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怔怔地想着这事的前因后果,竭力想忘了身上的伤痛。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通道的尽头有昏黄的灯光传来,渐渐有脚步声朝着她的牢房方向走来。
云罗一惊,再看时,有狱卒带着一位身披玄色披风的男子而来。他背着光,看不清面目,不过云罗还是认出了那人的身形。
她心中一颤,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他挥了挥手令狱卒打开牢房的门,慢慢走了进来。
牢房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他走进来,脱下风帽,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面容。
“自然是我,难不成你以为来的是他吗?”凤朝歌走到她跟前,一双漆黑的深眸冷冷打量了她周身上下。
云罗吃吃一笑,美眸中带着自嘲:“我以为来的是皇后,一碗什么药赐给了我,从此干干净净了断了我的性命。”
凤朝歌寻了个干净的所在,席地坐下,从怀中掏出药瓶地给她,说:“这也不是不可能。大不了逼着你悬梁自尽,于是乎格莎波大女巫那边有了交代,又顺手除去你这宫中的大敌。若是我便会这么做。”
云罗接过药瓶,一闻果然是名贵的金疮药。可是她伤都是在后背,自个可是抹不到。
凤朝歌见她面上的为难,冷冷道:“转过来,衣服脱了我给你搽药。”
云罗脸色一红,恼道:“你若有心过来帮我,应该连沉香也一起带来!”
凤朝歌狭长的凤眼中带着讥讽,阴阳怪气地接口道:“是极!我还应该把刘公公请来,凝香也一并带来。哦,对了那永和宫的桌椅,梳妆用的铜镜,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也都统统收拾来,伺候华美人上药,更衣梳洗……”
他说得毫不容情,直把云罗说得脸红耳赤。
云罗悻悻道:“不劳凤公子费心,我自己想办法搽药。”
凤朝歌冷笑两声:“你当我喜欢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么?又不是没见过,前几天不也……”
云罗一听,脸“腾”地红了起来。她又羞又怒,挥起手狠狠就向他打去:“你再说!”
她这一挥手牵动了伤处,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滚落。凤朝个眼中冷色稍稍和缓,从她手中抢过药瓶,冷着俊脸道:“转过身,我不看你便是。”
云罗扶着墙壁,为难看了看牢房外。凤朝歌不耐烦道:“你放心,我已重金买通了狱卒,给你我一个时辰无人会来打扰。”
云罗这才转了身,褪下上身的外衣由凤朝歌为她上药。
她的美背上棍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凤朝歌慢慢涂抹伤药,呼吸渐渐沉重。
云罗一等他抹完药,迅速穿上衣衫,沉默看着他。
两人温泉池中结下怨怼,如今爱恨交织。她也不知凤朝歌这次来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她好心送药?
“疼吗?”他问。
云罗摇了摇头。
凤朝歌神色复杂地看着蜷缩在墙边的她。明明浑身是伤,她却说不疼。若换了别的女子恐怕早就扑在他的怀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可是,她是华云罗,不哭也不闹,更不知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元青呢?”云罗问。
凤朝歌道:“刘公公把他送回太学了。”
云罗忽地抬起头,目光殷切地看着他:“把他送回凌川军营吧!你不是说大哥在那里吗?”
凤朝歌看了她一眼,冷冷问:“你想让华元嗣成了第二个劫天牢的苏晋吗?”
云罗一颤,良久不言。她心中忧心如焚,皇后能把元青捉来逼着她服软认罚,难保不会再捉第二次。
凤朝歌见她神色变幻不定,心中不知怎么的涌起一股气,冷冷道:“你关心旁的人做什么。元青与这事无关,皇后看在平日李天逍喜欢他的份上也不敢轻易把他怎么样。倒是你现在身在天牢中,你不想想你自己,你真是蠢不可及!”
云罗被他骂了却毫无反应。她良久才默默道:“我又能怎么办?皇后甘冒违了宫规把我下了天牢,必是算准了皇上离京,如今皇上远在潞州,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将他请回来。”
凤朝歌看着她面色的灰败,冷笑连连:“那你不何不求求我?”
他猛地欺近,一双妖冶凤眸盯着她木然的眼,怒道:“你就不会想到求我一次?”
云罗定定看了他一会,反问:“你能救我?”她说着随即嗤笑:“朝歌,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救了我,你又有什么好处?”
凤朝歌气极反笑:“是,没好处!我救你便会得罪了皇后,说不定做的不好还会惹了一身的麻烦。可是我且问你,当初你为何替我向李天逍求情?”
云罗一怔,良久才慢慢道:“当时见你惨,所以……”
凤朝歌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忽地笑了。
他笑得莫名其妙,云罗心头掠过羞恼,冷冷道:“你救就救,不救就算。总之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死了!皇后想要杀我,她也得掂量一下杀我之后该怎么面对皇上!”
她并不傻,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后招。
那一盆兰花让刘陵带出宫外去,若是侥幸能送到了皇上手中,一盆青玉兰花胜过她千言万语。就算她真的死了,李天逍睹物思人心中定会恨皇后的嚣张跋扈。
天长日久,皇后就算有大皇子在膝下,也终究逃不过被帝王厌弃的下场。更何况,皇后刘莞儿根本没得到过皇上的心!
她眼中流露深深的怨毒,她的恨恨天恨地,恨自己。恨自己无用,性命在旁人手中如蝼蚁,想让她生就让她生,想让她死就让她死。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
元青这么小,皇后竟然也下得了手去!
头上覆来一片阴影,云罗猛的抬头,却是对上了凤朝歌一双俊美的眼睛。
他低头,抬起她的下颌,轻笑:“云罗,你信不信,三天后你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出去。只是小心保住你的性命,可别让我听见你在天牢中‘羞愤自尽’的消息!”
他说着猛地吻上了她的唇。云罗大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凤朝歌已哈哈一笑,潇洒一振长袖走出了牢房……
……
中宫中,皇后着一件素色凤服,虽只是常服,可是依旧繁复无比,小皇子在殿中的竹席上咯咯笑着,由女官们逗着爬着。殿中笑声阵阵,热闹非常。
皇后坐在凤坐座上,看着地上爬着的小小稚子,唇边溢出满足的笑容。
过了一会,有一位宫女悄悄走到了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皇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走入了内殿中。
她刚坐定便冷笑道:“怎么她不吃饭?”
“是!启禀皇后,她不吃不喝,在狱中绝食。威逼喝骂都没用。”宫女道。
皇后杏眼中流露恨色,一掌拍上案几,冷冷道:“好一个华云罗!这么倔!”
一旁的女官轻声道:“皇后娘娘,三部尚书那边在催促,是不是让华美人去受审呢?”
“审什么审?!”皇后烦躁道:“她是宫妃,又没有定罪,就算审也是请去!一出天牢就再也不能把她关进去了!”
女官被皇后厉声呵斥,顿时悻悻退下。
另一位女官上前,道:“皇后娘娘,如今已是骑虎之势。华云罗关不能关,放也不能放。只能……”她悄悄比了个手势。
皇后眼中杀气掠过,冷冷道:“也只能这样了。派几个得力的,靠得住的,今夜过后就……”
女官应了一声。皇后见她要离去传令,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皇上现在在潞州如何?”
女官连忙道:“皇上在潞州与梁国打仗呢,前些日子听说打了个次胜仗,现在不知如何了。”
皇后放下心来:“打胜仗就好。战事吃紧,这等小事不必给皇上知道,明白吗?”
女官连忙点头,自是下去传令。
……
又是一个深夜。天黑漆漆的,万籁俱静。晋京的大街小巷皆沉入了睡梦中,忽地一道黑影无声地落在一处小小的院落中。
院中轻悄悄的,他打开|房门,点燃了手中的火折。
房中的人被火光一照,猛地惊醒过来。几位身着异国服饰的女子醒了过来,迷茫不知为何深夜有光。当中一位老女人睁着迷蒙的眼,只看见眼前的男人身披黑色披风,脸隐藏在了大大的凤风帽之下。
她心中猛地一震,大叫一声“魔鬼!”
那黑影冷冷一笑,看定她:“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杀的就是你!”
他手中寒光一闪,女巫的叫声猛地被截断,一蓬血喷溅在了床上。老女巫身旁的几个女巫惊叫连连,那黑衣男子丢下火折,转身离去。
火折点燃了床边的衣服,浓烟弥漫,漆黑的深夜中所有的人都听见这个院落女子的用夹渣不清的波斯语喊着叫着……
“哗啦”一声,天还未亮,中宫中就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所有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躬身,生怕被这怒气所波及。
内殿中,皇后头发披散,身着长袍在殿中来来回回急急地走着。
“反了!简直是反了!是谁把那格莎波大女巫给杀了的?”她气得脸色煞白:“格莎波大女巫在中原苦修,如今出了这事,叫本宫怎么向皇上交代?!”
禀报此事的内侍颤颤道:“皇后,这格莎波大女巫死得十分蹊跷,一剑毙命,那些逃出来的女巫都说是魔鬼一样的男子干的。可是……谁会这么干啊?”
皇后脸色铁青,咬牙道:“那天牢中有没有什么动静?”
内侍摇头:“派去的人都说天牢守卫森严,无法买通进去!”
皇后颓然坐在椅子上:“这一次,不得不放了她出来了!”
内侍连忙低声道:“皇后娘娘为今之计,还是得装什么都不知道才好。这事……皇后娘娘不能再出头了!”
皇后心烦意乱,怒道:“这还用你来教本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