌旁若无其事的共同用膳。说不尴尬……那是不可能地。就连冷策,都头也不抬的一个劲的吃粥,吃小菜……
碟子都空了……
还用筷子去夹菜……
看到这样的冷策,我怎么都不能相信,他会因为想侮辱,就和一个女子上床。
碧儿对于时间总是掌握的很好,刚刚吃罢早餐,她就又敲门进来,打算侍奉我们沐浴。如果不是碧儿进来的及时,我们恐怕又要面对面,安静的坐着。我担心,脾气暴躁的冷策,会在这种尴尬的氛围里,又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来证明自己一点儿也不尴尬。
出了门,碧儿弯着腰,对冷策说道,“殿下,这边请。”
冷策脚步一顿,眉头一蹙,眼眸一眯,“她呢!”
碧儿的头埋的更低,轻声答道,“王妃在那边……”
而后冷策抛出一句让我实在无语的话来,“我要和她一起洗!”
“可是……”碧儿竟然敢在冷策面前犹豫。
“可是什么,我的女人,我看不得么!”
“是,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于是,稍许时间过后,我和冷策一起来到了一间对我而言有些陌生的浴房。
因为我一直比较低调,在大蜀国的时候,也要用低调这个习惯来让那些侍婢不要接近我。所以我沐浴的地方,自然是够用就好。而今这个浴房,到有些像香暖阁中的那间。
暖玉镶嵌的池子,以及饮酒弹唱的地方。不愧是南陵国的王室,竟然在沐浴的时候,也有这种兴致。
只有一件衣服,我在冷策之前解开腰带,这浴房之中雾气缭绕,至少还没刚刚房间里看的清楚。我用脚试了试水温,刚刚好,而后慢慢滑入浴池。
“你退下吧。”冷策对碧儿说。
“是。”碧儿低头退了出去。
而冷策竟然去将酒温了起来,而后又燃了香炉……
我见他还看了看唱曲的台子,误以为他是要演奏一曲。
我笑着说:“殿下被人服侍了那么久,倒是看也看的会了。”
冷策没理我……
而后冷策拿过皂角帮我擦背……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按住冷策的手说:“殿下,这个我可以自己来。”
冷策甩开了我的手,冷声道,“我的玩偶,我要自己清理。”
玩偶……
于是,我便一动不动,扮演好一个玩偶的角色。
清理完毕之后,酒也温的差不多了,冷策伸手拿过酒壶倒了一盅,而后仰头饮尽,果然当我是玩偶,酒盅也只备了一个。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就在这时,冷策突然从后面扬起我的脸,而后低头吻上了我的唇,接着……
我只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辛辣,顺着我的喉咙流淌而下,给我身体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有一些酒,顺着我的唇角滑落,而后又慢慢的流下……
冷策则顺着那酒痕吻了下去,浅浅的吻,如同雨点一般打在我的身上。
“殿下对您的玩偶可真热情。”
冷策身体一僵,脸色又冷了许多,“如果你不会说话,将是个不错的玩具。”
我笑了笑,“您还记得您答应过王妃,要帮她救出儿子的么?”
冷策神色一黯,没有出声。
我接着说:“过了那么久,我们是不是该去给王妃一个音信?”
冷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关心这件事情,“她记不得的。”
我看了冷策一眼,“这可不一定。”
我潜入水下,从冷策的怀中走出,而后到冷策身后,便轻轻伸出双臂,将他拥住,冷策的身体有些僵硬,想必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对冷策说:“我答应过,要这样抱着王妃的儿子,让他即使在冰窖中,也不会觉得寒冷。”
冷策一声轻哼,试图不屑的推开我。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我解除了软骨散的毒而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还是因为冷策根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将我推开,他竟然没有挣脱我。我轻轻的将脸,靠在冷策的背上,即使在这样温热的水里,他的身体也还是保持着特有的温度。
“如果我们不是处在如今这样的立场……或许,这个拥抱会温暖许多。”
我感觉到冷策的安静,不仅仅是身体,还有思想。
“我绝不能爱上你,不能……”,我用听似有些挣扎的语气说道。
冷策的身体终于不再那样僵硬,而是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温和与柔软。
而我,却在他背后,他看不到的地方,笑的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我看到冷策抓过酒壶,而后仰头,将那样辛辣的酒水饮尽,而后就这样一直站着,被我拥住。
沐浴完毕之后,冷策竟真的带着我,去了他母妃那里。
而王妃,则仍旧是看看花,弄弄草,只不过脸色更加难看。看到我们,王妃似乎有点陌生。我蹙眉,莫非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尝试着走进,见王妃并不排斥我,而后轻轻抓住她的手,向上次那样握住,而后问道,“王妃,您还记得二殿下的事情么?”
“策儿?”王妃疑惑的看着我。
“是啊,您上个月告诉我说,二殿下被关在冰窖里,让我们去救。”我特意把时间提前,因为我打算帮冷策一个忙。
“啊……”王妃眼眸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是,是,是有这件事!那策儿怎么样了?”
我拥了下王妃的手臂,安抚她的情绪,而后说道,“幸亏有这位朋友帮忙,我们才能顺利偷到钥匙。”说着,我看了眼冷策。而冷策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块木头。
王妃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冷策,并冲他点了点头。
“那策儿……”
我说:“我们刚找到殿下的时候,殿下的情况确实很不好,但他用了皇陵里所有能用的东西来保暖,所以仍然活着。我抱着殿下去取暖,找太医给他医治。而他,则留在冰窖里,收拾被殿下弄乱的皇陵,防止王上责怪。我们之所以迟迟没有来,是因为殿下的身子一直没有康复,而王上那边又盯得紧……不过王妃,您放心。殿下已经没事了。”
王妃一双美丽的眸子,带着感激和喜悦看着我,而后又看看冷策,她说:“你过来。”
冷策走过来,蹲在王妃脚边,王妃摸了摸他的脸,“长的真好。”而后又说,“谢谢你。希望策儿以后也能像你这样。”
我拉过冷策,让他站远一些,我可不希望王妃现在对冷策留下多深的印象,尤其是样貌。我只是想让王妃不排斥他。“王妃,二殿下以后一定比他还俊美,还睿智,而且啊,一定是个优雅又有风度的好殿下!”说着,我瞥了眼冷策,生怕他不知道我是在讽刺他。
不过我知道他此刻心情一定极好,不会介意的。
而王妃,竟然留我们吃饭,我想那么多年来,冷策怕是没有机会陪王妃一起吃饭吧?于是,我便替木头人冷策答应下来。晚上吃饭的时候,听王妃讲到许多关于冷策小时候的事情。
原来这位二殿下,从小就这样冷冷冰冰……不过对她极好,极孝顺。
想必,年幼的冷策就已经看穿了他父王的所谓真心,所谓专一……
再加上周围环境中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他一定是对整个世界都抱有这样的看法,虚伪,谎言,冷漠,强权……
不过,也幸亏他看透的早,才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下王妃的性命。
吃罢晚饭,我便和冷策离开了。期间,王妃还千叮咛万嘱咐,拜托我们,要多多照看好二殿下。
直到回到内殿,冷策这一路上都很安静,我对冷策说:“以后我还要经常去看王妃,不过你不要和我一起。”
冷策说:“我要去。”
我说:“如果你永远都不想和王妃母子相认,你就跟来。”
说罢,我转身走出了内殿,回到我自己的住处。碧儿正在等我,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其实,作为皇子长大的我,实际上,从骨子里,是不会主动关心她们的想法的……
所以,我也不打算说什么,交代什么。
今天已经很累,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整天冷策都没有找我,而我也没有出门。我暂时不明白冷策为什么突然不愿意主动来见我,但他既然不来,我便不给他在外面偶遇的机会。
第三天,差不多是该去见王妃的日子。当我女扮男装完毕,打开房门的时候,竟然见到了冷策。他正扬起左手,看样子是想敲门。被我撞了个正着,冷策有些尴尬。
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冷声问我道,“谁准许你穿男装的!”
我挑眉,而后笑了笑说:“我是要去见王妃。”
“见母妃,穿什么男装!”
我冲冷策眨了眨眼睛,而后略带调皮的卖了个关子,“等你们母子相认的时候,就知道咯~”
冷策一愣,没有再说什么,而我则绕过冷策朝着王妃的住处走去。但冷策却紧跟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明明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让他不要这样跟着,他难道还担心我跑了不成?我又没有轻功,怎么飞的出去!
不过,当我们接近王妃住处的时候,他竟然停下了脚步,就那样站在假山旁边,看着我进去。
王妃果然认不出我,我解释了我的身份,就说我是那个侍女的至交,她不方便来看王妃,所以让我经常来照顾。当然,这中间,又过了好几个月。
而王妃,这顺着我的描述,加上自己有限的记忆来理解这件事情。
善良天真如她,自然很轻易的就相信了我。我想不通,南陵王上冷廖,究竟有怎样的铁石心肠,才忍心欺骗这样一个水一般的人。
跟王妃交代了许多关于冷策的事情,说他长高了,越来越俊美了,很有能力,很惦记她,只是没有机会来看她。王妃也一再交代,千万不要让冷策冒险来看她,她一切都好。
就这样过了很久,当我走出去的时候发现冷策仍旧站在假山旁边,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还在等我。
我走过去,对冷策说:“应该再过不久,你们就可以相认了。”
冷策仍旧不理我,转身便走。而我也快步跟上,这次他没有直接回内殿,而是带着我来到我的住处,看着我进门,才又转身走了。
接过碧儿倒的茶,我在想,如果冷策真的能放下骄傲和别扭,如果他是真心对一个人好,他应该是个极体贴又细心的人。不过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他的这种细心,反而是我的障碍。
之后的几天,我也是按照一定的规律去见王妃。在慢慢的试探中,我把时间说的越来越离谱,有时候我都觉得要瞒不住了。不过还好,即使这一次王妃有什么不理解。到下一次的时候她也会忘记,而只是记得上次我来过,告诉她,她的策儿已经长成个大人模样了,俊美的不得了,而且兵法武功,都学的很好,各个方面都很优秀。
期间,我当然也说了自己的很多好话,有意无意的把自己粉饰成一个陪伴冷策成长的人,一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
这一夜,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因为一切都已经完成。只等我明天带冷策来与王妃相认!冷策依旧在假山旁等我,而后送我回自己的住处。不过,这次回来,我发现了许多东西。
珠光宝气,光辉耀眼。
原来,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
虽然我很不愿意接受这个日子的到来,很不愿意接受这个让我觉得愧疚和耻辱的身份,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可以逃脱。于是,我只能接受,而且,还要很自然的接受……
让冷策以为,我已经渐渐的不太排斥他。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我便偷偷的打开房门,穿着一身女装。
让我吓一跳的是,冷策竟然又在!他蹙眉,眼看就要发火!
我慌忙按住冷策的手臂,对他笑着说:“跟我来,我们去见王妃。”
冷策虽有不解,但一听我是为了去见王妃,而不是想着在大婚之前逃跑,便也消了气,跟着我走。看样子,冷策因为担心我会逃跑,已经在外面守了一整夜。
我们来到王妃的处所,她房间里的灯已经点亮了。我敲了敲门,王妃出来开门,看到我俩先是一愣。
我对王妃说:“王妃,您不记得我们了?他没有告诉您吗,今天,我和二殿下会来看您。”
“二殿下,策儿?”王妃喃喃道。
“是啊,您的策儿。”说着,我把冷策推到王妃面前。
王妃仰头看着冷策,美丽的眼眸中,慢慢的沁满了泪水……
虽然我算是在做好事,但毕竟是利用王妃的病,看到这里,我有些愧疚与她。不过,希望她至少也可以享受到,那怕几天的快乐。因为我看得出,王妃的脸色正越来越难看……
我之所以会成功,也与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有关系。
王妃抬手,轻轻抚摸冷策的脸颊,“策儿……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感觉到冷策一阵颤抖,但并没有开口说话。我掩上了房门,退了出去。知道有我这个外人在,冷策还是会这样冷冰冰的。而且想到我动机不纯,看着这样母子相认的画面,我也会愧疚。
再加上,我也会想念,我的母后,还有我的父王。
我仰头,看着黎明前的夜色,竟然与大蜀国的一模一样。
这一样的月色,一样的轻风,一样的花香……
为何,要因为一条国界线分的那样清楚?
天亮之后,我便又会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南陵国二殿下的王妃……
与上次不同,虽然这次更加的华丽,却回避了那些媚俗的装饰。而是多用各色宝石,点缀。
我穿着红色肚兜,外加一件白色贴身丝绸里衣,而后外罩一件红色绫罗纱衣,纱衣层层叠叠,飘逸轻巧。身上佩环叮咚,发髻上的红宝石,华贵而又略显俏皮……
腰间一条白虎纹路腰带,用玉链系好,而后双脚登上绣工一流,极其舒服的红色长靴,长靴边围稍微加了点金边,突显华贵。
我这一身礼服,庄重,而又轻巧。
想必冷策这个外表冷漠心思细腻的人,又做了不少考虑。
碧儿说:“比上次还要美。”
我照了照镜子,“美是美,可美的都不像我了。”而后我对着镜子,一笑嫣然,多了几分艳丽,少了几分防范和王室的冷淡。
外面,很早就有乐声传来,可以想象那是一个怎样喜庆欢快的场面。出了房门,我就直接进了轿子,对这一切的欢喜,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宛如,我突然脱离了整个世界。
这整个世界的欢喜都与我无关,我仍旧安静的,想着我自己的事情,接受着,我暂时不得不接受的身份。
起轿后,我便眯上眼睛,暂时什么都不想。
落轿的时候,我竟然差点睡着。我看到冷策掀开帘子,然后弯腰进来,将我抱起。离开轿子之前,他低头吻了我……吻了我的额头。
这一瞬间,我竟然感觉到了他的温柔,还有他的欣喜。
但我知道,这一定是因为我没有睡醒,而产生的错觉。
按照南陵国的传统,这新婚夫妇,第一天要两个人呆着,而真正热闹的庆贺,要在第二天早晨,两个人同房之后。所以冷策便直接抱着我,朝内殿走去。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侍卫匆匆忙忙的跑入欢庆的人群,给这个明亮的早晨,添上了不协调的一抹颜色。
他来到冷策面前,压低声音说:“二殿下……太子殿下,他,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