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逍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将她搂入了怀中。她微微一挣,却还是始终没挣出他的掌心。就如那时从梁国颠沛流离而入晋,他要她入晋京,她便落入了他的网中,再也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云罗……”他轻叹,朗朗的眉眼间有她熟悉神色。
云罗眸光流转定在了他脸上,慢慢依在了他温热的怀中……
……
云罗因得海珠亲自向李天逍请求,带着她到了永和宫中养伤。
云罗的伤只是外伤,看着狰狞恐怖,但在太医的敷药和沉香的巧手下很快初初愈合。李天逍派刘陵送来最好的伤药。沉香打开瓶塞,一闻清香扑鼻。
她欢喜道:“华美人,只要涂了这玉脂膏,身上就不会落疤。”
云罗红唇一勾,淡淡道:“皇上有心了。”
海珠****前来看望她,眉眼间神色黯然:“从前是奴婢思虑不周,让华美人受了委屈了。……”
云罗起身扶着她,明眸看着她又涨了一圈的腰围,柔声道:“你我姐妹一体,你怀了孩子,我也会替你高兴的。”
海珠看着她笑意满满的眼,心中一动,俯下身感激道:“多谢华美人宽宏大量。奴婢……”
云罗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你不是奴婢。海珠你是仪才人,是将来皇上第二个龙嗣的生母!”
海珠一震,亦是笑了。
永和宫宫中触目所见都是熟悉的事物,刘陵搬来她最喜欢的青玉兰花,放在檐下,深秋已至,今年的青玉兰花依旧未曾开花。她看着轻声叹息。
刘陵见她眉眼间神色黯然,安慰道:“这兰花本不容易开花,恐怕得三载之功。”
云罗轻抚那墨翠色的叶子,淡淡道:“三年?不知到时候能不能等到这青玉兰花开花。若是开了花,这一盆就送给他吧。”
“云罗想把兰花送给谁?”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刘陵看见来人急忙跪下。云罗回头,深秋风中,他翩翩而来,衣袂飞舞,那一笑如朗朗天际挂着艳阳,瞬间照亮了整个暮色沉沉的殿中。
李天逍走到了近前,仔细打量她的脸色,问:“身子可好了些?”
云罗低头拜下:“臣妾已好多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朗朗悦耳,不见别离伤感也不闻重逢惊乍,平平如春波。而她声音清淡如昔,似那一日遭受鞭刑奄奄一息的女子不是她。
刘陵含笑退下,独留寝殿静谧给两人。
李天逍伸手将她扶起,一起坐在了胡床边。他看着案几上的青玉兰花,问:“这一盆花云罗要送给谁呢?”
云罗转了明眸,眼中有恍惚的神色,道:“自然是要献给了皇上。”
李天逍眸光一紧,执着她的手也不禁渐渐缩紧了力道。意料之中的回答,可是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在永和宫中住得还好么?”他岔开话题问。
云罗一笑,收回心神,柔声道:“很好。”
殿外暮色沉沉,最后一缕日光也将沉没西山。两人忽地相对无语。李天逍握着她的手,看着眼前一张倾城素颜,忽地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等你伤好了,朕再给你选一座宫殿。”他说。
云罗一怔,笑了,柔柔依在了他的怀中,低声道:“多谢皇上。”
柔顺的依靠令两人的生疏顷刻间烟消云散。承欢邀宠她似天生就会。而他还是最爱她温柔似水的模样,如一只慵懒的猫儿,在他的怀中哪儿都不去。
“宫殿云罗想要什么样的?”李天逍问,明亮的眸中有她熟悉的傲然笑意。
云罗静静伏在他的胸前,反问道:“皇上猜一猜臣妾想要什么样呢?”
李天逍失笑,果然还是她,七巧玲珑心思由着他来猜。
“云罗喜欢的大约是很大的宫殿,华丽的,一定要处处有精致的楼阁,犹如人间瑶台。”他笑道,“若是你喜欢,朕可以为你重新建一座。”
云罗失笑,一双明眸抬头看着他,红唇微启道:“皇上猜错了。臣妾想要住的是凤栖宫。”
……
凤栖宫。
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被陡然翻起,内务府的大小内侍七手八脚地从故纸堆中翻出了前朝的宫中记录,终于找到了那一处已荒废许久的宫殿。
老一辈的宫人听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心下不由惴惴。这皇上盛宠的华美人那么多华美的宫殿不要,为何要挑这个不祥的宫殿呢?
这宫殿离太和宫甚远,而且这里曾经住过前朝的故去的两位妃子,一位病死,一位疯癫不知所踪,最后都不得善终。
难道这位华美人不忌讳吗?
可是,她偏偏想要住。一向英明神武的皇帝也彻底被她说服,下旨从国库拨了三万万贯重新修葺这凤栖宫。
潞州之战方结束,晋国国中艰难,三万万贯就只为讨一位宫妃欢心,消息一传到了朝中,朝中的言官们纷纷上书慷慨陈词,皆是反对李天逍如此奢靡浪费。
奏折不断呈上御案,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朝臣们从皇帝默认纵容的姿态中嗅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渐渐有流言传开。皇上盛宠一位女子,那女子容貌倾国倾城,一颦一笑皆能让英明神武的皇帝都丢了魂魄,言听计从,从此听不见忠言铮铮……
三万万贯银钱拨下,荒废了二十多年之久的凤栖宫热火朝天的地修葺起来。
内务府的内侍宫人为她展开天家工匠们画就的凤栖宫,比原来的宫殿规模大了两倍有余,果然如李天逍所说的那般华丽,处处亭台楼阁,犹如人间瑶台。
他们讨好地为她费力描述着每一处用心的所在,诉说着工匠们的费心不易。云罗斜斜依在软榻上,只含笑静静听着,听倦了便命宫女赏赐了内侍金银,命他们退下。
刘陵****前来,他带来李天逍的赏赐,每日皆是不一样的精巧珍宝。
他一向对女人很是大方。这点从未改变。云罗把玩着珍宝,唇边带着一抹似笑非笑。
刘陵打量她的神色,试探道:“皇上还未决定如何处置明敏郡主。充王爷与充王妃已好几日都来宫中求情,皇上依旧不置可否。”
云罗明眸一转,看向他,似笑非笑道:“刘公公想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刘陵上前,笑道:“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明敏郡主向来刁蛮,只不过是因得充王势大,所以一向横行无忌。皇上给了她一点教训也无意与充王翻脸……”
云罗轻捻一支碧玉搔头,看着铜镜中那一张倾城面容,脖颈下犹有一圈红痕,她可没忘记那一日明敏郡主手中的长鞭抽在她身上可不予余力。
她轻笑:“刘公公的意思是皇上想把这个人情留给我去做?”
刘陵上前,接过云罗手中的碧玉搔头,轻轻簪在了她如云的鬓边,道:“华美人是从梁国而来,在晋京中根基很浅,若是能借此机会与充王府结交,对华美人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云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垂眸轻笑:“好,我便承了他的情吧。”
“不过,……”她回头,笑意凉凉:“我却要听郡主亲口求我。”
刘陵一怔,笑了笑:“这个……”他神色有些为难。
云罗笑了笑,道:“她若不求我,我凭什么让她如此轻易就逃了惩罚呢?”她说完转身进了内殿中。
凤栖宫如火如荼地修葺着,此时已是初冬,工匠们要赶在大雪纷落时完工,所以纷纷日以继夜地修缮着。云罗带着凝香前去查看,主殿已完工,有新漆的刺鼻气味,每一处皆是崭新如初。
曾经凤栖宫的恢弘华美也一点点露出了头。在灰色的天际下似一只浴火后的凤凰露出了新生的姿态。
她来到了那一处温泉玉池中,池水清澈,池边的鹅卵石也都被一一清理过。一个个在水溢漫中显得十分圆润可爱。她坐在池边怔怔出神。
忽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凝香,道:“我再坐一会就回去。”
身后的人却并不离开。
她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来人。在水汽氤氲中,一袭暗红朝服将他的容色衬得如魔似魅,紫金冠耀眼,他的样子似刚下了早朝。
“是你。”云罗失笑,“朝歌,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凤朝歌斜斜靠在了雕了精美凤形的石壁旁。他幽深的凤眸扫了焕然一新的温泉玉池,似笑非笑道:“我也来见识见识三万万贯银钱造就的宫殿是怎么样一个富丽堂皇。”
云罗看着脚边的流水,水清澈见底,连倒影都不易看见。她只是不语。
“你可知道,朝中的大臣们最近都对你很不满。有人要联名上书,让皇上废了你。有的却翻出了衢州一事,想要让皇上赐死你。”他慢慢地开口,“一场眼看的风暴就要来了。”
云罗眸光一紧,冷笑:“他不会杀了我的。”
“你当真这么自信?”凤朝歌笑问,眸光深深,一眼望不到底。
云罗起身,冷冷淡淡道:“他要杀我早就在河间府就下旨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凤朝歌看着她眉眼间的冷色,忽尔轻笑:“云罗,你倒是看他看得很明白。”
云罗眉一挑,看着他一身华贵朝服,似笑非笑道:“我自然是看得明白的。若是吃了苦头还看不明白又怎么活下去呢?”
凤朝歌深深看着她,问:“当日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早就预料到了李天逍会震怒……”
云罗浑身一震,避开他犀利的目光冷然转身:“我那时说的是事实。”
她说完,转身要走。可是腰间一紧,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环抱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低低道:“昀儿……”
低低切切的呼唤令她浑身僵硬。一点温热的吻落在了她耳边,令她不由轻颤挣扎。
一切不必再说了,也再也逃不了。他紧紧将她桎梏在怀中,猛地将她抵在了冰冷的壁上重重吻上她微凉芬芳的唇。她抿紧了唇却抵不住他火热的吻,纷纷溃败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