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逍猛地顿住脚步,冷冷回头:“那是朕欠了她的,自然要还她。朕还未跟皇后算当日你想要杀她之心!皇后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别逼着朕对你无法再容忍下去!”
皇后原本以为李天逍能来赴宴应是和气一团,没料到他竟然是怀着满肚子的怨恨而来。
她忍不住哭道:“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何不废了臣妾!让那些贱人一个个都去当皇后算了!”
她的哭声引来了不少宫妃探头探脑。殷寐悄悄上前,扶着皇后劝道:“皇后娘娘,凤体为重。”
李天逍厌恶地看着哭哭啼啼的皇后,冷笑道:“一口一个贱人。皇后无德无形,这样的母亲怎么能教出好的皇子来!来人,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将大皇子送入太和宫中,由朕亲自派人教养!”
皇后一听,如遭五雷轰顶。她哀嚎一声再也不顾什么母仪天下,扑通跪在地上,苦苦揪着李天逍的龙袍下摆,哭道:“皇上!不能带走我的皇儿!皇上……臣妾错了!皇上不可以……臣妾犯了什么错你要让我们母子分离?……皇上!……”
宫妃听到皇后的哭声,纷纷赶来,跪地不敢起身,只道皇上息怒。
李天逍眼中掠过不忍,不过想起皇后的恶行,冷冷一揪龙袍,道:“朕心意已决,大皇子由朕教导更好。皇后以后要见皇儿就去太和宫中见吧!”
他说罢拂袖离去。
皇后哭得几乎要昏过去,几位宫妃扶着她,一场宴席潦草结束。
殷寐扶着皇后,看着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离去,柔声道:“皇后回宫去吧。大皇子恐怕明日就要去太和宫了。”
李天逍回到了太和宫中怒气依旧未消。内侍端来茶盏,他看也不看狠狠一掌挥去,顷刻间茶盏落地碎成千万片。宫女内侍见龙颜大怒慌忙跪地战战兢兢直道皇上息怒。
李天逍见他们如此惊怕,勉强挥了挥手令他们退下。
过了一会有内侍上前,大着胆子禀报:“皇上,宁充容与玉充媛两位娘娘求见。”
李天逍心中正烦乱,冷冷道:“不见!她们要替皇后求情就让她们回去!朕心意已决!”
内侍连忙道:“两位娘娘说不是关于皇后的事。”
李天逍勉强道:“那就让她们觐见吧。”
过了一会,宁充容闻芩与玉充媛款款而来。李天逍见她们面上带着笑容,勉强压下眼底的沉怒,问道:“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这个时候见朕?”
闻芩上前跪下道:“臣妾见皇上怒而离去,所以想来劝劝皇上龙体为重。”
李天逍不耐烦地道:“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呼邪赛雅上前道:“皇上,在宫中大大小小的宴席无趣得很,难怪皇上会闷。臣妾听说这四月中处月族在京城外有一个赛马会,最近天气很好,皇上何不出京郊赛赛马散散心呢?”
李天逍是半个处月族,一听这话心头的烦躁散去一半,道:“正好这几日朕也乏了,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呼邪赛雅笑道:“臣妾就知道皇上是被奏折和那些朝臣的老生常谈给闷坏了,出去散散心就好了。宫中的事来来去去就那些,皇上不要挂在心上。”
闻芩脉脉含情,柔声道:“是啊,臣妾还记得当年皇上赛马会上的飒爽英姿。”
李天逍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头的燥怒稍稍消退,笑道:“好吧,朕去看看。”
闻芩忽的嫣然道:“皇上一个人去自由自在,臣妾们去了反而拘束了皇上。皇上说是吗?”
李天逍见两位难得是一对解语花,欣然一笑,道:“好。”
……
大皇子被送入太和宫中,第二日李天逍就从朝中选了太傅,又从内务府中选了伺候太皇子的各种宫人。皇后去太和宫前长跪不起都不能让他改变心意。第三天,李天逍厌烦皇后哭哭啼啼于是带着侍卫出宫到了京郊去看赛马会。
皇后在中宫中哭干了眼泪,不但李天逍没有前来宽慰,却见他反而出宫游玩,咬牙恨声道:“是谁!是谁撺掇唆使皇上将本宫的皇儿夺走的!”
左右都不敢回答。
殷寐前来,听得皇后恨声发问,上前对低声道:“臣妾在宫宴前见过凤栖宫的华云罗前去御书房中……”
皇后眼中的杀气猛地迸出,狠狠扫落案几上的玉如意,咬牙怒道:“好你个华云罗!本宫就知道是你!!要不是你,还会有谁来撺掇皇上夺了本宫的孩子!!”
殷寐见皇后气得脸色发白,幽幽轻叹:“娘娘……保重凤体啊!”
……
春日晴好,处处草长莺飞,芳草遍地。京郊的草场上到处是欢声笑语。处月族人在京城中人数不少,这几日正值族中一年一度的赛马会,于是京郊外聚集了不少处月族人。
李天逍着了便装,身边侍卫们也都换了装束混迹在人群中看着人欢马腾。
他身边牵着的是大宛国运来的汗血宝马,所过之处被人纷纷注目。有不少马贩子想上前询问他可否卖马,可还没到了他跟前就被左右侍卫冷着脸挡住。
李天逍身着劲装,身背长剑,仿佛又到了曾经年少时四处游玩时候那般惬意。他喜好交友,赛马会上走了一圈便遇见了不少曾经处月族中的故友。故友相见,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皇帝的喜好于是便在凉棚中摆下宴席与他一起畅饮。
酒过三巡,大家兴起时,处月族中有美貌舞姬前来献舞,凉棚前还有不少人围拢过来,场面越来越热闹。
正在这时,有人忽然“咦”了一声,指向不远处:“那边是谁家的娘子?这么漂亮!”
李天逍看去,只见一队身着白衣的行人缓缓从马会旁走去。马背上坐着一位头罩纱帽,身穿孝服的的女子。她已经转过去看不见面目,但是那身影却十分熟悉。
李天逍一怔,问旁边的侍卫道:“今日可是中原人的清明节?”
侍卫道:“回皇上的话,是的。”
李天逍忽然站起身,丢了酒盏飞身上马追寻而去。
……
流水潺潺,纸箔翩飞随水飘去。云罗站在水边,看着溪水淙淙向南而去,眸光悠悠。
华元嗣与华元青都默默站在一旁,云罗洒完纸钱,回头对两人道:“父亲与母亲九泉之下会明白我们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的身不由己。”
华元嗣沉默点了点头,对云罗道:“昀妹妹放心,我会在军中好好照顾青儿的。”
云罗看着两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大哥和青儿将来才是我的依靠。”她顿了顿,道:“我想去走走,青儿和大哥换了衣衫去那边看赛马会吧。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好好活下去。”
华元嗣见云罗孤身一人,连忙吩咐身边的侍卫跟着她。云罗微微一笑,目送他们远去才牵了马顺着溪流慢慢地走。
过了一会,身后传来马蹄声。她回头,看见一骑紫衣玄纹的身影疾驰而来。
天光刺眼,他英俊深邃的面目明晰如墨画,一双俊眼深邃,眸光慑人。
云罗等到他疾驰到了跟前,含笑道:“皇上怎么来了?”
李天逍深深看着她,道:“也许是上天的指引,指引朕来了。”
云罗垂下眼帘,道:“这个时候皇上不是应该在皇宫中吗?”
李天逍忽然下了马,向她走去。他忽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问:“云罗可否跟着朕骑一会儿马?朕好像很久没有与你独处过。”
云罗定定看了他一会,少顷,轻笑:“皇上今日怎么与平日不一样。”
李天逍握紧了她的手,长吁一口气,回头笑道:“也许朕在宫中见不到你,不习惯。”
云罗眸光一动却只是沉默。
李天逍见她沉默,问道:“云罗怎么了?是不是朕伤了你的心?”
云罗摇头,道:“不是。是青儿,他要去军营了,要跟随大哥上沙场打仗。”
李天逍眼中一眯,问道:“他要报仇?”
“是的。”云罗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问道:“皇上,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是不是应该沉浸在过往中不可自拔呢?”
李天逍沉默良久,慢慢道:“我们活着的人做多少事都无用了。那逝去的人再也听不到感受不到。****夜夜啃噬我们的心的是,活人的愧疚。”
“因为曾经爱得很深,所以痛就更深。为了摆脱这种痛苦,所以要报仇。”
云罗眸光渐渐黯然,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
两人站在溪水旁,流水无知,淙淙向南欢快奔腾而去。李天逍看着清澈水中倒影,两人倒影成双,一片树叶飘落,波碎影碎,再也不复还……
经年之后,他故地重游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做了这么多错的事,说了这么多错的话……
……
日暮西斜,李天逍与云罗同乘一骑缓缓归来。他们身后霞光万丈,染红了天边。华元嗣与华元青两人尽兴而归,都在处月族的赛马会上小试了身手。
他们两人见到李天逍都十分惊讶,纷纷上前跪拜参见。李天逍含笑命他们起身。
云罗靠在他的怀中,柔声问:“皇上要回宫吗?”
李天逍见她雪白的面色被霞光一照,摇头笑道:“不回去了。就在华府中过一夜,明日与你一起回去。”
云罗柔顺靠在他的怀中,一笑倾城。
……
到了华府中,李天逍亲自为华氏满门上香祝祷,发下圣旨赐已故的华凌峰为华国公,华府更名为国公府。圣旨下,礼部急忙派人前来照办。
华氏兄妹三人纷纷叩谢。
李天逍看着一旁穿着孝服,盈盈而立的云罗,道:“还记得初见云罗也是这样打扮。云罗,你一点都没有变。”
云罗轻笑,道:“臣妾变了。”她想了想,忽然莞尔轻笑:“臣妾想起那一日在太子府见皇上在亭中吹着碧竹萧,久久难忘。不知今夜皇上可否为臣妾再吹一曲?”
李天逍一笑,眸光深邃,道:“好。”
是夜,华府中箫声悠悠,响彻了半夜。春夜旖旎,美人恩重,君王从此不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