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主隆恩。”她吃吃地笑,眼前殿门重重关上,她笑得满脸泪痕。
……
“朕想来送一送你……云罗,你可欢喜?”
“云罗,你可欢喜?……”
……
她怎么不欢喜?!他向来待她当真是好。只是往日种种恩爱,如胶似漆,如今成了今日锥心之毒。
她知他恨她怨她,逐入冷宫是他最后的仁慈。只是今日看来往日情意都够不上他的帝王之尊半片衣角。
****算什么东西?!她还没忘,他已全然抛却,甚至看都不看在烈日下苦苦跪了一天的她。那曾经被他捧在掌心呵护之极的人儿。
金娘说过,这世间本没有生死不渝的****一说,不过是男子贪恋女子的花容月貌,窈窕身段,所有甜言蜜语,千金珍宝馈赠为的也不过是那片刻的欢愉。
她自是不信的。只是今日看来原来都那镜中花,水中的月,风雨一来,往昔重重烟消云散,不复还。
……
太和殿前内侍看着她如疯了一般地笑,一个个惊疑不定,这女人跪了一天该不会是被日头晒得疯了不成?!
“你笑什么笑?!”内侍上前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
云罗笑声未歇,只是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个殷红的五掌印。她捂着脸笑着看着那扇紧紧关着的殿门,声音嘶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他!皇上!……皇上!”
内侍见她疯了一样要爬向前,不由互相使了个眼色将她往后拖去。
“皇上不是让我来谢恩的么?难不成就不想见见我……”她笑得一声声,几乎声嘶力竭。
她笑声癫狂,凄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前幽幽回荡,内侍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将她口中堵住。她一便挣扎一边笑,任由内侍拉扯着她向宫外而去。
终于,那扇殿门打开,有内侍冷冷道:“皇上有旨,罪妇华氏进殿面圣!”
拉扯的内侍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云罗往地上一丢,纷纷避之惟恐不及地走了。
云罗慢慢停了笑,擦干脸上的泪,拖着手脚的铁镣慢慢踏入了那两扇高大的殿门中。
……
她又一次入了永和宫。只是这一次是以罪人的身份走进。幽幽熟悉的香气扑入鼻间,触目所见皆是平日的奢华摆设。他就端坐在殿中,换下一身沉重的龙袍,着了一身玄紫的常服。
似乎依旧是曾经花间执着碧竹箫含笑看向她的翩翩男子。只是今日不同往日,他冷冷看着她踉跄而入,一眨不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在衢州朕问你可服,你不是已服?”他问,漆黑深邃的眸中是她不熟悉的痛恨。
那曾经笑意朗朗的俊魅眉眼不再有半分怜惜,更没有她所能期待的爱怜。她早就料到私自矫诏调兵入衢州一举定会引得他龙颜大怒,只是当日事急,也不曾料到他竟连那一点恩爱已断尽,只恨不得看到她如此惨状才能消透心头之恨。
她抬起煞白的脸,盯着他的眼,一双幽幽的美眸奇异神色令他看得不由一皱剑眉。
现下跪地的女人当真是他所知的柔弱的华云罗吗?那眼底静静燃烧的一点光又是什么?
云罗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个机会,若是失去了从此以后就真的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臣妾自然服。矫诏调兵,臣妾当死罪。”她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柔声道:“只是皇上赏罚不明,臣妾不服。”
“什么叫做赏罚不明?”李天逍冷冷一笑,眉眼间充满了讥讽,“你要朕赏你什么?朕是要赏你救了华将军,还是该赏了你救了――凤朝歌一命呢?”
那三个字他咬得很重。
云罗心中一跳,紧紧盯着他。四目相对中,他眼底的恨意恼意竟这么深不见底。
原来,他不是怒她调兵入衢州害了三千兵马全军覆没,他恨的是她为了那个男子亲赴死地。
她心中萧索一笑,低下眼帘,淡淡道:“皇上误会了。”
“朕误会了?!”李天逍狠狠一扫案几上的茶盏,怒气再也无法遮掩:“朕若是误会了,你敢看着朕的眼睛说,你与那凤朝歌一点都没有私情吗?”
茶盏在金水砖铺就的地上摔成了千万片,有溅起的碎片划过她的脸庞,一道血痕缓缓在她面上蜿蜒,一点温热的痕迹从她倾城面颊上流下,宛若泪痕。
她抬头看着狂怒的男人,眸色平静,声音冰冷:“臣妾与凤朝歌没有一点私情。”
殿中寂静无声,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退下。李天逍看着地上连跪都跪不稳的女人,冷笑连连。事到如今她竟然还在骗他!
她竟然还能眼也不眨地说出那一句话来!
“你滚!你给朕滚!”他冷笑,俊脸已铁青一片。
“臣妾不滚。”云罗笑得嫣然,那一点血迹在她素白的面上蜿蜒,为她苍白倾城的容色多添了几分妖冶与诡异。
“臣妾如果滚了,皇上这是要让臣妾去冷宫等死吗?”她笑着道:“三千兵马,多挡了凤朝阳三天!难道这不是功是过吗?!”
“臣妾不服!黄泉地底,臣妾定要去问问先帝,三千兵马换得潞州之战胜利,这功过要怎么算?!”
“皇上恨臣妾不过是因为凤朝歌。臣妾与他早就恩断情绝,绝不会有半分私情!这天地可鉴!”
李天逍俊脸铁青,定定看着地上跪着的云罗。
他忽地冷冷一笑,上前看着她幽深的瞳,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你与凤朝歌没有私情,你怎么证明给朕看?”
他靠得这么近,粗重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面上。
云罗定定看着他,忽地一笑。她踉跄站起身来,双手一扯,身上衣衫落地,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狂怒的男人,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的单薄的衣衫。
衣衫委地,露出了她苍白瘦削的身躯。
她冲他嫣然一笑,柔声道:“臣妾是皇上的人,至始至终都是。皇上好好看看臣妾,华云罗,至始至终都只有皇上一人碰过。”
李天逍定定看着她。
如白莲一样美丽妖娆的身体如一道光刺入他的眼底,也刺入他的心底。
她眉眼间都是蚀骨的风情,那凉薄的笑容更是似极了那记忆深处那一个厌世清冷的女子。她当真是华云罗,一颦一笑都如此美。她知他最喜欢她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这般对他笑着。
他慢慢走近她,看着她苍白的面上的笑靥,忽地伸手而去像是要为她拂去脸上的血痕。
可是“啪”的一声,一切安静下来。她跌在了地上,因为剧痛而蜷缩在那一堆衣衫中。她捂着脸,吃吃笑着看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一巴掌打得真狠。
“云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贱?!”他怒视着她,一把将她狠狠掐住,恨不得掐灭她脸上那笑意不停歇的神色。
“皇上不喜欢吗?……”她吃吃地笑:“下贱是什么东西?臣妾不懂……臣妾只是不想……去冷宫……等死!”
她笑着的眼紧紧盯着头顶那一张震怒的冷峻面容。
这是他吗?
恩爱情薄。她原以为自己已是那绝情冷性的女子,却不料到他扯去温情面目比她更加绝情几分,陌生得令人心寒。
李天逍看着她吃力地在自己的铁掌中苦苦挣扎。他的手掐着她细嫩的脖颈令她无法呼吸。他犹记得床笫欢好间,他最喜欢亲吻她细细优雅的脖子,逗得她娇笑连连。
只是当日不知会有今日,这一下恨不得拧断她的脖子,亲眼看着她在眼前枯萎了如莲花一般性命。
她骗了他!
拿了三千将士的性命去换她兄长一命。若是如此也倒罢了,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衢州城中那两万士兵性命本也是要注定被牺牲的,多三千少三千,不过是将来功过薄上多一笔墨的事。美名骂名,他一人承担。
只是她本可以一走了之,却还是亲自去了衢州。
为了谁?
乱军阵中,有人瞧见了她奔入那红衣如魔的男子怀中,生死情谊一双双眼睛都亲眼看见。
他听闻从衢州溃逃而来的将士悄悄传着这隐晦的流言。他惊怒交加不顾凤朝阳极有可能卷土重来的可能,千里疾驰到了衢州,为的就是看一眼这个狠心又满口谎言的女人!看看她究竟到底是长了一副怎么样的冷心肠!
四目相对,她凉薄的笑渐渐带了绝望的死气。他眼中的狂怒随着理智回归一点点冰冷消退。
终于他放开了手,冷冷一推,盯着地上蜷缩一团的云罗,一字一顿道:“你不想去冷宫?朕成全你,从今日起你就在永和宫中,无旨不得出一步!另外,不得出现在朕眼前!朕若是看见你,必杀无赦!”
云罗伏在地上剧烈咳嗽,闻言,苍白的唇一勾,笑了:“谢……主隆恩。”
李天逍看着她蜷缩着身子,对宫人怒道:“都愣着做什么!!把她拉下去!朕永远都不想看见她!!滚!”
宫人们战战兢兢上前急忙将云罗拖了下去。她拢着凌乱的衣衫,回头笑着看了他一眼,血痕斑驳的面上,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李天逍心中一紧,狠狠一脚踹飞了脚边的椅子,彻底失了帝王的仪态。
疯子!她不就是个疯子么!!到了如此境地依旧笑得他心慌意乱!
……
“做得快点!!懒鬼!”骂声从耳边传来,云罗奋力擦着那雕花窗棂,手脚一慢身上便有鞭子重重落下,打在她身上。
偌大的永和宫中都是她一人打扫,仿佛这样无穷无尽的杂役才可以消除宫中某些人的无穷无尽嫉恨。
凭什么将要没入冷宫的女人却还是留在皇帝身边?
凭什么她这样该死的女人却还是令人觉得不安?
她不用想也知道某些人这样在心底想着恨着,巴不得她早早去死。
一声叹息从她身边传来,云罗头也不抬拧了一把破布继续擦着,鬓发落下都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