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僵硬得厉害。她叹了一口气,端起药碗对他道:“好,我不对你冷言冷语。你喝了吧。这可是治伤的药。不喝不成。”
凤朝歌看着她清冷的眉眼,皱眉道:“不成,你还是没有半点诚意!”
云罗心头火起,冷冷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柳眉一竖恼道:“爱喝不喝,我要回宫了!”她说完就要拂袖离去。
凤朝歌被她一推,伤口崩裂开来痛得额上冷汗涔涔。他心中不知哪的涌起一股恼意,扑上前将她牢牢覆在身下。云罗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头顶上方已悬宕一张邪魅俊颜。
她想要挣扎推开,一触才发现一手的血迹。她顿时大惊道:“朝歌!你流血了!”
凤朝歌轻笑,看着她,道:“我流不流血你很在意?”
云罗只觉得身上沉沉压着。她不敢轻易挣扎,只能低了眉道:“我若不在意就不会来看你。”
凤朝歌见她眉眼间神色萧索,忽地轻抚她的脸颊,问道:“怎么的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云罗,你在担心什么?”
云罗勉强一笑道:“没什么,朝歌,你起来,我为你包扎伤口。”
凤朝歌慢慢放开她,衣衫解开,鲜血又****了一大片。凉阁中寂静,云罗为他再上了金创药,伤处包好,她为他换了一件衣衫。凤朝歌看着她,忽然轻轻搂住她的腰,低声叹道:“昀儿……”
云罗轻抚他披散的长发,沉默一会才道:“朝歌,我不愿看着你死在凤朝阳的手中。”
凤朝歌轻轻嗤笑:“你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的。”原来这就是她的担心,担心他死在了昨夜的刺杀中,死在了凤朝阳的手中。
云罗看见他眉宇间飞扬的自信,心中轻叹,道:“你若是死了,可想过我么?”
凤朝歌凤眸一眯,定定看着她,忽然笑道:“我若真的死了,你又会如何?”
云罗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凤朝歌忽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又问:“我若死了,你的心会不会痛?每日每夜会不会想着我?”
云罗眸光幽幽地看着他,忽然一笑道:“这个问题真是傻。”她笑得轻慢,倾城容色中却带着些许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黯然。
她在最好的年华爱上他,曾经生死相许,痴心交付,可是曾经相杀相恨一路至此又殊途同归,却不知还能否捡起最初那点点残存的情意。
他问,他若死了,她又该怎么办?
她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不能死。因为他若死了她将双手空空,一无所有,而如今的她再也经不起半点失望。
凤朝歌忽地笑了。他一双凤眸微眯看着眼前的倾城女子。
原来,她这么残忍,连敷衍都不愿。
他忽地欺身看着她,邪肆凤眸映着她苍白如白花的脸庞,慢慢道:“若是我将死,我会把你杀了埋入我身后葬身之地,天上地下,碧落黄泉,你与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云罗定定看着他。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眼底的笑意这么凉,刺得她心头发寒。
她忽地吻上了他的唇。
凤朝歌一怔,等回过神来才知她竟然吻了了他!
她面上的神色越发凌乱破碎,曾经浅笑倩兮,凉薄冷性到了最后只剩下脆弱与无助。
这便是真正的她。不是华将军府中那失散多年乖巧的华云罗,也不是深宫中那风华绝代的帝王宠妃。
真正的华昀是芳菲楼中那个奔逃夜里,口吐鲜血却依旧满身戾气的倔强女子。
所有人都不懂她,唯有他一眼将她看穿。
白马寺旁的雅苑很幽静,晨昏都有寺中的钟声传来。钟声悠悠,仿佛千年一瞬,恒久悠长,令人可以心生感悟。
云罗抱着二皇子前去拜见白马寺的住持。住持是个很和善的老和尚。他亲自为二皇子祈福,为他小手上戴上辟邪的楠木念珠。
云罗拜谢再三。
住持含笑道:“兰娘娘很虔诚,将来会有福报的。”
云罗看着怀中的二皇子,微微一笑,只是不语。她向来是不信神佛的人。因为她见这个世道人心溃散,一地污浊。只是这一刻她却愿意相信冥冥之中定是有一双慈悲的眼睛在看着她怀中的孩子。
云罗抬头看向住持,淡淡道:“大师,本宫知道佛门不理世事,只救厄苦难的黎民百姓。但是,若是君王英明仁善,百姓便能过得好。所以为了天下苍生,还望大师多多用心,每日念经祈福之余多多想想谁才能日后能担当有德的明君。”
住持面上神色微微动容,问:“娘娘的意思是……”
云罗抱着二皇子,眸光幽冷,却柔声道:“教化世人为善是大师的职责,所以,怎么教化世人看清楚善与恶也是大师的分内之事。本宫就不多言了。还望大师三思。”
她说罢抱着二皇子告辞而去。
住持看着她抱着稚子翩然而去,坐在蒲团上久久沉思,连座下的大弟子慧明走来都没有察觉。
慧明看见住持大师神色异样,连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住持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叹道:“这个世道连佛门都不能置身事外。看来晋国的天要变了。”
慧明一头雾水,又问:“是不是住持听说了什么?”
住持道:“何须听说呢。这事实摆在眼前,皇后无德,骄奢淫逸,皇上十分不喜。若是将来大皇子为皇帝,皇后为太后,苍生何辜呢?……”他摇头不再往下说。
教化世人……她的意思便是要让他去教化那些京中的善男信女,达官贵人为将来二皇子立储铺平道路。可是,这件事谈何容易呢?
……
天刚日暮,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匆匆从宫中疾驰离开。离宫门落钥的还有一个时辰,马车匆匆在京城中七绕八拐,终于在一处僻静的 门前停下。
马车中走出一位身材娇柔窈窕的女子,她身披黑色连帽斗篷严严实实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她上前,悄悄叩响庵门。不一会,有人悄悄打开门,让这女子侧身进去。
天已昏暗,女子匆匆而走,终于到了一处佛堂前。佛堂中燃着一盏盏长明灯,一位素衣女子跪在蒲团上。她满头青丝盘成圆髻,只着一根荆钗。
青灯古佛前,红颜长跪,不知求的是今生还是来世。
黑衣连帽斗篷的女子走上前,低低唤了一声:“刘姐姐。”
那素衣女子听到呼唤,转过头去。她素颜墨发,一张秀美的面容此时显得分外优雅柔媚。她看见来人,低声叹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那女子摘下风帽,微微一笑:“自然是来看望刘姐姐。许多日不见刘姐姐又清减了不少,父王可是会心疼的。……”
那素衣女子听了,眸中掠过异样,不过很快她便垂眸道:“既然你亲自来了,就去见吧。”
那女子笑了笑转身要向外走去,忽然,她顿住脚步,看着佛前跪着的素衣女子,眸中掠过若有所思,问道:“刘姐姐,你应该可以回宫了。你准备好了吗?”
那素衣女子轻笑一声,低声道:“不是我准备好了没有,是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入宫我便只能入宫,就如当年一样。”
那女子闻言似笑非笑道:“刘姐姐听起来很不情愿呢。”
那素衣女子回眸看向她,冷淡一笑:“任由谁青灯古佛三年有余,都不会觉得情愿。”
那女子上前一步,眸光幽幽,叹道:“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若你不愿,当年你怎么会答应入宫呢?刘姐姐,你若这个时候才后悔,岂不是晚了点?”
她咯咯一笑,柔声道:“刘姐姐放心,你想要的,我们自然会给你的。一切只等最后的时刻。”
她说罢笑着离开。
佛前跪着的女子怔怔出神半晌,长叹一声,颓然坐在了地上……
……
另一边屋中,那女子走入,有一位黑衣人已等候许久。黑暗中两人的面目都看不清楚,唯有阴沉的声音传来。
“你的消息可是真的?华云罗当真敢如此做?”那女子的声音。
“自然是真的。不过也难怪,她除了依靠那人外,还能依靠谁呢?宫中的女人都善于给自己找来靠山,或者本身有了靠山才敢入宫。没有一点势力的女子入了宫结局都只能是死。”陌生黑衣人冷冷地道。
“既然如此,这便是我们一个绝佳的机会。”女子的声音阴沉,“这华云罗也活得够久了,几次三番都死不了,还折损了我不少人。 罕儿公主都被她杀了!害得我们失去了一个绝佳的盟友。”
“这事主上早就已经去处理了,静候消息吧。但愿到时候举事的时候能有更多的盟友前来。”黑衣人说道。
那女子似乎还在沉思,半晌她缓缓道:“依我之计,还是得在宫外成事。在宫中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死了一个海珠,华云罗倒是抓住了时机,成就了她自己的前途。这个错误我不会再犯。”
“好吧。”黑衣人勉强同意。不过片刻,他忽然道:“若你不能胜过她,还是韬光养晦,以待时日。”
“谁说的!”那女子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强烈的不甘:“谁说我比不过那华云罗!!”
屋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黑衣人冷冷提醒:“事实就是如此。李天逍始终更宠爱她。也不得不说,华云罗是个绝世美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得不为她迷惑倾倒。”
“呵呵……”那女子气息不稳,冷笑连连:“不到最后一刻,我是绝对不会认输的!依我之计,你们好好做事就行了!目前为止,一切还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
夏夜寂静,云罗抱着襁褓在廊下慢慢地走,夜风习习,这里比屋中凉快些,孩子睡得也越发安稳。她看着天上一轮皎皎明月,不知在想什么。
忽地,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以为是刘陵,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身后却传来熟悉的轻笑声。她一回头,看见来人,眸光复杂,缓缓道:“怎么是你来了?”